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二次元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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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长夜漫漫

进入千度宾馆之后,白冷裳很快被樱木灵子请入1029室。这个房间完全按照白冷裳在日时的卧室设计,里面也备好了白冷裳需要的一切。如果缺少什么,随时按电铃,自然会有人送来。这个房间照常在出租范围之内,只是,永远显示“已预订”而已。

服药,手术,缝合,冰浴,一切都那么自然。白冷裳仍旧自我治疗。任何一个特工都是至少半个医师,白冷裳自然也一样。这个屋内有麻药,樱木灵子这里也有一位医师,代号叫“修罗”。别人是半个医师,这位修罗是一个医师半个特工。只是修罗脾气古怪,白冷裳也习惯了自给自足,不用麻药,痛苦自担。疼多了,就不会痛了,难道不是吗?

她现在要打电话了。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白冷裳又不喜欢开灯,她仅凭钟表走动的声音判断现在是晚上七点左右。明台他们的电报该发上去了,游隼青樱他们也该见到南田洋子了。她先给军统打了电话,通了以后,那头却一直沉默,只有呼吸声不断。

白冷裳大概知道是谁接的电话了,但是暗语不能改:“老板,货拿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老师,是我,我是天风。”果然不出所料。很久没有听见过王天风的声音了,她感觉自己有许多许多话要说,可是,时机未到,她此时只能说要紧的事情,尽快说完这个电话,其它的,只能长话短说。“执行命令。”白冷裳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走调。“老师!”“天风,我没有时间。”她感觉到王天风对自己深深的依赖与思念。王天风曾说:只要你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怕。可惜,她不得不选择让他的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现在,连和她长时间说一个电话的机会都不能给他。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一下子急促起来,显然还有什么要说,可是最后说出来的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字眼:“是。”

白冷裳抢先一步挂掉了电话。她心底再不能平静,可是波澜壮阔的起伏却只在一念之间翻腾,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与共产党上层早已不再情报往来多时,每月只由游隼发一份平安电报给组织的中央南方局副局长兼副总书记——她只和他单线联系。第二个电话要打给特高课。她没有死掉,特高课一定很失望吧。她讽刺般地想,但还是拨通了电话。

“我是南田。”南田洋子的声音里裹挟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是怒气,似乎是怨气,又似乎是自责。白冷裳的语气狠狠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南田课长,我是白冷裳。”“白主任?!”话筒里传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很明显,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起立,“你真的没死?”她稳定了一下心情,“你还好吗?现在在哪儿?”南田洋子的反应出乎白冷裳的意料。“南田课长,您放心,我很好,现在在琉璃镇千度宾馆,我马上就动身回上海。”白冷裳不知南田洋子为何如此激动。她没死,对于特高课来说无害,但是也没有利。“不,我已下令全城戒严,你明早戒严解除之后再回来,不必着急,”接下来南田洋子的反应更让她奇怪了,“养好伤,你的工作我会亲自代理。”说完这句话,南田洋子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情感波动太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

幸亏白冷裳还有事,才没让气氛凝固太久:“南田课长,谷中云子小姐可还好?”她要知道一些关于那位年轻的列车员的情况,只能问谷中云子。“她没事,你有事找她?”南田洋子的语调差不多正常了,虽然惊异难掩。“是的,我想与她说几句话。”这个要求,南田洋子没有理由拒绝。她听见那头转交电话的低语,接着是谷中云子:“宫木阁下。”白冷裳眉心迅速皱起,幸好谷中云子明白的很快:“——及家父让我向您致敬。”谷中云子说的是日文,不过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她在日本留学三年,总不至于不会说日文。南田洋子绝不会因此起疑。“多谢。知道今天车上接应我们的那人是谁吗?”她指的当然是那位年轻的列车员。“商界天才端木良子,樱子小姐手下山野少佐未婚妻。”这个身份让白冷裳起了戒心来。端木良子,会死心塌地对自己吗?可是,此时当着南田洋子的面,言多必失。“我知道了,云子小姐,恕我无暇多言。”“好,别来无恙。”白冷裳撂下了电话。

樱子小姐,当然是宫木樱子。她的亲信的未婚妻,怎么可能叛变。谷中云子不至于有此神通。带着满心疑惑,白冷裳点了支蜡烛,坐到沙发上,随手翻开茶几上的名册。

阿诚回到上海——幸好那时还未戒严,自己收拾了车辆,却留下了白冷裳血迹斑斑的白色长大衣。他觉得,一件白冷裳日日穿着的衣裳,他没有权利扔掉。他将那白色长大衣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着就去见了明楼。明楼将明台的电报递给他。电报来得比阿诚还要快:今日行动失误,但有不明身份者相助,三人以上,国籍不明,身手不凡,来去犹如鬼魅,未见形影,使行动成功,望速查明来者身份。阿诚看完,立即在脑中浮现出白冷裳苍白的脸。“大哥,今天我遇到了白冷裳。浑身鲜血,神色憔悴,去了千度宾馆。”不消多说,明楼已觉不妙。连那么隐蔽的联络据点都知道,加上明台电报中的叙述——不可能。尽管明台所说那几人的形容在明楼脑海中也大致与白冷裳与其手下重合。“往上报。”明楼毫不犹豫地说,“我们不知道的,即使毒蜂不知道,局长也肯定会知道。”

阿诚应了,前去发报,不想戴笠马上就回复了,只有两个字:“毒鹰。”

这是他与白冷裳的约定:她不想暴露的时候,谁也没有权利逼迫她暴露。

答了等于没答。阿诚拿着这两个字去找明楼的时候,明楼已预料到了结局。哈,第一次遇到他也无能为力的事情。他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悲哀:既生蛇,何生鹰?

晚上八点半,白冷裳听见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推开了——是修罗。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和一份名册。樱花号的名册。修罗走后,白冷裳抿了口咖啡,熟悉的味道。不加奶不加糖,只加盐的咖啡,又苦又咸又涩。这是她在日本常喝的饮料。来到中国以后,事情太多,以至于游隼来不及在为她煮的咖啡里加盐。所以,她只喝黑咖啡了。

不过她还是喜欢这种加盐的咖啡。在深深的热爱里写满仇恨,这是她对加盐咖啡的感情,也是她对日本的感情。

苦涩溢满口腔,她对日本的恨越来越深,深过这多年以来对它深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