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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在冬天有所作为(4)

吴媛媛的轰趴很随意,在家吃自助,请的人也很随意,没有牛头马面的,大伙端着自己的盘子或饮料,随意走在公寓里任何一个房间任何一个角落里聊天。这很好,把一件喜事办得低调是一种境界,办得很自然的低调,则是更高的境界,这个境界只能用舒服两个字来说。千日和金燕在书房里,跟着几个人一块神侃。其中有一个叫金导演。金导演棋艺高,棋瘾大,本来想找人下棋,见大家都忙着吃东西,除了眼睛有空嘴巴偶尔有空,手肯定是腾不出来,只好转而给大家讲棋事。他下棋赢多输少,只有一次输得最惨,那次在片场开机之前,瘾上来了,不知怎么找就找到了一个负责快餐的小伙子,找了个僻静的地儿下。金导演对棋艺比较自信,本想速胜两盘过过瘾,再把心收回去导戏。这种心态使他的棋下得太大胆了,第一局速败。金导总结了经验,第二局谨慎对垒,畏手畏脚,还是败了。但金导的自信心还没有失去,心想前两局都因为没有平常心,没有平常心肯定发挥不了。第三局,平常心还是不行,又完败。这时候外面的人到处找导演,说要开机了。小伙子怕误事,想结束对垒,但被金导止住,道:“不要理他们,我们继续下。”第四局下来,金导很快就赢了,但赢得很不开心,道:“不算不算,让棋就没意思了!”输棋也不行,赢棋也不行,小伙子没辙了,第五局以最快的速度胜了,让金导确信两人差距还是比较大的。既然输了不舒服,赢了更不舒服,金导没有办法,只好让小伙子说说为什么这么厉害。小伙子说,他原来是个少年棋手,在省里拿过冠军,全国比赛进入前三。由于过早受这胜负的折磨,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有一天突然疯了。经过几年的治疗,渐渐痊愈,但是他的父母再也不让他碰棋了。但是,他除了下棋,什么事也不会干,父母只好送他到快餐店当伙计。由于记忆力超群,快餐覆盖的区域线路全都电脑程序一样刻在他脑子里,他现在成为专职送快餐的。虽然不能下棋了,但是有时晚上睡不着,还会在脑子里自己跟自己下盲棋。

听他这么一说,金导舒服多了,道:“再来再来,让一车,下指导棋。”金导过了瘾之后,那边戏也收场了。金导看了录像,乖乖,不知道是副导演卖力还是演员放松了,比自己在场要出色得多。既然这样,金导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棋上,这部戏拍完后,棋艺提高很多,最牛的时候能在不让子的情况下下个平局。“这下可好了。”金导说,“棋是下好了,可是这腰椎也不行了,多亏马神医,要不然就得歇了。”

于是,话题转到另一个秃顶圆脸大汉身上,他一直静静地坐着,带着微笑,是个耐心的倾听者。据金导介绍,这个马神医不得了,祖传的医术,在医院里看不出来的病他这儿都能看出来,最绝的是,他不用检测设备,光看就能看出来。这对于身体健康的人来说,当然不算稀奇,但对千日和金燕来说,不由多了一个心眼儿。待大家熟络以后,金燕忍不住了,把自己的病情跟马医生说了一遍,马神医微笑道:“其实我第一眼就看出你的问题了,你的脸色告诉我,你的气血方面有问题!”看到金燕点头,马神医继续道:“即便到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东西,对不?”这一点让金燕更加信服,除了北医三院,她还去过两家医院,都没检查出什么症状。问题是,没检查出来就完了,医院也根本不会告诉你,可能是什么方面的毛病,该去哪个医院检查。

金燕急切道:“那么你知道这病怎么治疗吗?”马神医微笑着点头,道:“这病我治过,吃两三个疗程的药就好了!”

这个消息让千日和金燕兴奋异常。因为马神医有点像金导演的私人医生,既然是金导演推出来的人,那一定是有来头的。他们便留了马神医的联络号码,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病还是交给他吧。

到了抓周的时刻,大家都到客厅里来,观看的观看,拍照的拍照。腰身依旧臃肿的吴媛媛抱着孩子,笑意荡漾在嘴边,一波一波地传递出来,大伙看到的确实是“幸福”两个字,她当了十几年演员,大家从没见过她这般满足的笑容。她的老公,一个干练的企业家帅哥简短致辞之后,亮出一个大木盘,里面堆着各种玩意儿,鼠标、图书、人民币、美元、金笔等,稀奇古怪。小孩子的手在里面掏了掏,抓了拳头出来,哎哟,空手而归。一个留长发貌似艺术家的人感叹道:“四大皆空,境界高呀!”一个女家眷回应道:“放屁放屁,小孩子哪会空手,是没抓好。”

