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忙,所以觉得日子过得更快。孩子出生后,李佳欣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孩子睡着后还要赶做针线活儿,一天天睡眠不足。只有两个字来形容她的生活状态:“忙”和“累”。不过看着孩子会笑了、会翻身了、会爬了、会说话了、会走路了……李佳欣说不出来的幸福,忙和累就没有一点儿关系了。不知不觉中,时间的车轮驶向了1971年的九月。
“严平,过来,看你老爷爷给你拿什么好吃的了?”严志琴在院子的一头喊着小侄子。小侄子学会走路时间不长,走路还胆小。她用话鼓励他往前走。
“来,过来,让老爷爷亲亲。”严二来每次看见重孙子,都觉得亲不够。自打重孙子出生后,除了天气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他差不多每天都要来新院看看重孙子,也不嫌弃离得远还要上大坡了。快80岁的人了,居然精神非常好。
严平蹒跚地往前走了几步,不小心跌倒了,“哇”地哭了。
“快,快把他扶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严二来紧张地说,严平就像他的玉石珍宝一样。
严志琴把严平连忙扶起来,看看没有什么事,说:“爷爷,您就只喜欢您的重孙子。他哭一声就要您的命了。哪个孩子不摔跤,看您心疼的!他也是笨,身体软得不行,别的孩子这么大都走稳了。”严志琴并不知道侄子身子软是营养不够严重缺钙的缘故。
“当然我喜欢他!这个孩子长得有福相,以后严家就靠他了。”严二来一点儿都不掩饰对重孙子的偏爱。他20多年不亲手做木匠活儿了,但为了严平这个重孙子,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亲手精工细作了一个大立柜、一个大板柜、一张四方桌和一个端送饭菜的条盘。活儿的精细程度几乎可以用工艺品形容,器物的样式要用超前来描述。他把一生的聪明才智和巧夺天工的手艺都赋予在他留给重孙子的心意里。看过物件的人没有不叫绝的。就说那个板柜吧,不但设计了明锁,还设计了暗锁,里面暗藏着一排抽屉,其绝妙程度是当时国内少有的。他曾多次明确说:“这些都是给重孙子的。”
“好,好,您老好好活着吧,过二十年你就指上他了。”严志琴指着严平说。自从嫂子上班后,爹娘都要到地里上工,家里看孩子的活儿就落在严志琴身上。开始一段时间嫂子每天回来给严平喂奶,后来嫂子忙,严志琴要一天两趟把严平抱到学校去吃奶。天天照看这个孩子,自然不像别人只逗弄逗弄孩子那么轻松了。有时候严志琴没有耐心了,免不了说几句牢骚话。
“看你这孩子说的,我能活几天?他是严家的命根,长大了要成大事的。”严二来怎么看都觉得重孙子顺眼,把严家的期望都寄托在严平身上。
“严平,跟你老爷爷亲亲,现在,你老爷爷的眼里就你一个人了。”
“爷爷,你看严平一会儿,我出去看看他妈快回来了没有。”严志琴想跑出去偷一会儿懒,可刚到街上,就撞见娘从地里回来了。
“严平呢?”尤焕雯问严志琴。
“我爷在家里,看着他呢。”
“你怎么把严平让你爷看着呢?老的老,小的小,你放心啊?出事了怎么办?看着你又找骂了。”尤焕雯斥责了严志琴一句赶紧回家。
还好,家里老的少的正玩得高兴,尤焕雯才放下心来。
严志琴被娘撞上没有偷成懒,乖乖地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严志惠不知道在哪儿玩了一身土回来了,她看见严平,就非要抱他。但是严志惠人小个儿小力气小,根本抱不动严平,两个人一下子都跌倒了。严平大哭起来,严志惠摔得也直咧嘴。
这时候,李佳欣恰巧下班回家了。
“怎么啦?”李佳欣疾走几步,把儿子抱进怀里。
尤焕雯也忙过来哄孩子,跟李佳欣解释孩子啼哭的原委。
“你看你,把严平摔坏了,你哥还饶你?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你抱不动他别抱他,你就不听。”尤焕雯训斥着严志惠,其实也是让李佳欣听的,别让儿媳妇气恨严志惠。
“没事,娘。志惠也是喜欢严平,你别说她了。”李佳欣说。
严平这次哭得很厉害。李佳欣仔细检查一下,发现严平的后脑勺起了个大包,她心疼死了,但是又不能说什么。她只能寄希望以后孩子少挨些摔。李佳欣把大哭不止的孩子抱进屋里去了。
“我紧说着你别抱,就摔了,以后别抱了,啊?”严二来对严志惠说话语气并不重,但是严志惠还是吓得哭出声来。
“你哭什么哭?”尤焕雯没好气地说。都是严志惠添乱,要不老的少的都高高兴兴的。
“行了,你也别哭了,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严二来又开始安慰严志惠,毕竟严志惠也是个小孩子。
“志惠,你过来!我跟你玩头绳。”开始在锅灶前烧柴火的严志琴拿着一根头绳把严志惠吸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没有了哭声,严家小院才恢复了安静。
就在严家人享受孩子带给他们的既热闹又幸福的日子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国家正在发生骇人听闻的大事。
早在今年三月份,作为国家副主席的****已经不满于毛主席的领导,与夫人叶群一起,指示儿子林立果及其他人在上海制定了反革命武装政变计划,取名为“571工程纪要”。他们妄图在“军事上先发制人”,阴谋利用“上层集会一网打尽”或利用轰炸、车祸、暗杀、绑架、城市游击等小分队等“特殊手段”,发动反革命政变,杀害******主席,“夺取全国政权”或制造“割据局面”,建立林氏天下。8月14日起,毛主席离开北京到南巡各地。******南巡沿途的谈话内容,引起了****集团的极大恐慌,他们急不可耐地加紧了发动反革命武装政变的步伐,妄图炸毁毛主席所乘的专列,致毛主席于死地。但是,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事情败露以后,****、叶群及儿子林立果等人仓皇出逃,9月13日凌晨,他们所乘的飞机在蒙古境内坠毁,飞机上所有人员全部死亡。
“听说了吗?****死了!”人们奔走相告。
“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很清楚。”
“各大报纸都发表了文章,说****出逃叛国。”
“那死有余辜!”
