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如果这是宋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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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西夏孵化记 (2)

李元昊原先乌黑浓密的头发都不见了,他剃了个大光头(超独特,是个雪山式秃头,四边还留有些许的头发),而且还穿了耳孔,戴上了一对超重的大耳环。样式新颖,别出心裁,然后他全方位地展示自己,接着下令,全体党项人以我为模特,三天之内必须剃光了头,并且戴耳环,特别强调必须是重的。如若不然,杀头,全家全族可以由任何人随意地去杀头——!也就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众所周知,满清人入关之后,就是用这一招来扭曲汉人的心灵,从最根本处把一个种族的斗志和尊严给毁灭的。想想那是怎样的屈辱,又是多么的恶毒,但那总归是人民外部斗争,怎么搞都没有约束。可李元昊是在自己民族内部折腾啊,他为什么?理由很辉煌,因为他是鲜卑人的子孙,伟大的鲜卑祖先们一律都是秃头,我们复古一下有什么不好?或许鲜卑人久违的强悍就会觉醒,像五胡乱中原时那样成功地虐待汉人,不是件超爽的事情吗?于是就此秃头,党项山河一片秃,瞬间全族假和尚。非常壮观,但这才是开始,李元昊的梦想是那么的全面又细致,他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党项提升到所有游牧民放的毡帐本色之外的另一种全新模样,从此独立于民族之林,和谁都不一样。

在任何方面,都绝不弱于契丹和宋朝!那么……为了这个宏伟的目标,就继续折腾吧。第二件事,换服装。伴随着李元昊的秃头出现的,是他的一身新衣衫。只见他上身穿雪白颜色的紧身窄衫,(下身怎样史料未载,估计他也得穿点什么)头戴一顶红里毡冠,冠顶后还垂着一条红色的结绶。红白相衬,鲜艳华贵。自此这就是党项王族的制式服装。接下来规定文官要戴幞头、着靴,穿紫色或者红色的衣服,执笏;武将按官位高低,戴金帖起去镂冠,银帖间金镂冠、黑漆冠等各色帽子,衣服一律是紫色襕衫,下垂金涂银束带,垂蹀躞,着靴。至于手里的家伙就变得多种多样。你可以根据喜好带短刀、带弓箭,只要不太长,就随你的便。真正的限制落在平民的头上,以及下级官员。低级官员没帽子,大概得四季光头,平民们只准穿青或者绿的衣服,颜色杂了就杀头。这样的效果就非常好,只要李元昊登高一望,立即就能看到自己的国家里谁是谁,只要不是色盲就绝对不误事。前两件事像小丑,第三件就绝对的非同小可了。李元昊创制了党项文字。

时至今日,我们应该很清楚,一个民族之所以能够流传千古,哪怕早己灭亡,都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名字,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要有自己的文字。其中的对比就像汉人和匈奴、突厥之间的区别。试想能与汉、唐两代角胜数十百年之久的民族会没有他们光辉灿烂的历史吗?那其间隐藏着汉武帝和天可汗的敌人。但转眼即逝,就算留下些模糊的传说,也不被史学家承认。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文字。李元昊排除了重重困难,不经过自然衍化,就硬生生地创制出了一种全新的文字。这种文字照例没法脱离汉字的影响,它运用了字形体构造的“六书”,即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等六种构字原则,其中会意字占大多数,具体的笔画比汉字繁复,撇、捺等斜笔多,没有竖、钩,整体的形象就像一棵棵没有经过修剪的野生树。主干太少,枝杈太多。但无论怎样,它出现了,并且从最开始就形成了12卷之多的“蕃书”。李元昊极端重视它,创造成功后就命名为“国字”,颁行之日举国欢庆,立即向民间推广,并且成立了“蕃书院”和“汉字院”,不分种族择优选才,毕业生专门用来把汉字和党项字互译。从此国内的法令文书都用“蕃字”,与宋朝、辽国的外交文件也分成了正副文本,副本用党项字存档。

