她此刻心中焦急,是以说话便没多客气,况且在这府中,她也算半个主子,也没人敢得罪她。于是这一推时,手上便蕴藉了几分力道,然而却也只会将人推开几步罢了,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孰料来人却并未如同意料中的后退,反倒是轻轻挥袖一拂,便轻巧地将她一推间的力道卸去。碧霄瞧他那身手干净利落,却又动作潇洒,不禁暗赞一声:好身手!
心中暗赞的同时,方想到一个问题:府中何时出了这样的高手?且瞧这人方才是要敲门进来,想到这里,连忙抬头瞧过去——
白衣出尘,眉目温和,眉眼和胤禛无尘皆有几分相似,却比两人更为斯文柔和一些,却是北静王水溶!
算起来,两人的真正认识,也不过是那日在扬州,却并没有过交谈,不过远远瞧了一面罢了,彼时她在煎熬即将到来的亲事,而他虽温和含笑,整个人却是从骨子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碧霄想起他和里头躺着的那人是极好的朋友。一时满腔的火气便淡了下去,微微点头道:“他还没醒,你动作轻些!”说完,便急着去寻无尘。
然而才走了一步便被唤住,“凌姑娘且慢!”身后之人温和道。
碧霄没空回头,略有丝不耐烦地问道:“有事?”
水溶对她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杵,胤祥喜欢的女子,黛玉的朋友,于他而言,便是弟媳的存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心知她此刻着急,遂也不多说,直接简明扼要地道:“昨夜天地会反贼在知府大人府邸内全部被灭,无一活口。因为老夫人心痛故人,萧兄已经亲自陪同她,前往白云寺了,此刻,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了。”
“你说什么?!”碧霄震了一震,愣了半晌,方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闪过惊疑、害怕、不信、绝望等诸多神色,在尚未意识过来之前,已经流下泪来。
水溶已然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清楚她想知道的是什么,遂耐心解释道:“天地会反贼昨夜潜入赵大人府内,杀害江苏总兵江忠锡,并且杀害赵大人一府家眷,后被赵大人率众放火箭围攻,火灭后,经检查,所有反贼俱被烧死,无一活口。”水溶波澜不惊,复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可能!”碧霄不停摇头,眼泪也随之不停落下,“不可能!你在骗我!”她好不容易就快得到幸福了,爹爹他怎么会就这么去了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碧霄连连后退着,一边说着,一边蓦地转身,朝门外奔去!
水溶瞧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转身,往房中走去。
床上的人仍旧未醒,然而瞧神色却是十分担忧,想必方才水溶在门外和碧霄说的话他已全部听见了吧!
水溶静静地瞧了他半晌,轻轻地道:“既然担心她,就快点醒过来吧!”
说完,又站了片刻,这才离去。
才到门口,近墨便从粱间轻轻跃了下来,躬身道:“王爷,我们爷请您前往书房一趟!”
“知道了。”水溶点点头,已然猜到了胤禛要跟自己说什么。
“明澈,你瞧过十三了?他的伤怎么样了?”胤禛神色冷峻地问道。
“似是不大好,”水溶落座,摇摇头,微微皱眉道:“事情细节都处理完了么?你们也不宜再拖了!”他虽未说明,然而两人全都明白,他这话说的并非仅指胤祥,更多的则是担忧黛玉。
胤禛又何尝不担心,因此也并未表示不悦,轻轻点头道:“等凌碧霄回来,心情平复了些,我们便一起赴碧落岛。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她不知道个中内情,万一想不开去找赵鹤其报复,却该如何是好?”水溶皱眉道。
胤禛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道:“以前或许会,但现在为了十三,她要做什么也是等到他伤好。说起来,十三不知我们的计划,但所走的每一步却都是恰到好处。”
水溶叹服地一笑,“也亏得你如此了解他,方才使此事有惊无险。”
胤禛也不客套,含笑道:“此计划关键是所有人的配合,春风楼那边,也亏得有一个跟你交好的香雪。”
“红粉知己罢了。”水溶淡淡道。他常陪康熙四处出访,青楼酒馆也常是必到之处,他虽万花丛中过而不染花香,但亦有一个风尘知己。往往说起这个时,几位至交间也没什么,甚至往日胤祥亦常拿此事说笑,然而今日却不知为何,他格外不想多提此事。利用倾心于己的女子,去换取他所爱女子的欢乐,这一瞬间,他忽地有些自厌起来。他水明澈,终究不是当真那般的人如其名,明亮透澈。有些事,诸如感情,他注定是斟不破,看不透。
两人相交多年,他在想些什么,胤禛自是一眼便看穿,也不多安慰,只轻易将话题转了过去,“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回京,还是随我们一道去碧落岛?”
“回京吧!”微微犹豫了一秒钟,随即温和地一笑,水溶神态自若地含笑道:“额娘也多次来信问归期了,放她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也挂念得紧。还有,你上次说的几件事,我先回去查查看,等你们回来了,也好早些了结。”虽说,他其实很想很想再跟去碧落岛,没看见黛玉寒毒得解,终究是日夜牵挂,可是,他又委实没有那个资格了。并且,一路相随,他真的害怕,自己会入魔。
就停留在眼下最美的一刻,记住她最美的样子吧!从今之后,她是君妻,他是夫客。
唯此……而已。
回屋时,已快近午时了,推门进去,紫鹃雪雁含笑指了指屋内,胤禛轻轻点头,便慢慢掀帘进内室。黛玉正靠在窗前继续绣昨晚未完工的鞋样儿,此刻已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上面是浅绿小薄袄,下边是淡粉百褶罗裙,头上插着极简单的钗环,因为怀着身孕,妆变化得较往日更淡了一些,越发显得她玲珑剔透,不染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