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生辰
“等一下。”她忽地出声。
正准备离开的众人闻言停了下来，看向低垂着脑袋，肩膀却在微微颤动的女子。
祁烨挑眉，墨瞳定定地望着她。
芊泽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人放回地上，站起来，对着那男子一字一句说到：“如画的死因，七皇子不打算去查吗？”
“只是一个低贱的奴才，你竟然也要爷去查。侧皇妃，你是在开玩笑吧？”人群里，传出夏伶的声音。她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低贱的奴才？芊泽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夏伶的声音是如此的讨人厌。
“住口！如画不是什么低贱的奴才！”她是我的朋友。在她的心里，泽心院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人了。亲人出事了，她怎么还可以冷静得下来？
“你．．．”夏伶被芊泽忽然变冷的口气震慑住了，竟反驳不了话。
“七皇子，如画死得不明不白，你不应该查明真相，还她一个公道吗？”
“公道？”这回出声的是祁烨，他嗤笑一声，“凭她一个下人，也想要公道？上官芊泽，本皇子告诉你，在这里，没有什么公道或是公平！她死，是因为她不会做人！”
“难道在你的心里，人命就真的如此低贱么？”芊泽低垂下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她的声音有着刚刚哭过的淡淡的沙哑。
祁烨转过身，静默一会便举步离去。
身后的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去。只留下芊泽她们几个。
芊泽站在原地，头还是低垂着。风吹过，裙摆翻飞，孤寂的身影让人看了不禁觉得心酸。
苏依然上前，把芊泽轻轻地抱住。
芊泽安静地任由苏依然抱着。不说话，也不再哭泣。
如画的遗体草草的下葬了，葬在了泽心院的后山。这是芊泽强烈要求的。这里是如画的家，她的墓也应该要在这里。
一连几天，芊泽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不说话，也不吃饭。只是呆呆地望着如画的遗物，然后静静落泪。
小爱她们看到芊泽这个样子，心里担忧不已。无论她们怎么劝，她就是不肯吃一点的饭，偶尔吃，也只是吃一点点就不再吃了。才几天的时间，整个人仿若瘦了一圈。
苏依然也来劝过，但仍旧无计可施。
这日，芊泽依旧呆呆地坐在平日如画最喜欢坐的秋千上。那架秋千，还是她吩咐下人做出来的呢！记得如画第一次坐上去时，脸上那又惊又喜的表情，像个见到新奇玩具的小孩。
如画，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啊！为什么老天爷却要如此残忍地夺去她的性命？她是不是看到了一些什么不该看的事，所以才会被人灭口？究竟是谁下的狠手？脑子有些混乱。
他，真的就视人命如草履么？忽地就想起，初见他时，他为了逼她回七皇子府，不惜拿上官府所以人的性命来要挟，那时候，自己不是也曾这样怀疑过么？自从他救过她，她便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个七皇子。
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她的额上沁出层层冷汗。放在秋千架上的两只手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她紧咬住下唇，想要抵挡那一波又一波的痛楚。
“芊泽。”朦胧中，她似是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抬起涣散的眼眸，努力想要看清楚，看到的只是一抹白色的身影向她飞奔而来，然后，眼一闭，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意识散去那一瞬间，耳边传来的是一声惊呼：“芊泽——”
再次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她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那粉色帐蔓。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耳边，蓦然传来一把温润的嗓音。然后，便是略带冰凉的手指搭上她的腕。
她微微侧头，见是他，嘴角轻轻一动，“子墨哥。”声音因太久没说话而略显沙哑。她轻轻坐起身。
“怎么不知道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他转身给她倒了杯水，喂她喝过后才轻责。
昨天他回府，才知道她丫环出事了，于是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跑来找她，却见她脸色苍白地坐在秋千上，还没靠近，她便昏了过去。
她不语。
他轻叹口气。他知道她是个重感情的人，但在这里，重感情只会让自己受伤。刚见她晕过去那一刻，似乎心跳都要停了。还好她只是因为没好好吃东西，才会虚弱得昏了过去。
“你的身子太虚弱，要好好调养！我已经吩咐小爱她们去煮点清淡的东西了。”
“子墨哥。”她低语，“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她无法相信，那个舍身救过她的男子会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
冉子墨垂下眼眸，良久，他才道：“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烨的心里装了太多的恨，这些恨已让他渐渐地不再轻易相信人，对所有的一切，他只是漠然以对。
芊泽的眼闪过一抹光，子墨哥这样说的意思是，他其实并不是大家所看到的那样么？他这样，是有苦衷的？她应该相信他吗？
