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穿军装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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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到基层去发光

军部警卫连这段时间接连出事。先是几个兵喝了酒与地方的几个地痞干了一仗,用匕首扎伤了两人。后又有一个兵坐公交车不买票,与司乘人员发生了冲突,被赶下了车。晚上这个兵就叫上几个老乡去这个车的停车地点,把车窗玻璃全砸了。再加上平时这些兵也吊儿郎当的,站没个站样,松松垮垮,军长一怒之下下令:全连,从连长、指导员到一般的战士,从即日起,齐装满员开赴通化的一个炮兵团"集体锻炼";从炮兵团抽调一个军政素质过硬的连队来军部,担任警卫连原先承担的一切战备勤务。警卫连什么时候表现好了,再归建制。

王良就如家里死了人似的,脸带苦色,来找我告别。都当了三年兵,快复员了,却摊上这事,要离开繁华热闹的都市,被赶到一个山沟里,听说偏僻得"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

我安慰他说:"在哪儿当兵不是当,都是为共和国作贡献,没准在山沟里还可以练就红心一颗,提高你小子的精神境界。"他一口回应:"操!你是饱汉不知道饿汉饥,现在让你回牡丹江试试?"我换位一想,便也理解了他的痛苦。

让我吃惊不小的是,和王良一起来的还有玮。听说她毕业分配时,放弃了留沈阳的机会,却去了辽宁一个偏远的山区中学任教。相比之下,平日里的那些学生会的头头、学生党员这时却一个劲儿托人找关系,想留大城市。这个玮,什么时候做事都这样出人意料,让人刮目相看。她今天打扮很大方,一套天蓝色的运动服,头上扎了个马尾,还不时很有学问地扶扶眼镜,整个人显得清秀、单纯而又干练。她说来春城是为了他们学校买教具的事。看得出,她的心情不错。

在涮羊肉的热气蒸腾中,我始终在找机会盯玮。稍不留神,我们对上了眼,她马上就看向别处,虽装着若无其事,但脸上却有些泛红了。她看出我的心思,就主动端酒敬我,还呵呵一句:"你不是就想知道我为什么吗?其实很简单,玩够了,该收心了。"也只有玮,只一句"玩够了",就了断了过去所有的一切。想想还真的感到不平衡,和我分手时,她连句话都没有,我现在还想得起她当时是怎样冲我优雅地翘起两根手指就坐进了那款爷的奥迪车。

我又要和王良闹酒时,玮的屁股明显就坐歪了,她帮着王良,说他心情不好,不能喝。我说我还心情不好呢,干没有提上,枫跑了,自己说不定也要给撵出春城了。姥姥不疼,姑姑不爱,还有谁比我更惨?相比之下,王良是轻多了,他可能也换位想了想,就端起杯子一口干了。我分明是在嫉妒他们现在居然有了这种默契,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在玮的心目中算什么?还不如王良。让我拿不定主意的是,该不该对王良说玮过去的一些故事,包括曾经和我的。王良他这人耿直得要命,平日里是信誓旦旦的好哥们,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没准他知道实情后会插哥们两刀。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玮的胆子也够大了,知道我和王良是铁哥们,还敢在我们中间这样搅和!

王良这时问起了枫,我摇摇头,独自干了一杯后,眼圈就红了。自我从教导队回来后,再没了联系,她是真的生气了。我写好信不知往哪寄,从长话连查到电话,又不敢打过去,我还真怕再遇上她的母亲,自取其辱。"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枫,你现在哪里?我们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我不敢想下去了。

玮这时却分明流露出了醋意:"枫是谁?哦,就是小波的那个小军官?听说是个大美人,怎么也不带出来让我们看看?"她还想再说什么,被王良悄悄地给打住了。

新来的连队素质就是强,真正是站如钟,坐如松,而且是不论白天黑夜,有人没人都一个样,和原来的警卫连形成了鲜明对比。军部进进出出的人对此是大加赞誉。强是强了,可就是六亲不认,进出办公楼一律凭司令部发的出入证。没有出入证,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让进,经常上演"列宁与卫兵"的一幕。早上,我和徐干事一道上班,徐干事亮证进去了,我掏不出来,不管我怎样给他们解释,都被理所当然拒绝了,军务处收缴我出入证的险恶用心终于得逞了。

