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人的可怕之处并不在其笨,而在于其自作聪明。
也许故事就应该从这六万块钱开始。
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有这样一句谚语:“当上帝关上这扇窗的时候,他会在另一个地方为你开启另一扇窗户”,这句话存在着很大的哲理性,也许这扇刚刚打开的窗户不能让永福更近地接受阳光,但至少可以抚慰一下他那颗自认为受到伤害的心灵。我想,永福应该是在素芬这扇窗户下没有享受到他想要的那种阳光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在肖月芹这里长舒一口气,至少让他不会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也许这个初衷还算得上不错,可是,谁又能想到,就是因为过于草率地打开了这扇本不应该打开的窗户,从而彻底改变了永福的命运。也就是说,永福如果是通过其他方式把这六万块钱还给肖月芹而不是主动前往的话,也许也就没有后面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又全部来自前面所有已经发生过的铺垫,最终的结果就是导致永福这个人走向了歧途。问题的关键是永福在情绪最低迷的时候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这大概就是哲学里所说的因果关系。现在想来,讨债这个事看起来很简单,比如肖月芹的方式就很特别,她能以这样的方式,从永福手里顺利地把钱给要出来,而且永福还自愿地多给了一万,这也确实不是一般人所为。还不仅如此,她通过女人的手段不但拿回了自己的钱,更重要的是狠狠地报复了素芬给她的那一顿大耳刮子,仅通过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我过去是太小看了肖月芹的智商了。
事情的发展过程很简单,通过永福还钱,使他和肖月芹又多了一次接触,本来还钱是一个结果,可是有人非得把这个结果当做一个过程,这就引出了故事的曲折。
素芬对永福的要求没有过多地去盘问,她也很清楚,在永福心里极不痛快的前提下,如果过多地盘问,很有可能会促使两人的矛盾升级,于是也就顺从地去银行给永福提出了他所需要的六万块钱。
永福依旧是阴沉着脸从素芬手里接过了装钱的袋子,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开车走了。这让素芬有些伤感,按理说,你陆永福至少应该说一句谢谢之类的话,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是就连这句话永福都给省略了,仅仅是抬起头默默地看了素芬一眼,就匆匆离去。
永福开车直奔肖月芹的住处,轻车熟路,也用不着再去费事找人寻问,一直把车开到了肖月芹家门外,拿起那只装着六万块钱的包,就敲开了肖月芹的门。
肖月芹似乎是刚刚起床,身上还穿着睡觉的衣服正在收拾床铺,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就放下了笤帚,打开门一看,见是永福像铁塔一样杵在门外,心里又是惊又是喜,赶紧把永福拖进来,慌乱地端茶倒水。永福说:“你不用忙了,我给你交代完了马上就走,我还有事。”
肖月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递给永福说:“还在意这一点点时间吗?先坐下吧,站客不好伺候。”
永福无意间看到肖月芹没有穿内衣的胸前凸起的清晰两点,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眼晕,赶紧把视线转向了一旁,表情极不自然地指了指手里的包对她说:“我把钱给你带来了,你先点点,多出的一万是我给你的,算什么都行。”
其实从永福进门开始,肖月芹的目光就一直盯在了永福手里拎着的那个包上,现在听永福这么一说,两眼更是不离左右,嘴里却说:“我不是说过吗,这钱我不着急用,你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也不迟。”
永福笑笑说:“还是还给你吧,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欠了人家的债,心里总觉得是个事,虽然我也被人骗了。拖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感觉不好意思。你点一下吧,出了你的门我可就不负责任了。”
“这还点什么,难道我还信不过你?”肖月芹嘴里是这样说着,可她的手早已经伸过去把包拎过来,以极快的速度打开看了看,见里面摆放着六扎厚厚的十元票,估计也不会少,就像不经意似的,随手把那包钱扔在了床的角落里。然后笑着说:“永福,你和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永福知道她说的是多给她的那一万,也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微微笑了笑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如果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传呼。”
永福转过身刚要准备往外走,却被肖月芹从背后将他拦腰抱住,身体软软地靠在永福身上,嘴里呢喃地说:“永福,抱抱我吧!”
