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的都是大爷!但是欠钱不还的是他大爷的亲爹!
老魏拿到钱后就失踪了。
永福把在银行里辛辛苦苦积攒下的二十多万块钱全部交给老魏的那一瞬间,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他犹豫地看了看老魏,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老魏似乎看透了永福的心思,边把这些钱往自己包里装,还一边用实话骗他说:“永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万一这钱被我拐跑了,你可就吃大亏了。”
永福听了这话,心里紧张地抽搐了一下,可表面上还强装镇定,两眼死死盯住老魏手里的包,使劲地吞了一口唾沫,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对老魏说:“魏哥可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点我还是很有数的。再说,魏哥你是做大生意的,这点小钱不可能入你的法眼。”
老魏像是给永福吃定心丸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兄弟,我是跟你开个玩笑,别紧张,你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有什么事我就给你打传呼了。”他刚要准备转身离开,又想起了什么事,停住脚步对永福说:“你抓紧时间问一下子明,催催那两颗原子弹的事到底办到了什么程度,人家这两天就一直在催这个事,行不行都给人回个话。另外还有一个,就是抓紧时间落实油库的事,我这边办好了,人家那边很快就把石油给发过来了,可万一咱这边油库落实不了,到时候卸不了船咱们可赔不起啊。”
叮嘱完了永福,老魏才转身离开。梦想着成为千万富翁的永福也立刻四处张罗着找能储藏几万吨石油的油库。腰里别的那个BP机整天滴滴地响个不停,基本上都是和这“几万吨”石油有关,不是催他去看油库的位置,就是询问老魏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把个永福急得火烧火燎,真的如坐针毡,可是老魏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老魏不回来,就什么事也办不了。
一晃工夫就过去了一个月,永福这边的油库也选好了位置,就等着老魏回来和人家签合同交租金了。永福几乎什么也不干,天天守在电话旁边,燥得他嘴角起了燎泡,一天至少要打几十个传呼找老魏,可老魏这时候却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点声息都没有。这时肖月芹插上了一句话,才引起了永福的警觉。肖月芹说:“老魏不会把咱们给骗了吧?”
这句话立刻提醒了永福,他突然联想起老魏临走前说得那话“永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万一这钱被我拐跑了,你可就吃大亏了。”老魏会不会是拿实话骗人,真的拐了钱跑了?
“不会吧?”永福摇了摇头,像是对肖月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宽慰自己,“他是有单位的人,还是国家干部,能骗人?”
“陆永福!”肖月芹顿时翻了脸,“这钱是你支出去的,你得负全部责任。如果万一让老魏给骗了,我当初那五万块钱得你来赔!”
永福一听头都大了,骂骂咧咧地对肖月芹说:“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光想你自己?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去打传呼,再打十遍如果他还是不回,我立马去他们单位!”
肖月芹冷冷地“嗤”了一声,指着永福的鼻子说:“还打传呼?别做梦了,还是省几个电话费吧。陆永福你自己说,你都打了多少遍传呼了?他姓魏的给你回过吗?”
永福无可奈何地说:“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就再等两天吧。”
“再等两天?”肖月芹的指头都快要戳到永福的鼻子上了,“你都等了多少个两天了?算了吧,我看这公司也办不下去了,你还是把我那五万块钱给我吧。”
永福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关键时刻肖月芹竟然说翻脸就翻脸。他惊讶地看着肖月芹那张比冰还要冷得脸,苦笑了一声说:“你现在逼我给你钱,你让我从哪里去给你拿钱?所有的钱都让老魏这个杂碎拿走了,你现在就是把我卖了也没有钱给你啊。”
肖月芹尖刻地说:“那我不管!反正你得把我的钱给我。你今天要是不给我的话,你走到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永福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双手抱着脑袋,他知道肖月芹这个二百五女人真能干出来。他自己拿起电话,吼叫着对传呼台说:“给我呼三十遍!”