“从‘九大’开始,每天吃饭前都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我们都被愚弄了,原来****才是最大的反革命啊!我想想都觉得自己冤。”
“行了,大家不都一样?”
“毛主席南巡讲话说了:‘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谁搞分裂,谁叛乱,都不会有好下场!”
“对!”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北峪口学校的老师每天都开会,开会的主题就是学习毛主席南巡讲话的精神,如何搞好团结,这是北峪口大队给学校传达的学习任务。而北峪口大队的两派斗争却上升到白热化程度。何法子和胡国政两个人几次大庭广众之下拍桌子,对着大骂。还有人说何法子找人暗地里把胡国政打了一顿,胡国政的人则气势汹汹地闯进何法子家,乱砸一通。他们现在除了各自拉拢几个小队长每天搞形势研究,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北峪口大队的混乱给严志纲出了不少难题。单是国办教师的粮食征集问题,就遇上了困难。
自从国办教师粮食户口关系落到村大队以后,他们每月的定粮就改为村大队供应了。北峪口学校一共有四名国办教师,其中小学教师2人,中学教师2人。小学的生源来自北峪口村,教师的粮食由北峪口大队供给;中学的学生主要来自北峪口村、南峪口村、坪山坳村、东山口村四个村,定粮也就由这四个村子分摊。自打粮食归村里供应后,为国办教师征收粮食成了严志纲的一项大任务。每个季度严志纲不得不为国办教师的定粮奔走,有时候催要多次才能把粮食收集来。赶上村大队不配合,严志纲还要走家串户,逐个做社员的工作。
“你来要老师的粮食,是吧?”何法子问严志纲。
“是,已经拖时间不短了。”严志纲回答。
“没收上来呢。现在革命形势这么紧张,谁顾得上那点儿粮食的事?”何法子非常坦白地说。
“那不行啊,我来大队好几趟了,再拿不回粮食去,没法跟老师交代啊,他们要吃饭啊!”严志纲好言好语地央求何法子。
“这个不好办。各生产小队交不上粮食来,我也没辙。这样吧,你直接跟各生产小队去要吧!”何法子一句话把严志纲打发了。
村里有九个生产小队!
“何主任,我跟各队直接要粮食不合适。还是您说话,让他们交到大队来吧。”严志纲一听让他下到生产小队要粮,更加犯愁。
“一样,你跟各队队长要去吧。你要不去,就等着。什么时候他们交齐了粮食,大队再通知学校!”何法子有些不耐烦了,“革委会今天晚上还要学习毛主席南巡讲话,没时间跟你磨叽了。”
“那您能不能趁开会再催一下各小队队长交粮食的事?也没多少粮食就别拖着了?”严志纲不甘心又白跑一趟。
“我不是没催过他们,他们交不上来,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各生产队情况不一样,你是知道的。”
严志纲听出话外音了。有几个生产队是胡国政那一派的,何法子的号令是不好用的。村子两派之间面和心不合,嘴上讲的是团结,心里想的却是分裂。一些需要合力解决的事情就变得非常难了。
当天晚上,严志纲早早在村大队等候着各小队队长,见到各队长都好脸相求。这里面,跟严志纲一个生产队的刘大奎队长说话很难听,但是最后总算答应尽快上交粮食。有的生产队长只说了一句“下来再说!”弄得严志纲就像为自己讨要一样尴尬。
为了替老师们拿到粮食,严志纲第二天上午又找了一遍各生产小队,最后总算才把供应粮收齐了。
就这样,一个例行粮食供给的事,严志纲在北峪口村跑了七趟才解决。
在北峪口村收粮食不容易,其他村子也类似。每次严志纲到南峪口村和东山口村催要粮食时也需要一番努力。这四个村子当中,只有坪山坳村顺利一些,因为严志纲大舅家的胜子哥当着大队主任,说话管事。不过,坪山坳村的山地多,麦田少,供给的粮食粗粮多,细粮少,不符合规定比例。
严志纲心想,什么时候国办教师的粮食再回到国家粮店集中供应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保障了。
****死了,社会政策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