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如果这是宋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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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能打压,试试贿赂 (1)

庞籍的眼里不揉沙子,在敌、友、黑、白之间有自己的分辨,一旦确认之后,他的手段就只讲究效率,决不去多想什么正义或者风度。这一点再过些时候,能让李元昊都叫出疼来,让党项人元气大伤,甚至埋下了以后100多年里西夏历史的混乱根源。想想宋朝内部这些泡在和平酱缸里的龌龊官们得怎么消受他?回到这件事上,庞籍决心搞掉范讽这条投机取巧营私舞弊的官场老油条,所用的办法非常巧妙。挑的都是些小错,没有什么大的国家损失,可招招都指向了一个男人在官场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品德。一旦成立,范讽就再没有出头之日。这些具体的小罪名只够让他降级,但降下去之后,就再别想升起。于是才会有首相李迪的出现。李迪纯粹是友情演出,他是范讽多年的老友,老朋友的终身大事啊,怎能不拉一把?可谁曾想一个小小的庞籍居然这样强硬,要求复查,紧接着复查的力度就疯狂飙升,超出了首相、前使相的思想准备——不对,两人的心迅速下沉,庞籍的上面肯定有人,这人的地位权势绝对不小!但能是谁呢?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一时的大意,竟然恶化到了集体翻船,回家养老。

宰相吕夷简,他一直在等着扳倒李迪的机会,难得他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好吧,走运的庞籍,我来帮你。于是事情急转直下,变成了吕夷简心花怒放,心想事成,紧接着目瞪口呆,痛不欲生。他先是如愿以偿,李迪连同范讽被一体降官。当天李迪的待遇是丁谓式的,皇帝和各位宰执大臣在延和殿里商量怎么处理范讽,唯独留下他一人在政事堂发呆,第二天早朝时,官员们自动排队,就再没有站在他的身后。没等宣布撤职,就失去了领朝押班的权力。那一刻吕夷简激动万分,快乐似神仙,终于盼到了,我是大宋朝臣第一人!然后他就觉得身后边不对劲,转头一看,身后边的人不再是王随和李谘这两个参知政事,而是王曾!……你,你不是西府枢密院的人吗?你站错位置了。呵呵,王曾随意地笑了笑,皇上刚把我调过来,说我还是在东府的好。吕夷简瞬间昏倒。王曾,那是在天圣年间做过7年首相的人,当时吕夷简还是他的手下,老领导,老资格,这在宋朝是要命的资本。

为了赶走李迪费尽了心思,谁曾想竟然是替王曾做了嫁衣衫,这人到了东府,中书省还有他吕夷简的什么事吗?百忙之中,拜相制已经宣读,吕夷简强忍住慌乱,听清楚了大次序——他是首相,王曾是副相,谢天谢地……他突然站了起来,我反对,王曾是国之元老,有丰富的首相经验,比我强,我决定仍然做他的副手,听从他的领导。周围射过来各种目光,有当年他推荐张士逊,甘愿不做宰相时的佩服,但更多的是鄙夷加愤怒。花样可以玩,但不能玩两次,现在谁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再装还有意思吗?回答是有,吕夷简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无论是巩固位置,还是抵挡王曾,他都要作出成绩。于是做得越多,就越让那个人憎恶。范仲淹,他已经回到开封城了。范仲淹是因为在南方治水有功被上调回京的,回来之后的官职就有点闲,是天章阁待制。问题出现,先解释一下官职。“阁”,或“馆”,在宋朝的官职里非同小可,比如说龙图阁、昭文馆,这都是非常有名的建筑物,但千年以后人们之所以知道它们,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龙图阁大学士包拯”之类的显赫名头。真的是非常伟大,人家是“龙”图阁嘛,可实际上,最强的是昭文馆、集贤院。

宋朝自天圣年间以后,首相就必加昭文馆大学士,次相必加集贤院大学士的头衔。于是等而下之,各处馆、阁的学士、直学士、待制等官职也水涨船高。其中就有天章阁系统。天章阁,建得有点晚,它是赵祯的父亲、真宗赵恒在大中祥符年间拜神时盖起来的,位置在皇宫里龙图阁的北边、会庆殿的西边,用途就是放些私人文件。直到赵恒死后,它变成了遗产,才有了些神圣和怀念的味道,官职也由它来命名。但权限和职务就实在没法看,尤其是“天章阁待制”,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侍从,跟班的。这样一来问题就太明白不过了,回忆一下六七年前,范仲淹为母亲服完丧回到京城,那时的官职是秘阁校理,也不大,可以说是皇帝的文学侍从,但经过努力之后,已经升到了知谏院当上了右司谏,这就位高权重,出人头地了。这次下乡改造,连治水这样的累活儿都搞定了,官职却居然昔日重现,再次回到了侍从,而且跟文学不贴边。怎么搞的?就算上次真的罪大恶极,也不能一罚终身制吧?都外贬一次了,该有完了。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即不只是他盯着别人,别人也一直在盯着他!……吕夷简,帝国宰相,他的肚子不太大,一定撑不下一条船。这正中范仲淹的下怀。

做敌人,痛快些也很爽!吕夷简就是个奸臣,这个信念在范仲淹的心里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一定要铲除他。于是侍从就侍从,范仲淹一点都没反对,事实上这简直太绝妙了,真是为他度身定做。天章阁就在皇宫里,侍从每天都会见到皇帝,以范仲淹的才学和名声,几乎随时都能得到和皇帝聊天的机会。请想象一下不必写奏章,就能随时发表意见的乐趣。时间就这样过去,大概100天之后,吕夷简突然托人给他带了句话——“待制乃是侍从,非口舌之任。”这是提醒他,你是个跟班的,拜托别再像言官那样说三道四。看来聊天终于聊出成绩了,吕夷简有点紧张。范仲淹感觉良好,振振有词——“论思政侍臣职,余不敢勉。”给皇帝进言,讨论政治,正是侍从该干的活儿,我可不敢偷懒。就这样把首相大人的警告?威胁?或者示好(毕竟是私下托人,已经给了面子)?等种种复杂内涵给浪费了。这给吕夷简出了个难题,你对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摁住继续暴打?这倒简单,也做得到,只是身为首相了,举国瞩目,只为了耳根不得清静就打击报复,也太小家子气了吧?何况不必想后果也要想想名声,尤其名声是当官的根本。

不能打压,试试贿赂?更不行,范仲淹是个怪人,似乎当年吃糠咽菜留下了后遗症,他对美食、美衣、美女等等男人的最爱统统地无动于衷。怎么办,这样的人除了一刀剁了之外,好像根本没法对付。但千万别小看吕夷简,这是位真正的官场斗士,人家什么招法都有,天生就是个以折磨众生为己任才生下来的人才。吕夷简盛装上殿,在满朝文武面前突然180度大转弯。向皇帝陛下建议,前右司谏范仲淹品格出众,才干突出,当个跟班儿的实在太不人道了,我推荐,让他当开封府尹!全体朝臣目瞪口呆,大家盯着首相大人,集体摸不着头脑。搞什么,那是他的政敌,而他是吕夷简,他转性了?还是说范仲淹私底下叛变了?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范仲淹真的有这个资格和声望。那好吧,赵祯下令,推荐有效,范仲淹即日上班。那一天就这样神奇的结束了,在各种各样的目光的追随护送下,吕夷简走出了大殿,下班回家。一路上他一定目光炯炯,神色庄严,心底里早就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