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七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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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952年10月17日下午,经过了四天三夜的路程——从红崖村走一上午到定关,之后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到张家口,再转乘火车到宣化,接着从宣化坐了好长时间的小火车——如仙跟着米寿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叫庞家堡的小地方。如仙跟在米寿昌身后下了车,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她呆住了!

大风“嗖嗖”地刮着,像是吹着尖利的哨子,夹着铺天盖地的沙尘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细碎的沙子和小石子借着风威打得脸火辣辣地疼,眼睛几乎不敢睁开。即使睁大眼睛,看到的也是灰蒙蒙一片,天地的界限都分不清楚。大白天的,却像黄昏一样,能见度极低,这可是如仙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气候恶劣位置偏远景色荒凉的地方。

火车站很小,坐北朝南。北面背靠着一个高高的土岸,南面是一条东西方向的铁路。乘客下车从南门可以进入火车站的大厅,然后从西门离开火车站。火车站北面和西面的远处都是层层叠叠的山,看不到尽头;近处是光秃秃的坡地。西北方向几里地之外的山坳里是个矿场,铁路蜿蜒到那里就看不见了。车站南边的地势低一些,除了铁道以南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条和铁道平行的大路外,其余地方都是荒凉的原野。那条唯一的大路上不时会有大卡车通过,但很少有行人。极目四望,整个区域的树木很少,而且绝大多数都集中在或远或近的山坳里。

还未来得及多想,如仙就被米寿昌领出了小火车站。他们走出火车站西门四五十米后,转而沿着一条小路往北走,走了二十几步就是土坡了,从土坡上到大土岸之后,来到一大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小路的东侧是宿舍区。房子坐北朝南,前后一共两排,都是平房。房子东侧有一道围墙,西面和南面却敞着口。房子前后有几株高高的桦树,可惜现在树叶全掉完了,光秃秃的,只有枝条在风中摇晃。小路的西侧没有房屋,也没有被开垦,是一种初始蛮荒状态,能看到的只有衰败的杂草。

“这儿就到了。”米寿昌指了指眼前的房子对如仙说。

如仙没想到米寿昌会领她来这样一个和周围隔绝的地方。她没有任何选择了,只能跟着米寿昌往前走。

沿小路向北走近后排房子时,如仙看到小路顺着地势又慢慢低下去,形成一个很长的大下坡。坡底是一道水沟,沟里水不大。水沟宽的地方大约有二十多米,窄的地方不过三四米。一个青石板桥跨在水沟上连接着南北的路。青石板桥东侧水沟北岸的坡比较缓,近水处放着几块大石头,很光滑,显然有人经常在那里洗衣服。

“你磨蹭什么?”米寿昌见如仙落在后面,吼了她一声。

如仙看看米寿昌,此时,米寿昌已经到了后排房子的最东头。

如仙疾走几步,来到米寿昌跟前。

“到了!”米寿昌指着最东面的一间房说。他说着话,把身上的包裹仍在地上,随后从身上拿出钥匙去开门上的锁。

眼前是一间半截石头半截红砖垒砌的房子,门很窄,窗户也很小。窗户捂得严严实实黑咕隆咚的,似乎里面藏着妖怪似的。如仙听到米寿昌说“到了”,心里竟有些七上八下的。

米寿昌把门打开来,拎着包裹走了进去。如仙心说,就这里了么?

如仙原以为工人的生活条件会比村里好一点,打死她都不会想到自己被带到这样一个地方!自从嫁给米寿昌的第一天,她就不敢多过问米寿昌一句话。在家时不敢,来庞家堡的路上更不敢。她虽然有过最坏的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还是把她震住了!她做梦都不会梦到来这么一个荒凉的鬼地方!如仙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就像踢倒了五味瓶一样。她突然非常想念红崖村,想念自己的孩子,想念自己的娘。

