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如果,你是我的大麦哥哥。
安之总觉得最近的午餐气氛格外的安静。
美朵深有同感,却颇有些咬牙切齿:“虞总真狠啊。你看那天之后,小刘都不敢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美朵不知道的是,虞玮韬更狠。小刘不是不敢和她们一起吃饭,而是没时间和她们一起吃饭。每天临中午时,他敬爱的领导都会有紧急任务给他,等过了正常的就餐时间,他又会接到领导春风过境般的温暖体恤:“你先去吃饭吧,吃完再赶工不急。”
可怜的小刘抱着听筒泪流满面。说急的是他,说不急的也是他,身为领导怎么可以这样出尔反尔呢?
不过安之也顾不上小刘了,她有她的困扰。
自从答应虞玮韬言传身教后,虽然她言有传、身有教,但总觉得没找到那个关键点,所以进展缓慢、效果微薄,让她很是头疼。偏偏这种时候二叔又来电话,说是趁着开春要盖新房,想向她借五万块钱。
前年奶奶病逝时,把所有积蓄留给了她,一共五万块钱。当初因为这笔钱,几位叔伯闹了好一阵子,清扬几次劝她放弃继承,最后她还是接受了。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一方面也是因为奶奶的遗愿。
奶奶临终前说,这是她对她仅有的补偿了,让她一定要收下。
安之拒绝了二叔。不是她不肯借,而是她没钱借。那笔钱连同她工作几年的积蓄一起用来装修她与清扬的新房,她怎么可能向清扬家人计较收回?
不一会儿,安之又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说二叔盖新房是准备给儿子娶媳妇,正经用途,让她能帮就帮。安之敷衍着说再考虑一下,挂了电话出神良久。
从小到大,因为爷爷奶奶偏心孙子的关系,她与叔伯几家亲戚都不怎么亲。母亲离婚出走的事,也是她被排挤的原因之一。这种状况直到她上高三才有所改观。高三那年之后,叔伯因为奶奶突然对她的疼爱,态度也有善起来,直到奶奶走后,因为五万元遗产的缘故,大家的关系又回到原点。
转眼就是清扬的忌日。安之与林岫趁着周末一道去看清扬。
安之送上玫瑰,用衣袖仔细抹墓碑上的照片。林岫则拎了瓶酒,自带了两个酒杯,坐在墓前喝一杯、洒一杯。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回忆属于他们的那段美好岁月。良久之后,安之才道:“给我一杯。”
“清扬不许你喝酒的。”
安之笑:“他只是不允许我在别人面前喝酒而已。”
林岫冲着清扬的照片一竖拇指,彻底拜服了。让外号三杯醉的人只在他跟前喝酒,李清扬这不是扮猪吃老虎,想趁着酒醉好那啥嘛。
“再来一杯。”
“喂喂喂……”
安之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撒娇:“清扬说我可以再喝一杯。”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才。”
“宁安之,你就瞎掰吧你。”林岫觉得耳边有无数个声音都在冲他唆使着一句话,那就是“掐死她、掐死她”。
“呐,他又说了,如果你再对我的话存疑,就分两杯给我。”
“我信你才怪!”
“三杯了,三杯了。”
林岫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墓碑上。扒了下头发,他狠狠夺过她手中酒杯满上一杯:“最后一杯,我不想背你下山。”
安之也不争辩,抱着酒杯傻笑了会才仰头一饮而尽。
借钱的话,她终是没向林岫开口;难得来看清扬,她也不应该尽说些让清扬担心的事才是。
安之最后从信用卡里透支了一万元交给父亲,再由父亲转交给二叔。
她跟父亲说不借钱给二叔时,父亲只回她一声沉沉的叹息。这一声叹息让她的心霎时揪痛起来,说不出的愧疚。或许不管如何,她都得想办法拿出点钱来,哪怕不为了二叔,而是为了父亲。
这一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她怕跟那些可以商量的人说了,他们都会急着将钱拿给她,让她又欠一份人情。
父亲接过钱时没多说什么,就说了一句:“你二叔家的事,我们能帮就帮吧。”
父亲就是这样,叔伯家里的事总是尽心尽力的帮忙,但若反过来,则不尽然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只是不愿意相依为命多年的父亲为难,才一直能依则依。
虞玮韬明显感觉到安之的心不在焉。
送花、吃饭、电影,一切都是根据她“烈女怕缠夫”的最高指示而制订的“追人”计划,刚一开始她也是很配合的,接了个电话后却不一样了。
“晚饭不合口味?”
安之摇头。
“要不换场电影?”
她还是摇头,然后深呼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不用。我们进去吧,该开场了。”
钱真是一个让人爱不起来的东西。父亲刚才打电话来问她能否再帮二叔一点,她知道肯定是父亲拿钱给二叔时,二叔嫌少了。可是她已经尽力了。每个月房租三餐之类开销不少,之前透支的一万块钱,本金加利息,她都不知道半年内能不能还清,更何况她的信用卡透支额度只有一万块。
其实虞玮韬猜到了几分。安之接电话时虽然刻意压低声音、言辞简洁,但他是何等心思,只字片语就能拼凑出个大概。
看完电影已过十点,夜静静的,尚有些清冷。安之落后一米远,跟着虞玮韬往停车场走。
“宁安之。”他忽然停下,转过身看她。路灯从他身后投射过来,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有一半就落在了她身上。
她微扬起脸,“嗯”了一声。
“你看,每次出来都要这么晚才能回去,你一定很辛苦吧。”
安之赶紧摇头。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或许会一年两年,安之,我不习惯欠人情。”他言笑清宁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很温暖。
不过安之这会没空欣赏。不想欠人情他当时点名拉她干嘛?再说一年两年,他的玻璃症状有这么根深蒂固?安之忧郁了下,还是很好脾气的开导:“你不要这样想。我答应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欠我一份人情。更何况大概十个人里面会有十个人觉得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一个。”
“难道你也这样认为?”
