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难以自拔的,不只有牙齿。
安之想了下,觉得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大概连她自己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与虞玮韬有什么关系了。
她原以为这道貌岸然的玻璃男将她的清白踩在脚底下,只是为了报复她那天放他鸽子而已,如今一想,事情好象并没这么简单。
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该不会是想拿她当挡箭牌,洗白他的玻璃名声吧?
安之一边咬牙切齿的想着,一边又深刻的自我反省了下。诚实的说,她之前的行为确实有失当之处。怎么说他当时也算是一番好心“救“了她一回,虽然不经她允许替她换衣服的行为很是无耻,但这或许只是当时的形势所逼,她后来不应该这么失礼的放他鸽子。
如果她当时能撇开羞愤与尴尬,诚心诚意的感谢他,说不定后面就不会有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知道自己防备太深,又觉得在他面前成了透明人,都不敢想象见了面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哪里还能考虑到这些。再说她也没料到他一个大男人会这么的小心眼,他只当他好心救了条狗,那么就算被反咬一口也可以苦笑着释怀,为何会这般斤斤计较,她咬一口,他还非得咬两口回来?
不管怎么说,哪怕虞玮韬的行为已经够得上“其情可悯、其行可诛“的境界,她还是愿意先退一步。只求她退步之后,他们就两清了,从此别再有任何瓜葛才好。
安之想到就做,即刻给虞玮韬发了条短信:“下班后谈谈。”
十秒钟后,BQQ传来虞玮韬的回复:“现在是上班时间。”
安之那叫一个头晕目眩啊。资本家果然都是属蚂蝗的,难道八小时上班时间,不能划拨出来几分钟处理私事?眼睛又能看清屏幕后,安之的拗劲上来了:“六点,我在北面十字路口等你。”
“晚上还有会议。”
“那就开完会过来。”安之几乎是命令着说完,将自动回复设置成“那就开完会过来”,再不理他。
六点、七点、八点……
这一场例会因项目书的讨论而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虞玮韬答应安之时,并没想到会议会开这么久,然而真正讨论起工作,他又分不开心顾及私事了。
回到办公室已近九点。他穿上外套从落地窗往下眺。办公室朝南,安之约见的地点在北,他明知什么也看不到,心里却控制不住的有些期盼。他期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夜色的灯光下等他,娇小的、徘徊的,或呵着手、或跺着脚、或不耐烦的踢着路边的灯桩。
也许他真是寂寞得太久了,竟然会觉得怎么样都好,只要她还在等他。可是电话与手机俱是安安静静的,他忽然想,她是不是等得不耐,早走了;或者像上回那样,根本就没等过?
谁又能安安静静的等上三个小时呢?
车子经过路口时,虞玮韬还是停下了车,虽然这冰冷的夜幕、昏黄的路灯下,并没有什么人在默默等他。
她果然一声不响的走了。或许和上次一样,或许她也曾等他,却没等到。往前便是霓虹如昼的繁华都市,商场林立、人流如织;往左过桥,又是另一个世界,复古的建筑,暧昧的灯光,红男绿女穿梭其中,魅影重重,是谓外滩。唯有此处,繁华之中的冷落,喧闹之中的宁静,只因它在大厦背后,被层层高楼挡住了阳光。
有时候选择就是这么的容易。即使她真的等不住,他也不会因此不悦,毕竟他并没给她一个确切的时间。从始至终,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回应而已,不管是电话或是短信,只要让他知道她曾经等过。
他下车,迎着夜风松了颗钮扣,觉得就像掌心里忽然飘落一片柳絮,他刚想握紧,风一吹就又飞远了。或许他不该给她太多的思考时间,她既不愿回应,至少他可以要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来了。”
乍现的声音让虞玮韬有一刹那窒息的错觉,他拨电话的手停在那里,一时竟失去言语能力。
她渐渐出现在光影中。齐腰的长发、齐眉的刘海,眼睛晶亮得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他心里,还在一眨一眨。他确定不是他的幻觉,所以更觉诧异:“你……”
她不是应该一声不响地走了?
她好象看懂了他眼里的疑问,缩了缩肩,冲马路对面扬了扬下巴:“晚上风太大了,我就跑到对面快客等你。”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那里居然有家小小的便利店,挂着24小时营业的招牌。他此前都不曾注意过。
“要是我没下车呢?”她既没说冷,也没有丝毫不耐的迹象。但这么冷的冬夜,北面风又大,她身上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单薄,他前一秒还在狂喜的心,这一秒已冒出团火来正滋滋地烧着旺。
“我盯着看呢。”
“要是我不停车呢?”