再之后岁月悠长,党项人的美感也与时俱进,他们的党项字出现了汉字中的真、草、篆、隶等变体,那些就都是后话了。李元昊继续忙碌,一个必不可少的,比文字还重要的东西等着他。可以说是之前任何一个党项人都不敢梦想的东西,但李元昊敢,只不过手生了点,刚做就摆了个大乌龙,让他回家连洗了三天澡——呸,真晦气!张元、吴昊,还有那么多的蕃、汉谋士们,我不懂你们也不懂?开业第一件事啊,就触了这么大的霉头。党项人从拓拔思恭开始,就把自己牢牢地定位在臣子的位置上,唐朝就算沦落到只是朱温手里的一根草,他们都谦卑地自称我姓“李”,并且汉人一旦中兴,就立即遣使上贡,向赵匡胤臣服。这种世代的臣服意识直到党项枭雄李继迁兴起都没有消散,连带着他的儿子李德明也不敢逾雷池半步。有帝王之实却不敢称帝王之名。但李元昊不,他刚刚即位就要在精神层面上与这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拉平,其做法就是抛弃了宋朝的年号,将“明道”改为“显道”,随即又改为“开运”,就此自立门户。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年号啊年号,把他跟后晋时期被耶律德光抓到漠北不知所终的倒霉孩子石重贵拉到了一起,那是后晋的亡国年号!呸,真衰……马上再改,变成了“广运”。不过千刀万剐,不和头一把,党项人的好运就此开始,国祚绵长,他们的年号一直独立留存了189年,拥有了自己的体系。年号之后,李元昊的精神建设继续进行,张元、吴昊的讥笑终于可以抹平了,他为整个党项王族改姓为“嵬名”,宋、辽所封的官职也一律抛弃,他再不是什么西平王或者西夏国王,他是“兀卒”,党项语里的意思就天子可汗,是游牧民族所能想象出的最尊贵崇高的称谓!但“兀卒”的谐音怎么念就有了大讲究。

契丹语失传了,不知道含义怎样,但在汉语里,它的音译叫——“吾祖”……该死的,就算有一万个党项翻译一起解释这是误会,宋朝的君臣们都难免把它跟一句骂人话挂上钩——我是你爸爸!以上种种,李元昊走过了多种多样的秀场之后,终于想起要做些实事。他把党项官场的职称和权限规范了一下,宏观上来看,他照搬了辽国官制,细处着眼,他仍然复制了大宋。官制分为党项官和宋制官两个系统,理论上互相平行,没有高下。其中党项官分为宁令、谟宁令、丁卢、素赉、祖儒、吕则、枢铭等,不容任何外族人插手,纯种党项才能担任;而宋制官就太熟悉了,中书省、枢密院、三司等重要国家部门的权限甚至名称都完全保留,下面分出的16司也彻底照抄。这时就要回首看一眼当年“衣皮毛,事畜牧,蕃性所便。

英雄之生,当王霸耳,何锦绮为?”的豪言壮语,人们总喜欢拿某一伟人幼年时说过什么话、有过什么举动来解释他之后的一生,其实那有多荒谬,以李元昊为例,汉人的锦衣绸缎尚且不要,汉人的文字制度为什么还要照搬?是他当年说这话时少不更事,根本啥也不懂,还是说志大才疏,他想独创却没那个能耐,只好表面说得硬气,暗地里还得老实学习?试想既要偷东西,还得表现得英雄神武,不可一世,这是怎样扭曲又可悲可笑的心灵啊。但是没办法,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从低往高走时,往往都需要一张厚脸皮(原谅我说实话,人世间有太多的例子了)。做完了这些,李元昊的目光开始向南望过去,多么肥、又多么软的宋朝啊,我现在既成功地梳理了内部,又手握一支长胜不败,在10年之间击破吐蕃、回鹘,兼并整个河西走廊的军队,还等什么?宋朝乃至辽国都早己腐朽,现在是党项人的天下!但是他的谋士们却集体对他叫停,这里要提一下他们的名字,算上刚来的张元、吴昊,还有6人,其中除了嵬名守一个党项人之外,全都是汉人。他们叫张陟、张绛、杨廓、徐敏宗、张文显。这批“汉人”面露微笑,在党项人的铁血本性之外,又涂抹了一层诡秘难言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