永福没等到第三十遍传呼就感觉到像是天塌地陷了一样,绝望地冲下楼,疯了一样开车直接去了老魏的单位。这地方老魏曾经带他来过,和这里的几个人也算是有过一面之交。心急如焚的永福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连门也没敲就一头闯进了老魏的办公室,也没有任何称呼,劈头就问老魏在不在。办公室的几个人先是吃惊地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又看看老魏的那张空办公桌,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永福愤怒了,一股无法忍耐的怒火从心里升起,仿佛把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整个身体都变得异常僵硬,面部因过度愤怒而扭曲,就连头发都一根一根直直地向上翘立。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文人们会如此冷漠?冷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觉得自己被老魏欺骗的同时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人格污辱。这种暴怒让他失去了理智,如同一头发了威的怪兽,从胸膛深处发出一声令人胆颤心寒的瘮人吼叫,脚步踉跄着冲向桌子上的一把暖瓶。可是还没等他的手伸过去,只觉得脚下一软,就整个人轰然倒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永福慢慢地睁开眼的时候,昏昏沉沉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地方。房间里很安静,四周都是一片洁白,一缕阳光从一簇高大的松树丛中钻了进来,如同剪碎的了金屑一样撒在了自己身上,暖暖的。窗外树冠上的积雪正在融化,雪水顺着房檐有节奏地“叭嗒叭嗒”滴落下来。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耳朵里像是安上了一台正在运转的马达一样在嗡嗡直响,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呆滞地望着时亮时暗的天花板。这时,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终于醒了。”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模模糊糊地看到周围站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很像他老子陆国鸣,另外一个人站在一旁,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陆永福,陆永福,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永福用了全身的力量点了点头,随后又昏睡过去。
这个时候我一直站在昏睡了两天两夜的永福旁边,亲眼目睹了永福被送进医院抢救的整个过程。当永福在老魏的办公室里突然昏倒的时候,那些人的态度依旧很淡漠,甚至有人走过来用脚踢了踢已经不省人事的永福,以鉴别他倒下的真伪,直到发现永福面无血色心跳微弱,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急三火四地把永福送进了医院,同时从永福的BP机里找到了我的电话,通知我火速赶往医院。我放下电话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就直奔医院,在急诊室里看到了正在抢救的永福。我几乎被这场面惊呆了,不知道永福为什么会这样,就询问那几个送他过来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几个人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永福昏倒的经过,借口还在工作时间就走了。
老魏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永福毕竟年轻,身体很快就恢复了。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四处打探关于老魏的下落,放出风去说,如果能抓住老魏,就直接一刀把他给干了。后来听别人说,魏宝华现在正在上海,永福就决定要去上海。
1987年5月19日,在这个下着丝丝细雨的傍晚,永福怀着一颗失落的心情,极其沉重地走在了熙熙攘攘的上海南京路上。这个时候的他肯定不会去关心究竟有多少雨点落进了黄浦江,又有多少人因为没有带伞而被阻在了公交车站旁的小店里,只有可能在想,那个骗了他钱的老魏此时此刻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也冒着雨行在大上海的某一条街道上。事过很多年以后证明,永福当初的这个直觉是正确的,于这个下着蒙蒙细雨的黄昏辰光,老魏确实就出现在南京路上,只不过两个人阴差阳错地一个在静安寺一带,而另一个却在外滩附近。
没有找到老魏,却意外地给永福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机会。这一切听来似乎非常巧合,巧合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像是天方夜谭里的一个故事,可是事情的真实经过恰恰就是如此,不容你不去相信。
一辆满载着乘客的无轨电车在行人川流不息的南京路上耍杂技一样行驶而过。这辆无轨电车成为永福后来变成大款的历史见证者。如果当初这辆电车没有去躲闪一辆在雨中行走的自行车而把一团泥水溅到了沮丧到极点的永福身上,或许这个机会也就和他错过了。我们今天在用文字来重现永福当年这段奇特经历的时候,就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一点一点地滑过,而实际上这一切是非常快的,大概在十分之一秒之内,电车就已经从永福身旁驶过。永福身上此时早已经被飞溅而起的泥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愣住了。
他脑子里原本装得是最恶毒的一句骂娘的话,还没等他运足了气把那句恶毒的话给骂出来,站在旁边一个人拉了他一把,用宁波味十足的老上海话对他说:“同志,请侬把脚拿开好不啦,侬踩在阿拉脚上了。”永福赶紧低头一看,赶忙向那老头儿道了个歉。
那上海老头儿有六十多岁,一头雪白的头发,穿着一件浅奶油色风衣,看上去很有风度很有知识的那种,几乎那些有一定岁数的老教授都是这个打扮。老头儿正在中百一店门前的一张桌子旁给人讲解关于股票的理论。股票这个玩意在那个时候距离中国太遥远了,只有从一些外国小说中才能知道还有一种叫做股票的东西,而且可以交易和买卖。至于说怎么样交易又如何来买卖,谁也说得不是特别准确。那个老头儿还在喋喋不休地对围观在一旁的人讲解股票常识,永福自己至今也无法说明白,自己当时究竟是如何从身上掏出了他身上最后的三千块钱,全部买成了五十股一张的股票,总共三千股。
他只记得股票的名字叫“延中实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