她笑,只是浅浅的,却像是在她脸上漾开了一朵莲花:“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长、绿灯时间短是有名的,每次通过都要等一会儿,我一直看着,不会错过的。”
九点了,就这么个支道,她以为会和上下班高峰期一样的塞车?又见她说完就打了个寒噤,他忍着想掐死她的欲望,替她挡住风、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我坐后面。”没想到她一溜弯,兔子似的开了后车门、爬了进去。
“你……”
“走吧,我请你吃饭。”
异常简陋的一家小饭馆里,安之正用纸巾擦着杯子。堂堂恒隆房产总经理,精英中的精英、帅哥中的帅哥,正坐在她对面看着油腻腻的菜单点菜。
饭馆真的很简陋,凳子是塑料的,桌子垫了一次性桌布还能透出底下的油污来,更不用说发黑的墙壁了。
“你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看他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
“你经常来?”
她用开水烫餐具的动作一停,思绪瞬间飘远,等到回神时,动作又恢复利落。“曾经是。”
不过清扬走后就再没来过,算起来也快一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没错过她神色中的异样,也听得出那短短三个字背后另有深意。但那背后隐含的深意是什么,他不知道。
安之娴熟地烫完两套餐具,虞玮韬的视线也终于从她身上移开,停留在一侧乌乌的墙上。
在墙上的营业执照与卫生执照中间,挂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虽然颜色已有些失真,边角的斑驳又昭告年代的久远,但外裱的相框却尽显主人的珍视。
“这是老板一家三口,他儿子现在国外读书。”
虞玮韬眼里的黯然稍纵即逝,隔着眼镜,并不容易让人察觉。若不是那年暑假父亲驻外工作,或许他现在依然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老板娘端着菜过来,染霜的双鬓已难觅照片中的年轻风采,可她脸上的笑容却好像从不曾改变,依旧是那样的爽朗:“都快一年没看到你来了,你男朋友呢?你们之前不是说要结婚,还说要给我送喜糖的呢。”
他听到安之说:“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声音里并无悲喜。
“不会也出国了吧?”
她摇头,搓着筷子,想若无其事的笑笑,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老板娘连往虞玮韬方向看了好几眼,忽然心领神会,讪讪笑道:“这样,那你们慢慢吃,我去催我老公烧快点。”
她没理解安之话里的意思,以为安之和时下青年男女一样,玩了把失恋与再恋。一想到刚才的失言,她赶紧溜之大吉。
“你跟老板很熟?”
“来得多了,自然会多聊上几句。”那时候她和清扬常来,林岫来得也不少。
他沉默,想着刚才她努力想笑而不得的样子,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却已经半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好象一个单纯的贪吃的孩子:“好香啊。晚饭成了宵夜,真是饿死我了。”
“他去了哪里?”
她执筷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短暂的失神之后,那黑亮的双眸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眼见着还能滴下水来,又都什么也没有落下。
他一下子后悔了,刚想说些什么跳过话题,却见她脸上缓缓凝起一抹笑容,坚定的、干净的,仿佛雨后碧竹般充满苍翠生机:“天堂。我想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走出饭馆,安之跟虞玮韬摊牌:“今天约你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该感激的我记在心里,该讨厌的我也记在心里,不管怎么样,希望今天之后我们还是陌路人。”
“难道不应该是同事么?”他敏锐的从“陌路人”三个字里,觉察到她细微的心理抗拒。
是因为前一段感情的意外,才让她这般避忌么?那一座墓碑、那一声“清扬”,她是想将她一生的爱情都埋葬起来了么?
安之默默地滴汗:“很高兴能达成共识。今天之后我们就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同事。”
他不经意的看向她,没有任何危险指数,待得视线相对,又一下子强势得不容她有丝毫的退避:“不过宁安之,我们曾经不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同事么?”
安之分不清是心头一跳,还是眼皮一跳,反应过来时已是转身走人。没两步,又被人拉住。她跳起身甩手:“又没喝酒,别耍流氓啊。”
就算他是玻璃,也不表示可以这样拉扯来拉扯去的好吧。
他倒是松手笑了:“难道你说的谈谈,这样几句话就算谈完了?”
“不然还有什么?”
“我以为你约我,是想解决那些流言。”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安之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
“我只是物归原主,没想到大家的联想力如此丰富。”
安之在心里问侯了虞玮韬十来遍之后,勉强按下抽飞他的冲动,咬牙道:“那你有解决那些流言的方法?”
“有。”
“不是冷处理?”
“不是冷处理。”
“肯定会有效果?”
“肯定会有效果。”
于是安之顿悟了、震惊了。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难道你……要公开你的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