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莲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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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幽幽茶花4

春节一过,人们便各自准备新一年的活路,有的外出打工,有的做买卖,有的买个车跑跑,更多的人是外出打工。这两年,年青的男孩女孩都往南边跑,听说那边的钱要比家里的好挣得多。春叶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知道那也不是她的去处,自己有拿手的好手艺且不说,闹哄哄的城市她也受不了,更何况家里也丢不开。还是打算去许国强那儿帮帮忙,除吃扣喝,一个月也能挣上近五百元钱。

春叶快六十岁的老姑妈回娘家来,看见出落得越发标致的春叶,心里又怜又爱:“叶儿,我的乖儿。你娘老子有福份,摊上你这么好的闺女,不晓得疼惜。乖,今年二十了吧!”

春叶最怕与老姑妈拉家常,她轻言慢语,声声句句叫得人心里酸酸楚楚,本来春叶一直努力压抑的委屈,叫她几句话就给弄得鼻子酸软酸软的,但她还是克制了自己,道:“姑妈,快二十了。”

“今年还在师哥那儿做?”

“嗯。”

“叶儿,你娘不教你,姑妈教你。你现在是大姑娘,就少卖些工,在你师哥那儿做也一样挣钱。只是,趁着自己手艺活还活络,先把自己出嫁的竹垫、竹箱、篮子自个儿做好,手艺活全靠平日常练,你去编藤,篾器活一脱手,多不错的手艺丢久了也生疏,你就先备好吧,女儿家总有那一天。”

老姑妈的话语重心长,春叶从没想到过自己未来的路上还有这么一个好去处,平日里只顾盘算家中的日杂事,其实村里和她同年的女孩子有两个早订了亲。她豁然明白,自己是女儿家,有一天将去另一个家里和一个男子一起生活,她不由地满脸生霞,心里暗暗欢喜。怎么这几年自己就没有明白过来呢?

姑妈走后,她钻进竹园里,挑了做床垫子的竹子,做竹篮竹筐的竹子,做好记号用锯子一根一根地锯下来,再一根一根削去竹枝,搬到院子里,用篾刀将竹节处刮得平整光滑才进屋喝了口水,然后,沉着地劈开竹子,又搬到池塘里浸起来。直到第二天她才捞起来,重新劈过,一道一道地劈。将每一小片只取头青、二黄,剩余的她也不可惜,作了柴火。一连几天,她在家细细地刮过那些篾,直至片片平顺如润方才罢手,将篾拢起,该煮的都必须煮过,该着色的都着好色,然后晾在院子里。

许国强几天不见她去,找上门来,见屋子到处摆满了红红绿绿的篾,叫起来:“哎哟喂,我说怎么不去厂里,原来在家接活路了,看这样子,挺用心的,准备打垫子,还是十三皮寸的呢!别卖人家,打好了,五佰块,卖给我。看这手工多精细!”

“谁卖呀,来了就叽叽哇哇地乱说什么呢。”春叶急急地说,话一脱口,又赶紧补充:“是别人定做的。”

“那还不是卖,傻丫头!嗨,你放在家里叫师傅做吧。我那儿没你还真不行呢,那帮女子们老跟我起哄,做得也没你在时的好”。

“哪来那么多话。不要我爸做,你那儿我肯定要去,可这事也要一气呵成,不能搁搁停停,不好。”

“那,我过来帮你两天,行不行?”

“不行!我谁也不要帮忙,就我自己一手一脚地做!”

“叶儿,该不是有婆家,给自己做嫁妆吧?”

“好哇,欺负我,我不去你厂里了。”春叶羞得满面通红,跟他赌气起来。许国强讨好地认了错,答应等她做完这些活路再去厂里。他这才进里屋与春叶妈说话:“师娘,你还好吧!”

春叶娘点了点头,用手无力地指着旁边的一个座位,扭脸又看窗外。

“春叶这是给谁做啊?”半天也不见她应,他只好接着说:“如果是叶儿的嫁妆,就让我和师傅给她做吧!也算家人对她的一点心意。”

春叶娘摆摆头,不知是不需要他们做,还是说不是春叶的嫁妆。

许国强恨恨地跨出房门,看到春叶单薄的身子骨在春寒中正侍弄着那些冰凉的篾片,心里不由生出许多的怜爱:“叶儿,让我帮你吧。不让你爸做,师哥给你做,师哥知道你的心思。”这句无端的话让春叶愣怔了,言语里她明白师哥疼惜她,也清楚师哥已知道家中不光彩的事,更知她的难言之隐。

她轻轻一笑,装着轻松的样子:“你知道我什么心思啊?我就想多赚点钱。你还是回厂去吧。我把这铺垫子打好就来厂里,顶多不过四天,我紧着做。”

“叶儿,你爸这几天上哪儿去了,怎不见他的人?”许国强这才想起师傅来,就问起。

“他的一个老师弟约他去了河南,要月底才回,找他有事?”

“没事!叶儿,那我就回厂了,做好垫子早点过来,”许国强骑着自行车一溜地上了山道。

许国强一走,春叶便打扫了院子,找来一大块干净的雨布铺展在地上蹲在上面,开始起头编竹垫子。边编边想:将来的那个人不要他怎么有钱,只要勤快能干就行,还有他必须看清我的心思,象师哥那样关心我,默默地构想着,有时觉得好,有时又觉得不妥,换了几个她认为不错的熟识的男子作模子,甚至想起那人如果像父亲那样善谈,有乐趣就好,但想到他和邱狗子老婆的事,她狠命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怎么着也不能找这种人。

紧赶慢赶,三天半春叶儿就编好了竹垫子。她没有编繁复的花样,整铺垫子就八个花,八个同心结,而用篾没有采用农村女孩子的大红大绿,她用一色经水煮过略呈谷黄色的篾,看上去既大样又精致。春叶自己不由左瞧右看,她认为这是六年多来最好的活计,她好好地卷起来,用旧衣物将它包裹好,放在屋子的暗木楼里。她母亲漠然地看着她做的一切,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春叶有了新的寄托,她重新把母亲当成一个病人,做完这一切,关切地问她肚子饿不饿,母亲点点头,站起来跟着春叶进了厨房,母女俩一人灶上一人灶下,依旧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