她耸耸肩:“我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前也帮过我,就当是我还你人情好了,你不必因此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别让我赔那件T恤就万事OK了。”
如果没有他,她说不定早二十年前已淹死在河里了。所以帮他达成“从良”的心愿,是她义不容辞的事,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只不过一年两年的说法太囧,让她觉得自己的能力被赤裸裸的歧视了。
“我那些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她笑,忽然心情大好的样子,快步越过他,回身示意他跟上:“走吧,别想这么多了,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大不了到时候我功成身退、你出师大捷,给我包个媒人红包好了。”
虞玮韬话里的意思她明白,虽然她现在很需要实际点的感激,但人穷志不短,他又是她的大麦哥哥,这种无耻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蹭吃蹭喝于她来说已是极限。
安之在第一阶段的约会里,深刻分析了女性的优势与独特魅力,以及男女在一起会有的化学反应,并向虞玮韬输灌了一堆恋爱经验与男女相处之道,让约会的气氛看起来分外像学术研讨会。
虽然这样的约会很无聊,但必要的铺垫还是要有的。而且在安之看来,虞玮韬听着虽说不上兴致勃勃,但也无不良反应,她觉得第一阶段的任务基本完成,是时候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计划了。
在进行下一阶段的计划之前,安之用心良苦的作了阶段性总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言传方面到此结束,以后最多也只是提醒与重申了。至于身教嘛,这一阶段的约会除了上次,你都是零分,虽然造成这种结果的大部分原因在于你的表现,但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我想告诉你一个道理——那就是大多数女孩都是感性的,如果不是一见钟情或互相倾心,一般你在追人之初得到的反应都比较打击自信。因为女孩子不喜欢你的话,你请她吃饭打她电话什么的,有时候她不但不会心动,还会觉得你很烦。”
“所以追人的至高宗旨就是‘烈女怕缠夫’?”为什么她就不能用文雅一点的说法呢?比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明明都是一个道理。
“BINGO!回答正确,一百分!”苍天啊,她这些天的苦口婆心没有白费,她的大麦哥哥果然是个开窍之人。
“那么接下来又该如何?”
接下来是先苦还是先甜呢?安之锁眉想了三秒,顿时有了主意:“接下来,让你尝点甜头。”
按虞玮韬的条件,应该没有女孩子会拒绝他。就算拒绝,也不可能跟仇人似的,只要打着朋友的旗号很容易接近并改变现状,所以她的零分工作完全可以在这里告个段落。
下一阶段,就是最甜蜜最美妙最让人心动的半推半就时期了。如果这个阶段顺利,就进入正式热恋期,这个阶段不顺利,那就只能SAY GOODBYE了。
五一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天气晴朗。
虞玮韬刚下车,就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吸引。正是蔷薇花开时节,小区西面的围墙上粉的花绿的叶瀑布一般爬满整片。安之就站在花瀑之间,微仰着脸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轻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纯白的长裙跟着飞舞起来,夕阳下的美景如诗如画。
良久之后,她才若有所觉地转过身来。视线相对,他还来不及收回恋恋的眼神,就见她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末了还在他跟前轻灵地转了个圈。
长长的裙摆划出一个美丽的圆圈,她周身仿佛笼罩在光华之中,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怒放蔷薇:“漂亮吧?”
他不自觉地跟着她笑:“很漂亮。”
“真的?”
“真的。”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时,她三两下爬门的爽利样子,今天这样长裙曳地的婉媚模样是他此前不敢想象的。
看着虞玮韬愉悦的样子,安之顿觉下午埋首衣柜淘了半天衣服的功夫没有白费。女孩子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你说男人他能穿条裙子跑你跟前来卖娇么?一想到此,安之颇有些洋洋得意,她拍拍虞玮韬的肩,语重心长的肯定他赞美的行为:“孺子可教,记得保持啊。”
虞玮韬只觉得一副美丽的诗画被人生生撕碎在眼前,他想悲剧的感觉大约就是如此吧。
一旁安之还在念叨:“女为悦已者容。看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对你有好感,就看她约会时有没有精心打扮一番。如果她有费心打扮,又微笑接受你的赞美,那么这事八九不离十了。怎么样,女孩子是不是很可爱?你刚刚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甜?”
在她拍他的肩之前,他心里确实抹了蜜似的,可是她拍肩的动作将他拉回了现实。原来她的精心打扮与巧笑嫣然不过为了上课所需,一想到此,虞玮韬莫明感觉一股失落:“看来你的打扮还不够用心。”
“什么?”安之怒了,“这可是我仅有的一条长裙了,压箱底级别的,你居然没感觉也不感动?”
个死玻璃男,刚才明明笑得跟什么似的,难道都是伪装出来的?
“这么容易有感觉,也就不需要你帮忙了。”
好吧,说得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安之爬进车,一骨脑儿将气撒在副驾驶座的玫瑰花上:“不是说过别买花了嘛。我们只是试验而已,这花拿回去又不能吃,浪费这些钱干嘛。”
年纪大的人记性就是不好。
转眼又见他杵在车外不动,她从窗口探出头喊:“再发呆也没有让你有感觉的美人,快上车吧。”
真是的,她已经尽力了,他居然还是没感觉。她又没多余的闲钱添置更漂亮的衣服,难道要换一个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