永福的身体像痉挛一样地打了个激灵,脑子里“嗡”的一下突然出现了短路,在这种短路出现的同时,一股激流随之喷薄涌出,如一团被点燃的烈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像是要把他这个人给活活烧掉一样,让他无法自制,这把欲火狂躁地烧灼着他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和每一寸肌肤,撩拨的他胸部急促地起伏,鼻息也由此变得异常粗重,使他无法再去平息和忍受这种欲望的折磨,连同数日来压抑在他内心的郁闷和不满情绪,于骤然间如山洪暴发一样澎湃汹涌地撞击着他,把满腹的积怨转化为粗狂和野蛮全部发泄在这个女人身上。永福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猛地一把将背后的肖月芹抱起,狠狠地将她扔到了床上,疯了一样扑过去,三把两把就撕扯掉了肖月芹身上的衣服。而此时的肖月芹在愉悦的惊呼声中享受着永福的粗野。
然而,当这场暴风骤雨过去之后,永福突然想起了素芬,一种强烈的自责猛击他的灵魂,痛苦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在狠狠地扎着他的心,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股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让他在矛盾中品味这苦涩的味道。
永福哭了,他趴在肖月芹的枕头上哭得很伤心。我想,永福之所以如此痛哭流涕,一半是为自己的草率行为而追悔,另一半则是因为素芬,毕竟经过了风风雨雨的这么些年历程,素芬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通俗地说就是一个情字将两人贯穿在一起。千百年来,一个简单的情字困扰着世间的俗男俗女,对于永福而言,情是难言的苦,是灼人的痛,是挥之不去的辗转反侧,是寂寞深夜的无语凝噎,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刻骨铭心。
就在永福趴在肖月芹的枕头上痛哭的同时,素芬的右眼皮出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急促跳动,跳得她六神无主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大概这就是传说中女人超敏感的第六感觉吧,按照教科书中所介绍的所谓“第六感觉”,之所以有如此超强的感知,并没有什么专一的感觉器官,而是由肌体各内脏器官的活动,通过附着于器官壁上的神经元(神经末梢)发出神经电冲动,把信号及时传递给各级神经中枢而产生的。所以,当眼跳这个信号传递到素芬的神经元时,她第一个联想到的自然是永福,毕竟永福是她生命元素中最重要的人。素芬联想到了永福,起初倒不是怀疑永福在外面有什么外遇,而是首先想到的是永福开着车张牙舞爪地在马路上窜来窜去,会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尤其是近一段时间来永福因为她买地的事,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万一在马路上仰仰感感地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她就是罪魁祸首!她没再继续往下想,马上拿起电话就给永福打了个传呼,只希望能立刻听到他的声音以证明他目前没事。(仰仰感感:青岛方言,走神的意思)
说起来永福这人是个“呼德”极差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素芬的三个传呼他都已经收到,但是当着肖月芹的面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对素芬说,眼看着别在皮带上的传呼机像得了鸡爪疯一样不停地抖动,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传呼机的抖动,却没有伸手去拿电话的欲望。
素芬心急如焚,在电话机旁坐立不安,永福越是不回电话,她的心就越着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可永福始终毫无消息,这种过于残忍的折磨让素芬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她心里在哭诉着说:“永福,求求你,给我来个电话吧,只要你能平安,咱不要那块地了,以后我什么事都听你的!”
失魂落魄的素芬两眼含着泪死死地盯住电话,挂在墙上的挂钟的滴答声,宛若一把锯人心肺的铁锯,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被狠狠地锯一下,已经说不清究竟是疼痛还是绝望,那根紧张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到了眼看就要崩溃的边缘。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素芬一把就抓起电话。当她耳朵里听到了永福熟悉的声音时,一股无法控制的怒火油然而生,歇斯底里地对着电话吼叫了一声:“陆永福,你死了?”