日子似乎又归于平静，大家并没有因为死了个丫环而变得不一样，只是活得更加小心谨慎了。虽然如眉她们嘴里不说，但芊泽也知道她们心里还是很难过。而她，也是没有再踏出过泽心院一步了，也没再见过祁烨。倒是冉子墨，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陪芊泽聊天，或是下棋，又或是教芊泽辨认草药。
学医是芊泽要求的，她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点东西，才不会让自己胡思乱想。
转眼间，秋天来了。院里的树叶开始发黄，风一吹，纷纷落下来，如只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芊泽不喜欢秋天，总觉得这个季节太过感伤。
府里这几天却开始热闹起来。听依然说，两天后是洛舞阳的生辰，七皇子打算要为她办一个宴会。
生辰？芊泽苦笑。两天后也是她的生辰呢！是不是很巧合？她和洛舞阳的生辰竟然是同一天，这是上天故意安排的么？只是，却从来没有人想要知道她的生辰是哪天，大家都只记得洛舞阳的生辰。
“小姐，太不公平了。那天也是你的生辰啊！为什么爷不也给你办一个宴会？”小爱一边剥着橘子一边不满地抱怨着。
记得小姐还没有嫁给七皇子时，将军和夫人都会给小姐举办宴会，少爷更是不会忘记送小姐礼物。只是后来嫁到七皇子府后，小姐的生辰便没再热闹地过过一次了。每一次，大家记得的都只是洛舞阳。奇怪的是，小姐也不生气，反而还笑着给那个洛舞阳送去贺礼。她说，只要有爹娘和哥哥记得她的生辰，那就足够了。
芊泽不语，只是低头看向手中剥着的橘子，指尖已染上淡淡的颜色，浓郁的橘子香萦绕在指尖。她喜欢吃橘子，却又不喜欢剥橘子时满手都是橘子的汁液。所以每次，都是俊世哥替她剥的橘子。他还说，愿意为她剥一辈子。怕是除了他，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男子会为她剥橘子了。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热闹。有你们陪着我就足够了。”她剥下一片橘子瓣，放进嘴里，刹时，口腔内都是橘子的味道，带着点点的酸。
“那我们商量一下如何给侧皇妃过生辰，好不好？”如眉放下手中的橘子，提议道。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欢那种场面。倒不如就像侧皇妃说的，她们主仆几个留在泽心院过。
“好啊好啊！”小爱拍手赞成，“我们几个一起给小姐庆祝生辰。才不要去管他们呢！如眉，你说我们又做上次小姐做给冉大人的那个什么生日蛋糕好不好？”
“可是我不太会做．．．”
芊泽淡笑着听她们在一边兴奋地商量着那天要准备的东西，有股暖暖的东西从心里流过。
终于到了洛舞阳生辰那日。整个皇府热闹非凡，灯笼高挂，欢声笑语到处可闻。而泽心院这边，却也不冷清。
如眉和小爱把那些准备好的食物摆在院外的石亭的石桌上，木子把两个大灯笼挂在石亭上，一下子便明亮了不少。
正当她们把东西都摆好后，李管家却来了。
“侧皇妃。七皇子命老奴来知会侧皇妃一声，呆会儿务必要出席今晚的宴会。”
“小姐．．．”小爱手里还端着刚刚蒸好的糕点，听见李管家的话，她呆了呆。
芊泽皱了皱眉，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出席的。有劳管家了。”
“不敢！老奴还有很多事要办，就先退下了。”
等李管家离开后，小爱她们才围了上来。
“小姐，你要出席？”她知道小姐并不想去的。
“嗯。无所谓，就当去凑凑热闹！”她不想去，但她不得不去。
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歌台舞榭，行行色色的宾客纷至沓来，涌向那泰烨殿。
芊泽缓缓地走在那条不知行走过多少遍的小路上，心中思绪万千。第一次踏着这条小路，是去给他换药，似乎从那次之后，每次踏过这条路，都是去给他换药。
在芊泽到来之时，众人已然入座了。而宴会也已经开始了。
主位处，那抹红色妖冶的身姿，依然夺人眼球。芊泽知道，那是洛舞阳。红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粉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那样的一个美人，怕是男人见了都要失了魂吧。
而她身边，斜靠在那宽大椅榻上的，便是这座殿的主人——祁烨。
男子的神情带着点懒散，黑发不羁地散开。那黑色的袍子微微打开，露出他性感的锁骨和精实的胸膛。他修长的大手，微微撑着俊挺的下巴。这时，洛舞阳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男子的脸上，一抹惑魅的笑容，浅浅勾起，黑眸轻眯，竟如此的惊艳。
那笑．．．芊泽的心被男子的笑狠狠一揪，酸涩难耐。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就算是再温柔地对她，他也没有对她这样笑过。想必，洛舞阳在他心中才是与众不同的。
她别开眼，不忍再看。她感觉自己像是个局外人，无意闯进了别人家的宴会。
“妈妈，你来了。”蓦然，一把稚嫩的童声在这觥筹交错的宴会里响起。紧接着，一抹小小的身影向某一处飞奔而去。
众人的视线也随着这小小的身影向那边看去。
只见那身影飞扑进一个微愣的女子怀里。
女子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松松的用一根发带束着。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的小脸上在那小小的身子投入她怀里时绽放出一抹淡雅如菊的笑容。
众人都被她这抹淡雅的笑吸引住了。心里暗忖，原来侧皇妃竟是如此不食人烟的女子！
祁烨的视线也是定定地锁在芊泽身上。看到她发上束的那根发带时，瞳孔一眯，眼底染上些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