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了，每天在银行站柜台，总是盼望着有个外国人来存钱，可以表现一下。昨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两个外国人，当时心想银行除了我，谁还能摆平他们？谁知那两个老外竟然会说中文！我现在开始怀疑当初考八级的决定。那张纸除了炫耀，一点用都没有。”
四人各有心事，酒喝得特别凶，人也醉得特别迅速，话也讲得特别坦白。李志远说起考前在旅馆遭遇小姐的经历，大谈自己意志坚定坐怀不乱可比春秋时期的君子柳下惠。林萧雅兴大发，补充说柳下惠如今已是性无能的代名词；又学着新文化运动的领袖，大喊高呼要个性解放，要为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画一个华丽的句号。
“个性解放”最终演变成“性解放”，具体的实施方法就是去找小姐。方案落实以后，四人打车出发。
四人当中，数徐巍最不情愿。中国文人出入烟花之地乃是一大传统。其中以宋代的才子柳永最为突出，奉了皇帝的命令，打正旗号去妓院填词作乐。因此古人称呼“才子”，总爱加上“风流”二字作修饰。然而徐大才子感情事业皆幸福，实在没有外出消愁的必要，只是顶不住其他三人的威逼利诱，被拉上了贼车。
车子在城中心区的一家桑拿洗浴中心前停下，四人先后下车。
徐巍看了看眼前灯火通明的建筑物，粉红色的光照耀着鲜艳的招牌——温州桑拿城，心里好奇地想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建筑物的大门口站着两个身材曼妙的女郎，招展着花枝，似乎在引诱客人进去消费。李志远抱着科学家怀疑一切的态度，问带头大哥：“林萧，这里看起来挺正经的，就一个普通的桑拿中心，你确定里面有你说的那种服务吗？”
“有，当然有。外表越是正经，内在越是污秽。”林萧一语道破天机。他时常流连不良的BBS，享受网络上丰盛的文化大餐，在这方面的理论经验丰富得可以开班授徒，遂对三位无知少男循循善诱：“你们要是不相信，进去试一试就清楚了。我们走吧。”
话已经说出口，但谁都没有行动。四人仿佛成为了古龙武侠小说里的绝顶高手，讲究后发制胜，谁都不愿迈出第一步。
“哟，好痛啊……”陈英杰突然用手捂住肚子，面部也因疼痛变了形状，然后迅速蹲在路旁，用这一连串的动作向众人昭示他肚子疼得厉害，继而提出建议：“我的肚子很……啊……你们先上去吧，我要去去厕所。”
徐巍冷眼看着陈英杰，心中充满不屑。他原来也构思好捂住肚子装痛借机脱身，万没想到被这家伙先用了，而且演技差得可以跑去美国拿“金酸梅”奖。他不好再演，只得变身白衣天使，对同学的健康显露出无比关心：“杰少，你没事吧？是不是今天吃错什么东西了？来，我扶你去。”说着便去搀扶。
“你们两个没胆量就直说嘛，装神扮鬼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度。”面对两个演技烂得无与伦比的演员，李志远实在看不下去了。
陈英杰没有演员的天赋却有演戏的执著，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装神扮鬼，真的……很痛……很痛……”
李志远像是两军交战时派去劝降的说客，口头上说得慷慨激昂，心里其实怕得要死。看着两人虚假但尽心尽力的演出，心里经过一轮激烈的精神交战后，退缩的念头终于占了上风，他于是顺水推舟，摇身一变成了白衣天使的助手：“看来真的很严重啊，不会是食物中毒吧？我看还是别去了，先扶英杰回去休息吧。”
退缩的三人一下结成联盟，林萧被孤立一侧。他虽然理论经验丰富，但实战经验全无，色胆全靠酒精支撑起来，下车后被凉风一吹，酒气和胆量都已散掉大半。如今三人的临阵倒戈，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心中退缩的念头闪了好几百次。但作为发起人，他还是要摆摆姿态，于是脸上不动声色，两手食指朝地，做了个鄙视的动作，说：“跟三个胆小鬼在一起，真没意思。”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李志远的中途退场，对徐巍有一定影响，起码培训班的资料是不复存在了。他只好从网上下载一些真题，然后找母亲当临时演员，进行模拟面试。徐母毕竟是个领导，面试刷人乃强项，属于本性演出，效果奇佳。
同时，徐巍集中精力钻研面试技巧，面试时，为了给人集体观念强的印象，应尽量减少“我”字的使用频率，尽量变单数的“我”为复数的“我们”，尽量用较有弹性的“我觉得”、“我想”来代替强调意味很浓的“我认为”、“我建议”；思考问题时，为了保持思想的一致性，要设身处地站在政府的立场上，以公务员的身份考虑问题；发表见解时，为了迎合考官的口味，要学会运用马克思唯物主义辩证法的观点，一分为二，从正反两个方面入手，防止孤立片面看问题等等。
面试的准备过程，徐巍基本是在家中进行，临近考试，才回到学校。校园里一些有心或无意的人发放小道消息，先是盛传公务员名额内定，非请勿进。结果成效不大，不请自来的人源源不绝。如今花样翻新，说“笔试靠笔头，面试靠面子”。恰巧一个名为“某省公务员面试名单‘不慎’泄露内幕”的帖子风行网络，引起轩然大波。小道消息有了现实的依据，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成为了主流。
在多方的默契配合下，考生的压力如中国房价一般天天在增长。徐巍知道母亲的关系网很宽广，于是向母亲诉苦。徐母听后，淡然一笑，说：“我自有安排，你专心考试就行。”
徐巍找到救命稻草，感觉压力通通泻到其他考生身上。这话的效果可比安利的培训课程，傻子听了也会信心倍增，一往无前。
面试地点在人事局。徐巍被安排在下午面试。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衣，一条黑色西裤，加上黑亮的皮鞋、黑亮的头发，自以为穿着规范可供他人参考。到了人事局一看，发现一身西装外加领带的大有人在。时值盛夏，气温不饶人。这些西装男均有极强的耐热能力，满头大汗恍然未觉，自始至终面露笑容。冬天的美女，要风度不要温度；夏天的考生，要风度忘了温度。徐巍自愧不如。
两点三十分正式开始面试。所有的考生提前聚集在一个大课室里，工作人员上台宣读了面试规则，其中一条“面试人员不得以任何方式向考官或工作人员透露本人的姓名、考号、工作单位等信息，不得穿戴有职业特征的服装、饰品，违者面试成绩按零分处理”。不少人听后露出舒心的微笑。徐巍断定这些微笑的人都是没有后台的，心里暗笑他们肤浅，官场的条文又怎能当真？
面试分别在三间考室进行，考试顺序和考室由抽签决定。准考证换成了一张印有编号的纸条，手机也被没收。面试期间，考生没有姓名没有身份，只有一个数字代号。
整个抽签过程相当规范，看不出什么猫腻。徐巍抽到了3号考室，第十名。他不禁有些疑惑：母亲的安排究竟能不能起作用？
第十名，意味着要等九个人面试完才轮到他。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厕所上了好几次，眼看课室的人越来越少，身心皆疲累。徐巍估计考官此时更累，自己答题时如能言简意骇，切中要点，必会引起他们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