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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如许心中一凉。
玄冰铃镯,灵觞之戒,七彩竹芯链。
这三样宝器皆是三大兽族族内实力的中流砥柱。……要想令此三物齐聚,难度可想而知。若有人携了这三大宝物潜逃,定会遭到灵鱼族和玄武族举族追杀,焉有活命之理?
但是……火凤一族已被幽冥封印给禁锢住了,要到哪去寻这七彩竹芯链?
至于……幽冥灵鱼的鱼骨。
碧如许眼神一暗,伸手扶了扶她小巧的双平髻,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和鱼玮,还算得上是朋友么?她接近灵鱼族,是有所图谋的。她接近她,亦然。
轻踏春泥,她向凤雪佩离去的方向飞速奔去。
……
姐姐,如许必竭尽所能,助你脱困!
……
失了丹梧剑气的激发,火山口的烟气只能自己扶着自己向上攀登,像松竹峰下那条曲曲折折的山道。
风刮得很紧,玩弄着铃镯上的银铃。空中荡漾着银铃清脆而魅惑的声响。那银铃每响一次,便有一片雪在空气中成型。片片的雪,像扯破了的棉絮肆意舞动。先前丹梧剑引发的热浪如潮水般涌来,此刻又如潮水般离去。
白轩道:“小玮若能得一个好归宿,做师父的自然是乐见其成。你玄武宫既要带走她,就问问她是否愿意。”
所有人皆望向鱼玮。
“鱼玮,跟我回玄武宫吧。”玄浩卿轻声道,他远远地朝她伸出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鱼玮长睫轻颤,慢慢地朝他走去。
纤细的嫦娥眉下,无悲无喜。浅蓝色的绸衣抚过数片雪花的容颜,轻盈而空灵。
锦服华裳,不及她一分貌美。
“师姐!”“师妹!”
“师妹,你此时火毒未除,风险尚存。最好还是尽快……服下那株霜霖仙果,再去玄武宫吧。”
她身后的松竹峰众弟子皆唤她,她却未回头。
楚暮笔直立在风雪中,失神地望着她的背影,似尝到了冻彻心扉的茶凉酒寒。
悲欢喜乐,何人能解?临风遐想,剪不断的往事,也将断了。
一地新雪上,渐有了她的纤足的印迹。短短的一头到另一头的距离,她却似跨越了千山万水,踏雪而来。
多少春风画卷呵,能留住盛世花。又有多少双眼,在面具下不曾作答。
玄浩卿眸色深深,笑得舒展。
这雪上似绽开了万千荼靡。
终究,她还是他的。
……
电光石火之间,一柄利剑划空,带着呼啸的风声,刺向鱼玮。剑尖瞄准的方向,是鱼玮线条优美的后颈,亦是幽冥灵鱼鱼骨所在之处。
场上之人无不大惊失色,玄晋、玄浩卿和白轩三人全力使出灵力,只盼能将这飞剑拦下。可那飞剑像是有备而来。
它一遭遇身侧攻击,立时弹出几缕黑火,将四周拦截的灵力吞噬得一干二净,随后直取鱼玮而去。
……
刹那间,鱼玮指尖的灵觞之戒光芒一闪,扯着鱼玮向后飞去。
而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横在了剑锋与鱼玮之间,拦下了那柄突如其来的飞剑。
剑下断臂,有鲜血扬空,无限哀凉。
暗色的剑,催开了血红色的花。
鱼玮感觉到一道温暖的目光一直在回望自己,像是要直到地老天荒。
她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那熟悉的目光,仿佛令她回到从前。
……高中……
香拥翠绕的校园小径在篮球场旁幽寂地呼吸。闲花落地,是青涩的粉红色。
杨旸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越过熙攘的人群,义无反顾地挡在她身前。
一只硕大的篮球,重重砸在了他的背上。
“你……你没事吧?”余玮被忽然靠近的他和篮球吓得惊魂未定,后退一步,小声说道。
“咳……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杨旸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捡起篮球,投回球场,“回去上课吧,快迟到了。”
她脸颊微红,小跑着跟上大步远去的他。
日晷上的投影静静地凝固。那时的天空,仿佛在走向永恒。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人生如叶,无论是纹理还是涩味都如此细腻。他们之间小心埋藏的情感,像一块被青春岁月悄悄打磨的璞玉,静候成器那刻的光彩。
……
“师兄!”
