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婚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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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的一番演讲听得露西既兴奋又紧张。要知道我几乎天天面对一大帮学生练习演讲,口若悬河地宣讲着连我自己都不信的道理,这正是我的强项。此时我的特长发挥作用了。露西扭着手指说:“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经常听到别人跟我说“不容易“,既包括说我不容易,也包括说他们自己不容易。这个不容易包括太多的内容。总之是大家觉得当妈不易。可是我觉得当妈很容易。这就免不了别人要以看见了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看着我,也免不了我要以看见了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看回去。我不喜欢接受同情和怜悯,所以我从来都拒绝承认当妈不容易。我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容易的......“露西说:“夜里要起来好几次呢。“我说:“从前我在网上打牌,经常打通宵呢。“露西说:“而且,而且好像还要给他换尿布,打防疫针......“我说:“还有洗衣服,和带他出去散步。“露西说:“总之多了很多劳动内容吧。“我说:“自己的时间也少了很多。“露西用看见了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只好耸耸肩说:“大致就这些吧。

你觉得生活里多了这些内容会很艰难吗?“她想了想说:“不能逛街了吧。“我说:“可以逛,只是不能随时逛。“她再想想说:“不能打扮自己了吧。“我说:“这个取决于你自己。“她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她。我说,其实累的感觉肯定会有。可是没有孩子之前我们也不轻松是不是?每天都会有累的内容。比方说,从前我在网上斗地主斗得眼发花;逛街逛到脚抽筋;睡觉睡得浑身痛;讲课讲得嘴暴皮。也都很累。现在不过是累的内容换了,稍微适应一下就可以了。我没觉得有多么难。我告诉露西,之所以我显得很轻松,就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就因为我是一个未婚的单身妈妈,没有某个男人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还在外面玩到深夜不回家而让我心理严重失衡而爆发了产后抑郁症而认为自己被男人给毁了。也没有婆婆对我挑三拣四指手画脚明争暗斗让我每天都与狼共舞度日如年。也就是说,我想发怒也找不到个合适的对象。所以我也就不怒了。所以我就很轻松。喜羊羊对于我,就好象家里来了个很重要的客人需要我忙忙碌碌认真接待,只不过这个客人停留的时间长一些。大概要18年左右。单纯的体力劳动并不累。

我们在各自的单位里,真正动手干的活其实很少,但钩心斗角的事却实在太多,这才是累的根源。我比别的妈妈显得更轻松,完全是因为我选择了这种一母一子一保姆的生存方式。没有人跟我钩心斗角,生存环境简单。人在春运火车的车厢里待久了容易发疯,跟这个道理比较类似。我告诉露西我特别喜欢这种自由处在没人来气我的生活状态。之前我接触过一些男人,我经常被他们一些愚蠢的错误和缺点气得像在春运的火车上挤了七天七夜一样地想发疯。他们有的自大无比;有的不知所云;有的无知无畏;有的又懒又馋;有的丢三忘四;有的花心萝卜。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每天都要面对他们这些问题把自己气得发疯,我岂不是白白地拿别人的愚蠢错误惩罚自己?我岂不是白白地要少活好几年?虽然我活得平庸,没什么人知道我;但我也不想那么早就死。活着挺好。露西微微一笑说:“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在别人眼里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我说那当然。当我抨击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激烈地抨击我。这让我更不敢想象我们生活在一起一辈子将是怎样的一幕又一幕人间惨剧。

露西说:“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世界上没有人结婚了。“我说首先不可能人人都像我这样。其次,我也曾经想要结婚。后来机会错过了就不怎么想了。有位马克思主义者曾经说过,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历史任务。结婚对于我来说,似乎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对男人的这一番猛烈抨击大家姑且理解成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告诉露西,我之所以反对喜羊羊的生物学父亲挤到我们家来,基本上就是这么个原因。我跟他,别的地方也都还好;可是我们就是老吵架。先是以吵架的方式聊天,后来才发现这个基础打得不好,后来我们所有的聊天都以吵架告终。这种交流方式一次两次还可理解成为调情或者说是挺酷,到后来我就烦了。尤其是有了喜羊羊以后,更烦了。我实在不想喜羊羊成天瞪着两只圆眼睛看着我们吵架。而且我喜欢动真气。吵着吵着就把自己气得要死。想离家出走。综合考虑绝对是弊大于利。露西问我:“你爱他吗?“我说:“我觉得我还没有爱他到知道了他所有缺点,但还要跟他一起生活的地步。“我问露西爱不爱大雨花花。她说:“我觉得我还没有爱他到他没有大房子我也要跟他一起生活的地步。