米寿昌是庞家堡火车站的一名扳道工人,关于他来这里当工人的事还说来话长。

米寿昌16岁时跟着村上的几个大人来到张家口混饭吃。那时,他们在这儿干几天杂活儿,在那儿打几天零工,生活很没保障。1944年,也就是米寿昌18岁那年,张家口当地一只驻防部队招兵,米寿昌就毫不犹豫地当了兵,因为当兵后吃穿有了保障。可是当兵正赶上跟日本鬼子打仗,战争打得越来越激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脑袋。后来有个机会,米寿昌就偷着离开了部队,来到了偏远的龙烟铁矿。

龙烟铁矿是早在20世纪初期北洋政府开办的一个矿场,盛产铁矿。后来被民国南京政府接管,之后又被日本人掌握。在日本占领期间,为了运输铁矿,日本人修建了从宣化到庞家堡的宣庞铁路。每天有一列列装满铁矿的货车开出庞家堡去,但只开通一列客车。因而,在宣庞铁路上,整天看到的是矿多人少。龙烟铁矿不远处是日本鬼子屠戮成千上万矿工后留下的“肉丘坟”,阴森森的,冤魂不散。所以,在这里晚上根本看不见女人。

早期龙烟铁矿的矿工绝大多数是被日本鬼子抓来或被诱骗来的,1945年日本投降后,日本人撤离了龙烟铁矿,才开始有不少因为生活困难主动来采矿的人。不过矿上条件非常艰苦,活儿非常重,工人们每天都要干上十五六个小时。除非那些贫困得一点退路都没有的咬牙坚持在矿上干,想多少混碗饭吃外,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干一段时间准会想办法走人。

米寿昌到了龙烟铁矿后,无法忍受不见天日的艰苦环境,没过多少时间就琢磨着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米寿昌在歇班时间跑到火车站上去,但他没有足够的路费,又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去,所以在火车站转上几圈只能再返回矿上。不过,上天开眼,米寿昌没有白到火车站转悠,他发现火车道的扳道工忙不过来,就开始琢磨是否能到扳道房来?虽然扳道工也是苦力活儿,但比起矿工来,活儿还算轻松也不那么危险。于是他找机会跟火车站扳道房里的管事说了自己的想法。也是米寿昌的运气好,当时正赶上国内到处打仗,武器缺乏,铁矿需求大,上面一直催促加快把龙烟铁矿的铁矿运出去,增加火车列次,于是,火车站上的活儿更需要增加人手了。正这个时候,米寿昌提出愿意当扳道工,所以扳道房的管事很痛快答应了米寿昌的请求。这样,米寿昌第二天就被招募到火车站上干活了。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了,庞家堡车站和龙烟铁矿一起被新政府接管下来,米寿昌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名国家正式的铁路扳道工人。

庞家堡火车站的职工不到三十个人,除了卖票检票的两个人是女的外,其余都是男职工。男职工中有四五十岁的老光棍,也有二十多岁的单身小青年,还有结婚了的,老婆孩子在老家,单身一人在这里,跟光棍也差不多。只有少数的几个人带家属。所以这里给人的感觉是缺少女人、缺少女性的柔美。这里的人跟环境一样:光秃、粗俗。

米寿昌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除了在火车道上干活,下班后就是待在宿舍跟几个老少光棍混在一起,接触女人的机会很少,哪里可能娶到媳妇?眼看快奔三十了,想娶媳妇只能干着急。后来不得已走老扳道工的路子,回老家娶个媳妇!

米寿昌不傻,当然想找个黄花大姑娘,但是论他的条件,他自己就知道没有可能,别说结婚后跟他来庞家堡这样的地方了!所以退而求其次,离婚的女人愿意嫁他也行。可巧,米寿昌回老家探亲,听说如仙离婚回了红崖村。如仙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如果不是离婚掉了身价,米寿昌连想都不敢想向她求婚。也是机缘巧合,米寿昌托了王媒婆到如仙家去说亲,没想到如仙竟答应了。就这样,似乎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他居然很顺利地跟如仙结婚了。

米寿昌带着如仙回到庞家堡,把整个铁路宿舍的人都轰动了。大家都说想不到米寿昌会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