她扶起他,泪落连珠子。
她究竟何德何能,能令大师兄为她牺牲至此?
……
人群后方。凤雪佩摆正了她的斗篷。
她冷哼一声。
适才,她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鱼玮。这只幽冥灵鱼人形如此娇俏,沉鱼落雁倾城绝色,难保阳飏与这仇敌相处之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刚好这只灵鱼与他的九天真火接触久了,灵力大失,几同凡人一个。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凤雪佩本就是灵力变异的森罗黛凤,连凤族长老都要惧她三分,再次吸收了阳飏的凤血之后,实力更加精进。她偷袭灵力运转不畅的鱼玮,本以为十拿九稳,却怎么也没想到出现了这等变故。
可真是红颜祸水!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感受到玄晋朝她投来的阴冷目光,冷哼一声,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山侧。
……
……
松竹峰上,清风徐徐,松涛如旧。梅阁雅间的纸窗上画着嫣然清秀的红梅。梅蕊轻吐,另有一分雅致。
窗外天色阴沉,室内气氛凝重。
“跪下。”白轩脸上是掩不住的怒气。
楚暮不敢怠慢,咬着牙跪了下来。他直挺挺地跪着,清风从门外钻进,灌入他空荡的右袖。洁白的蜀锦已被鲜血染得斑驳刺目。
几位弟子弓着身从门外匆匆走入,一见此景,不由噤若寒蝉。他们默默将一只血肉模糊的右臂放在地上,随后退了出去。
“你身为我松风观大弟子,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独步武林、笑傲江湖了?”
如此怒不可遏的问话当头砸下,楚暮抿紧了唇。
“弟子不敢。”
白轩面色凝重,花白的眉毛微坠,眼中凝着失望与痛惜。
“不自量力。那柄剑也是你一个区区少年能对付得了的?你竟然用肉身去挡,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
有一滴鲜血沿着空荡的衣袖滑下,砸在了地上。
楚暮苦笑一声,不作辩驳。
是他还不习惯。
“你鱼师妹已有婚约,你们……是不可能的。”白轩轻叹一声。
“弟子知错。弟子并不敢对师妹有半分非分之想。”
楚暮背脊挺得笔直,微微低头。
“没有非分之想?那你这一只断臂,算的上什么?这一月你的所作所为,早已将你对小玮的情意表露得一清二楚!”
……
“师父息怒。”
“你还唤我师父做什么?”
“……”
“你根本就不是楚暮!”
“您说……什么?”地上跪着的少年,忍着断臂的剧痛,轻轻调整了一下跪姿。
屋外暴雨如注,雨滴前仆后继地躺在地上。一地尘土遭遇了无情的磕撞,匍匐得更低。
“楚暮自幼时由我白某人收养,至今已有二十年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白轩冷笑一声,“你自从携‘月城敲雪筝’归来,就行踪诡异,说话做事都与以往大不相同!”
“……”
“你自幼苦练功法,而今断了一臂,十数年心血付诸东流,你可知道?”白轩道,“鱼玮若真与你素未谋面,你怎会为了她如此自毁前程?”
地上的少年长久地沉默。他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伤处仍在往外渗血。
“你到底是从何处而来的魂魄?速速离开我弟子的躯体,否则,不要怪白某人不客气!”
“楚暮”的眼神虚无而飘渺,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犹豫。
……
良久,白轩听到一个来自很远很远处的声音,分花拂叶来到了他耳畔。
“我是……灵觞之戒的宝器之灵。”
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杨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