又让小孩的手进去掏,这回掏出个玉坠,长发艺术家又抢先发言道:“要不四大皆空,要不偷香窃玉,太有可塑性了!”一个大胡子反驳道:“不,这是怜香惜玉。”一个妩媚白晳的女人附和道:“是呀,怜香惜玉,你们男人都得跟他学呀!”一个跟这女人相熟的青年男子道:“可是有的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哟!”妩媚女人厉声道:“谁败絮其中了,啊,你可给我说明白。”大家看出这两个人刚才已经闹过矛盾,现在又把战火引燃了,纷纷劝道:“都让着点,别吓着孩子!”妩媚女人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哼,不就是追不到我吗,醋劲儿还真大,你们说见过这样的男人吗?”大家附和道:“见过见过,刚刚见过!”青年男子很不服气,道:“我追你?笑话,不知道是谁自个儿跑我床上来了!”妩媚女人尖声叫道:“胡扯,你再给我胡扯!”说着就抓青年男子。要是动起手来,那就煞风景了,大伙儿齐心协力,把这对冤家推进书房,长发艺术家把门关上,道:“现在就是玉石俱焚了。”里面似乎有人想出来,但是艺术家抓住门把,死活不让两个人出来。

经过这么一闹,原来还有些拘谨的人们都放松了,两个阿姨已经把餐桌上菜盘全撤了,换上酒水饮料,大家举着液体致意聊天,但说实在的,谁也没忘记被关在房间里的两个人。长发艺术家见大伙眼光不时朝这边斜视,明白大家的心思,叫道:“都过来过来!”他像个斗蟋蟀的玩家,现在就要揭开罐子,给大家展示一死一伤的局面了,他把门忽地打开,大家都傻了眼,那对男女正紧紧地拥抱,似乎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投入而刺激地拥在一起。是的,人很难有这样的机会来亲热,女的都快攀附在男的身上了。男的余光斜视门外,见好多颗头挤在一块,好多双眼睛瞪得滚圆,忙腾出嘴巴来说了声:“谢谢各位。”然后又把嘴凑过去接那没完没了的吻。

长发艺术家道:“没意思没意思,这种行为艺术太俗套了!”金导过来瞅了一眼,道:“他妈的,我的演员从来就没有吻得这么到位过!”大伙却道:“这就对了嘛,怜香惜玉!”还有人怂恿道:“嘿,能不能再玩深入点!”

金燕被这一幕惊呆了,轻声道:“怎么会这样,他们是情侣吗?”

千日道:“鬼才知道,不过这个女的倒挺有劲儿的。”

金燕佯怒道:“就懂得看女的!”

“难道我还看男的吗?不过这傻×接吻还真有一套,训练有素呀!”

“我们可不能这样哟!”金燕不无担忧道。

“那当然,这两二逼脑袋肯定被雷劈过!”

两天后,金燕跟马神医联系,希望到他那儿看病拿药,马神医告诉她,自己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他要去韩国参加一个世界中医大会,一周后再给她电话!

进人年底,报社的事多了起来。由于经济运营不容乐观,请了一批媒体研究专家来会诊。以前这种会呢,大家都说些面上的理论,收了红包吃吃饭就了事,不起什么实际作用。现在到了存亡关头,王书记提醒道:“大家一定要拿治病救人的态度来讨论,我们不怕听到坏话,要听的也是坏话。就目前的严峻形势看来,再说好话就是谎话了!”既然领导这么说了,那么专家们就把原来准备的一套话收回去。社科院的陈研究员断言道:“我觉得摆在《娱乐世界》面前的,是一条死路。我这么说呢,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王总要我们说坏话我就拼命说坏话。从美国的媒体经验来看,几十年前就出现了时尚周报的一个并起时期,后来呢,这些周报全部死了,为什么,因为它竞争不过日报,周报有的深度,日报也能做到,它能够以附加周刊的形式把你的内容全部覆盖,那么日报的读者又何必多此一举去买周报呢。另一个原因是,信息传播越来越快,读者的耐心越来越少,你很难培养一批读者,眼巴巴地等你一周两次的报纸,结果他看到这些内容其他报纸都有过,你只不过换个形式再说一遍,即便你有这样的读者,它也很容易被越来越精美越来越有深度的日报带过去,读者的忠诚度是最没有经济价值的。那么,很明显,我们现在的周报正在重蹈美国报业的覆辙,我们可以看到一批基础差的周报已经死亡了,《娱乐世界》因为原来基础好,还在撑着,但是眼前是一条死胡同,美国已经给你演示过了。”

