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岛是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它孤悬于茫茫大海之中,离最近的大陆新西兰也有1130公里之遥。之所以被早年发现它的水手命名为蝴蝶岛,并不是因为岛上盛产蝴蝶,而是因为它的形状非常像一只展翅在海面上低空飞翔的巨型蝴蝶。
与北半球的深秋季节截然相反,这里正是仲春时节,是一年中蝴蝶岛最美的时光。
在蝴蝶岛朝东的“翅膀”上,有着一排圆形的米白色建筑,均是三层。圈子正中是正方形的一座大型平房。从空中俯瞰下去,整个建筑群有种非常科学的美感。
在岛西的“翅膀”上,也有一群建筑,每幢建筑都不高,很像形状各异的别墅,顺着山势有序地分布着,里面还有泳池、花园、餐厅等等,很像一个用于休闲度假的酒店,可实际上,这却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生物基因研究所和克隆人医院。不过,知道这一事实的人,全世界不到100人。
在两个“翅膀”之间,是一溜隆起的小山,仿佛蝴蝶的身体,上面有了望台、值班室和供直升机起降的高台。“蝴蝶”的头部笔直地伸向海洋,那是岛上的码头。
在这个秘密克隆人基地主持工作的是53岁的英国女科学家珍妮?奥斯汀。此刻,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通过网络与另一个办公室里的同事保罗?安德烈交谈。
窗外,是波光粼粼的蔚蓝色大海。金色的阳光洒在门廊上,将一盆艳红的花映照得绚丽夺目。
珍妮看着屏幕上那位金发碧眼的意大利遗传学家及医学同型工程学家,有些不解:“保罗,我不明白,当初你是这个项目积极的拥护者。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将近15年,才有了今天这些来之不易的成就。现在我们才刚刚开始收获,你却忽然有了反对意见,怎么回事?”
“加德纳还是个孩子。”安德烈有些激动。“珍妮,我认为我们创造生命,不是为了最终杀死他们。”
珍妮一双褐色的眼珠充满了冷冷的嘲讽:“那么,安德烈博士,请问您当初创造他们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他们是被用来做什么的吗?”
安德烈一窒,稍稍有些气馁:“是,我知道是用于医学目的。”
“那不就行了。”珍妮冷静地说。“安德烈博士,加德纳是我们接受订单后制造出来的,现在人家来收货了,我们一定要交出去。”
安德烈愤愤地说:“我知道,那个垂死的老头要加德纳的心脏、肾脏、肝脏。”
“你别忘了,加德纳本来就是以他的体细胞克隆出来的,他要我们将加德纳制造出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那加德纳呢?”安德烈注视着珍妮。
“他的生命到此结束。”珍妮有些不耐烦了。“他生存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安德烈博士,我希望你不要给我讲什么无聊的伦理道德,不要像外面那些莫明其妙的卫道士一样,对我喋喋不休地说什么要尊重生命。对我来说,他们不是生命,只是我们制造出来的产品而已。况且,加德纳的结束使另一个真正的人获得了新生,你认为这不是对生命的尊重吗?难道你认为让加德纳继续活下去,而让另一个真正的人死去,就是尊重生命了吗?”
安德烈顿时语塞。
“好了,安德烈博士,手术已定在今天进行。我不希望你像第一代克隆人的代母那样,对自己生产的克隆人有着愚蠢的感情。”珍妮冷冷地结束了通话。“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干蠢事。”
安德烈看着暗下来的屏幕,愤怒地起身冲出门去。
在他办公室的对面,便是一个小型的医院,那里有设备齐全得极尽奢侈的特护病房、理疗室、手术室、康复室等等。最近一个星期,陆续有一批世界上最优秀的胸外科专家、肝肾科专家、血液专家、病理学家、心理学家、康复治疗专家等来到岛上,直升飞机和快船不断送来各种更加先进的医学仪器。
安德烈知道,世界上最著名的石油大王阿多里克?阿巴德?斯塔休斯已生命垂危,必须立刻做心脏、肾脏和肝脏移植手术。他的克隆体加德纳是10年前制造的。安德烈按照订单的内容,利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新型酶干扰素将加德纳的发育速度增加了一倍,因此,他现在已经是个20岁的小伙子了,身上带着来自阿多里克?阿巴德?斯塔休斯的完整基因。
老态龙钟的阿多里克曾经在三年前来过一次,当他看到已明显发育成熟的加德纳时,眼里闪动着惊喜的目光,感慨地说:“他让我想起了美好的青春时代。”
珍妮当时微笑着说:“斯塔休斯先生,您将会重新拥有这样的青春。”
阿多里克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递上了巨额支票。这张订单使蝴蝶研究所的盈利又增加了200万美元。
安德烈知道,一旦成功完成了手术,阿多里克完全康复后,他还将支付蝴蝶研究所500万美元。然后,他会签下第二张订单,要求再次替他克隆一个“产品”,或者说是他本人的器官仓库。
安德烈来到手术预备室。加德纳正安静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外面的大海。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给他英俊的脸镶了一道金边。
加德纳有着典型的阿拉伯人轮廓分明的脸部特征,眼窝深陷,头发卷曲,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纯洁的光,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很像蝴蝶的翅膀。
安德烈知道,这些孩子自出生后从未受到过任何教育,他们现在的智力仅仅相当于3岁的幼儿,刚好能够自己走路、吃饭,用英语表达一些基本的要求,有时候保姆会带他们一起出外晒太阳,做些小游戏,他们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除了检查身体外,就是翻图画书、看卡通片、堆积木、荡秋千,仅此而已。
安德烈轻轻叹了口气。
15年前,他才29岁,却是世界遗传学界公认的天才。他少年得志,十分张狂,性格倔强,对于宗教界和医学界强大的反克隆人潮流十分反感,认为科技的进步总是最先遭遇到反对,因此他对这种反对的声音根本不屑一顾。很快,珍妮找到他,邀他加盟自己的秘密克隆人研究所。安德烈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签了合约,跟她来到这个美丽的小岛。
如今,正像珍妮所说的,“丰收”在即,可他的心里却感到了一丝不安。
加德纳听到了他走路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乖巧地笑起来:“安德烈叔叔。”
安德烈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专注地看着他,关切地问:“昨天睡得好吗?”
“很好。”加德纳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我还做梦了。”
“哦?做的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到了一个仙境一样的地方,好像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也在那里,他们还给我吃了蛋糕,可香了……”他还想说下去,却仿佛已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对安德烈笑了笑。“下面的,我忘了。”
安德烈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温和地说:“没关系。……护士阿姨告诉你一会儿要做什么了吗?”
加德纳点了点头:“说了,护士阿姨说一会儿要给我检查身体,叫我在这里等着。”
安德烈像一个父亲般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好孩子。”
加德纳笑起来,脸上的神情如婴儿一般喜悦而天真。
安德烈起身走了,一股强烈的悲伤袭击了他,他怕再呆下去会原形毕露。
走出门后,他的目光投向了小岛一角的独立小屋,屋顶上竖立着一个高高的烟囱。那是焚化间。手术后,加德纳的躯壳将在那里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