“我们俩哈哈大笑,觉得痛快极了。露西拿出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哗哗哗奋笔疾书。我以为她要给我留电话号码、MSN、电子邮箱什么的。这年头除了这几件事谁还拿笔写东西啊。露西说不是,她是忽然来了灵感,有了个伟大创意。她觉得可以在她们杂志上开个妈妈专栏,专门讲女人当了妈妈后要面对的种种难题。她希望这个专栏的宗旨就是实现女性的进一步自我解放。不光是未婚女性要解放,已婚女性要解放,当了妈的女性也要解放!哦天哪,她这个创意太伟大了。我热泪盈眶地恭维她是中国女权运动的先驱。我顺便跟她鄙视了一下昨天晚上看到的某个法制电视节目。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跟记者谈起他的因出轨而被小舅舅乱刀捅死的舅妈:“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打扮给谁看啊。“我很气愤地问露西,这叫什么舆论导向?为什么两个孩子的妈就不能打扮?如果出轨就要被捅死的话,这世界上还能剩多少男人?露西的小尖脸涨得通红,不停地点头说“就是就是!“她说,不过事实的确如此。女人当了妈后,除非是想出轨,大多也就不怎么打扮了。归根结底,女性取悦于男性的本质还没有变。

她说她要开设个专栏倡导女性为自己美,为自己活。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愿不愿意为她的专栏写上一两期。因为她觉得我的观点很好,见解也不错。她知道我是个大学老师,想必写作水平也能过关。她说:“把道理说清楚就行,不要求写得太好。“啊,难怪人家说有朋友真好。难怪人家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真想激动地、结结巴巴地告诉她,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学女青年。我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和写小说,最擅长的就是做做文章。我肯定会把道理说清楚。不但会把道理说清楚,而且还会铿锵有力,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真想举例说明:难道你从我的短信里感觉不到一种来自于文字的仿佛匕首投枪般的强大力量吗?但我强自镇定,表示出了一个当了妈的人应有的矜持。我说:“那我试试看吧。“阿姨跟喜羊羊坐累了扶梯,过来找我。露西对喜羊羊很感兴趣,不停地说:“哇,看这大腿,肉一圈一圈的,足有三层!哇,看这手腕子,快比我手腕子粗了!“我见她如此喜欢喜羊羊,就让喜羊羊管她叫“干妈“。这么叫也合情合理。喜羊羊毕竟是大雨花花的干儿子。露西说她愿意当喜羊羊的干妈,但是跟大雨花花没关系。嗯,我们几个互相好像都不愿意有确切的关系。

如果把我、毛毛雨、露西、大雨花花比成四个山里红,喜羊羊就是那根把我们串在一起的毛竹签子。露西抱歉地说,没想到今天要荣升干妈,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但是空手总是不好的。她于是摘下白金项链说,就把这个送给喜羊羊吧。细链子上拴着个卡地亚大圆吊坠,她说价值人民币12万多。12万多!我差点儿被吓一个跟头。喜羊羊也卖不上这个价啊!露西笑嘻嘻地说:“我是说专柜正品12万多,我这个是高仿A货四百多。没办法,谁让咱是时尚圈的。“会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下结束,我提出告辞。露西改不掉女人的八卦天性,拿出本杂志,向我使个眼色,让我避开喜羊羊和阿姨做一下杂志上的调查题。这个调查的题目是“看看你嫁给他的概率有多大“。露西说喜羊羊这么可爱,我最好给他找个爸爸。能跟他的生物学父亲终成眷属最是皆大欢喜。我说好吧,我拿回家去做。做完了告诉你答案。她却八卦得急不可耐,一定要我现在做。她说她实在等不及要那么久才知道这个答案。我只好让阿姨先抱喜羊羊再去坐几遍扶梯。我认真地把题做了一遍。题目出得那叫一个绕,我报答案,露西给我统计分数。答题的结果是我嫁给他的概率是50%。我跟露西同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