永福本来带着一肚子的歉意和后悔在走出了肖月芹的家门,摸出大哥大给素芬回个电话,没成想素芬张口就来一句“你死了?”顿时也把他给惹恼了,他冷冷地说了一句:“刘素芬,你现在是不是很希望我死啊?你咒我死不就是为了请受那点家产嘛,我今天就痛快地告诉你,我陆永福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请受:青岛方言,继承遗产)
素芬一听永福这样说,就知道他理解错了,赶紧软下来解释说:“永福,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你爱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去吧,我没闲工夫听你扯这些没味的淡。”永福不等素芬把话说完,就火刺刺地顶了一句,然后不耐烦地把电话给关了。素芬手里抱着电话,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哗地流下来。永福的话无疑让她觉得心寒,她在家里处处为永福操心,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想来,男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难道一个个都是无情无义的铁石心肠?为什么就不能替女人去想想?
这一阵子因为永福的心里不痛快,闹得素芬也深感心力交瘁,一天到晚忧心忡忡。白天她把陆瀚送到母亲家,由母亲替她照看,她则重操旧业去了市场摆摊,一天下来累得无精打采,收了摊以后还得买菜做饭,小心翼翼地等着永福回来。
永福一直到晚上黑了天才回家,脸上冰冷,没有任何表情,进屋后一句话也没有就上了床躺下。素芬早已经把饭做好了,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他。一见永福回来,便不声不响地去厨房把饭菜端过来,对躺在床上的永福说:“吃饭吧。”
永福头也不回,硬邦邦地甩出了一句:“你自己吃吧。”
实在忍无可忍的素芬气得浑身哆嗦,“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对永福大声骂道:“陆永福,你也太欺负人了!我就这么伺候你,你还不满意,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是不是真寻思我怕你了?我告诉你,别给你脸不要脸,起来,你给我起来,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哪个地方做错了?”一边说,一边冲过去用力地把永福从床上拖起来。
永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气势汹汹地瞪着素芬吼道:“够了!你不是要咒我死吗?是不是看我又活着回来了你很失望?”
素芬一脚就把眼前的方凳给踢到了一边,一个箭步就蹿到了永福眼前,怒不可遏地指着永福的鼻子骂:“姓陆的,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有种就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看这意思你还想打我是不是?”永福不屑地嗤了一声鼻子。
素芬气得脸色煞白,疯了一样地把永福扑倒在床上,抡起拳头朝着他身上就是一阵乱打,一边打还一边哭着骂道:“操你姥姥,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永福被素芬死死地压在身下,光招架也不敢还手,只好用力地抓住素芬的两只手来回地躲闪,任素芬如何折腾就是打不着他。打着打着就不动了,想想自己也觉得委屈,忍不住潸然泪下。素芬见打不着他,也就松开了手,委屈地趴在床上号啕大哭。
这哪还像个过日子的样啊!
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还真的不好说,就像永福和素芬,往日里恩恩爱爱的一对,到如今却为了一块地整天打打闹闹,闹得两个人都不开心。自从两个人动手打了一仗之后,明显地变得生分了许多,大概只剩下到了晚上不得不回家的份了。平息下来觉得这样的争吵没有丝毫的意义,就升级为冷战,回到家也是冰锅对冷灶,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互相也都不理睬,虽说还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可是一个脸朝东一个面朝西。也许素芬还好说,毕竟白天还有事做,可是无所事事的永福呢,免不了心里空虚,空虚就得找个能倾诉或发泄的对象,于是肖月芹乘虚而入了,这也应了肖月芹当年被素芬打了一顿后所留下的那句话“你会得到报应的!”
永福就这么和肖月芹又勾搭到了一起。
素芬在家的时候,永福还有所忌讳和收敛,这要是赶上素芬外出进货,永福就连家也不回了,两个人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在肖月芹家里颠鸾倒凤。有两天不见,永福就像丢了魂似的,无论如何也得偷偷摸摸过去看一眼。
尽管永福自认为他在外面做得天衣无缝,可是毕竟是夫妻,双方太了解了,真的想蒙混过关的话,也不是那么简单。好在素芬那阵子把精力都用在了生意上,虽然生理上有欲望,但是折腾忙活了一天,见永福磨磨叽叽的也就没有在意,一个人倒下之后连梦也不做就一觉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