这个结果出乎王总的意料,本来是指望人家狠狠心找出病因,再讨论方子,现在可好,一下子就宣布没治了。不过这头是王总开的,所以他还是满面春风热烈鼓掌,好像他巴不得报纸一下就垮了似的。专家们见王总自己都幸灾乐祸的,那就更不客气了,纷纷赞同陈研究员的观点,因为美国报业的这段历史他们都知晓一二。师研究员更是不无担忧道:“其实现在的形势比美国那时候还严峻,现在网络正在兴起,它们不但争夺读者的眼球,更在争夺广告的份额,它们在未来很有可能是传统媒体的终结者!”这么一宣布,那么这条死胡同就更短了。会议在取得一致意见后结束,很久没有发表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了,专家们都觉得很爽,向王总道别时都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他能鼓起干劲料理后事。

放在以往,报社会禁止这种论断外泄,怕动摇军心。但是王总和以往的领导不同,年龄上说,是少壮派,态度上看,是激进派,行动上看,是改革派。他想的不是军心问题,不是稳定问题,听了专家的意见,他并不是在等死,而是想法摆脱困境,这个方法呢,由一个人想,肯定不如由全社的人想,他相信比专家更敏锐的应该是编辑、记者、广告业务员,自己只需要统筹意见做出决策。这么一想,他一下子就轻松了。

于是各个部门都开讨论会,开完了把意见往上汇总,反正改革是硬道理。娱乐编辑部以前也没少开过这样的会,不过这次听说想不出辙报社就要解散了,大家就决定开一次前所未有的不敷衍了事的会。

会议形成两个意见,千日主张改革还不如深入,意思就是方针改来改去,都是换汤不换药,都是娱乐圈的那些事,现在的问题不必要改革,而是要把原来的栏目做得更深入到位,八卦路线要更八卦,做到惊世骇俗,做到极至,自然就有活路。这条路线简称八卦路线。张一百对此有不同看法,他觉得报纸的目标读者以白领女性为主,这类人群对时尚高雅的娱乐内容更感兴趣,而八卦隐私虽然能给眼球带来刺激,但不适合她们的趣味,阅读后她们会有鄙视感,无形中降低报纸的形象,因此,张一百建议取消八卦内容,走时尚趣味,这一派简称时尚派。

八卦派和时尚派争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张一百急了,冲千日道:“嘿,你怎么老跟我对着干呀,上次抽我一巴掌还没找你算账呢!”

张一百上次被抽一巴掌后,告到王总那儿去,领导没管过打架这种事,但是看在张一百激愤难平的分上,责成老孟来处理。老孟让千日道歉,千日只好真诚道:“虽然我早就想抽你,但是抽了你后,还是觉得不对,抽人是不对,以后想抽我就在脑海里抽!”以为这事了了,但事后想想,张一百觉得太不公平了,向老孟抱怨道:“他抽我一嘴巴,道个歉就完了,我觉得这事还没完!”说了几次,老孟就说:“要不,叫千日请你吃顿饭,我们陪你吃,好吧?”等千日准备放血做东了,张一百又觉得不对劲了,道:“我被抽一嘴巴,你们就跟着一块有饭吃,不公平,以后你们要是想饭辙了,那还不叫他再来抽我!”大伙都道:“瞧你小气的,那我们不吃,你自己跟他去吃!”想到两个像斗鸡一样的人一起吃饭,张一百又不干了,道:“跟他一块吃,我能吃得下吗,我用一嘴巴换来一顿饭,我有这么贱!”老孟着急道:“大老爷们打个架算个屁,你还没完没了了,小千,你过来,让他抽一巴掌,以后别提这事了!”

既然领导这么下命令,千日只好把头伸过来,挨一嘴巴总比张一百没完没了地抱怨要爽快得多。张一百鼓足了劲,大概想了却千日的性命,千日提醒道:“你要是抽得比我重,我可对你不客气!”张一百又不干了,道:“这样太便宜你了,我不抽了,让你永远欠我一嘴巴!”这样,张一百可以时时刻刻提起这一嘴巴。

既然谁也没说服谁,老孟总结:“行,你们两个的意见都很好,我们都拿给广告部合议,拿给领导定夺。你们两个回去把自己的意见整理成文字!”

张一百不服道:“哎哟,我们多出谋的还要多出力,该有奖金吧!”

老孟道:“别那么多废话,能者多劳!”

张一百道:“要这么着我以后只好无能一点喽!”

千日道:“你无能我们都知道,性方面!”

张一百道:“什么都往下三路想,低级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