徐干事也帮我给那个站岗的兵反复解释,那个兵还是无动于衷。后来,他想起了这个连队的指导员是他在西安政治学院的同学,打电话叫来,才解了围。徐干事还余怒未消,一个兵居然不给一个上尉军官面子。他又对他的同学说:"小波是我们宣传处的人,他的出入证丢了,正在补办,你给你们的兵说一下!"同学连连点头说"小事,小事",就拉徐干事和我去他们连队喝酒去了。

这已是春城的秋天了,一阵风来,就会卷起满街的落叶在空中打旋,街上人影也稀少,都猫在家中准备冬贮冬藏的事,就是最繁华的大街此时看起来也满目萧索。睹物思人,想想去年初进春城是何等地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啊,才一年的时间,就仿佛经历几个世纪。春城还是春城,我却不是原来的我了。整个人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嘴边还长了一串水泡,抹上紫药水,看上去怪模怪样的。人瘦得更厉害,颧骨冒出来了,满脸倦容。

这时,有消息传来,我所在的牡丹江守备A师要被整个裁掉。我一听就着了慌:裁了就是撤了,撤了就是没有了。不说今后梦回军营找不到地方了,梦无处可倚,就是我现在该回哪儿?我的档案可都在牡丹江啊!樊就让徐干事帮我联系新单位,说:"小波是个搞新闻的人才,好多部队应该是抢着要,不着急的。"一联系,才知其实不然,在春城的高炮旅和某步兵师的新闻干事都说这事不好办,机关的兵员都超了,首长不会批的。徐干事说:"是这些人小心眼了,怕你去后把他们的风头盖住。"再给延边的守备B师联系,那个师的张干事一听就满口答应:"只要小波愿意来,我们要!我们马上打报告。"徐干事有些歉疚地说:"小波,我们没办法让你留下来。"我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发挥我的特长,不在乎在哪儿。"我心想:多走几个地方,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是美事。

延边的张干事过去来军里开会,接送都是我,我给他的印象很深,再加上我又有一批在《解放军报》和《前进报》上发表的稿子摆在那,他找了几张载有我作品的报纸找到师政治部王主任,王主任就一口答应了。樊也亲自给王主任去电话,并说我是两次提干都没提上的新闻骨干。王主任笑呵呵地说:"樊处长给我推荐的人肯定不会错,我们这里马上发调令。"王主任原来是集团军的侦察处长,前两年下去当师政治部主任,他和樊很熟。

听说他们那个师也要建制调整,从我们C集团军划出,归省军区管辖,我去后,肯定就和樊不在一个军了,他还能对我关照吗?刚有点踏实的心又不安了。樊明白我的心思,就说:"你现在应该独自去闯闯了,老守在我身边有什么出息?再说省军区和我们军也是友邻单位,有什么事也是说得上话的。"

我就安心等调令,这一等就近两星期,一点动静都没有。电话一问,那边早发了,徐干事就去了军务处。回来后,他脸色很难看,开口就骂:"王八犊子,对一个兵也能这样整吗?!"原来调令早已到军务处,却被扣下了,说是部队整编期间,调动一律冻结,还叫我必须回牡丹江老部队等候整编。我不知道是因为那封"读者来信"还是枫的母亲动了手脚,可能两者都有吧,只好深深叹了一口气。军务处的通讯员后脚就送来了一个文件让我签收,我一看,是专门发给我的:

赵小波同志:

因为机关兵严重超员,已经影响到基层部队的训练和管理,目前又正值部队整编时候,请你务必于×月×日前回守备A师炮团归建,在基层继续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C集团军司令部军务处

为了我一个小兵,堂堂集团军的军务处会专门发一份文件?也真够难为他们了。我把这封"勒令信"递给樊和徐干事看了,他们都默默无语。我反而镇定了,早知道有什么会来,现在知道来的是什么,也就没什么好怕了。我对他们说:"樊处长、徐干事、刘干事,我决定了,准备后天回牡丹江。感谢你们这一年多来对我的关心和培养......"说着,声音就有点哽咽了。樊也情绪激动,用手拂了拂滚出的几滴老泪,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说:"这样也好,延边都已经说定了,你们师撤了后,有很多人会分过去,到时候不经过军里直接把你拨过去就行了,看他们还怎么卡!"他又对其他人说,"今晚我们去饭店,为小波送行--不,是壮行!"

一条条路就这样被堵死,我知道我的确该走了。枫走了,王良走了,甚至玮也走了,我还一人留在春城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