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七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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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一九六七年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天气晴好。很长时间以来的酷热暑气已经退去了不少,微风吹来,竟还能感受到一丝凉意,很舒适。远处,地里的庄稼似乎也从夏日的酷暑中熬出头来,憋着劲儿地猛长。你看,那玉米长得壮实得就像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非常精神;还有谷子,饱满的谷穗像是怀孕八个月的孕妇肚皮;如果说花生像小巧灵秀的小姑娘,那么山药更像城府较深的中年人。满眼望去,看不到头的庄稼透着丰收的预兆。近处,南北方向有一条大水渠,湍急的渠水似乎是一匹撒欢的野马正从北向南奔来。水渠是1958年大修水利时候修建的一条人工河道,从西北山区的一个水库下来,蜿蜒经过县城南面向东流到定关县去了。水渠的两岸多数地方是直上直下的立面,很险峻。渠水很深,人站在水渠边,多数人会感到害怕。

这时候,沿着水渠的大路上走过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上身穿一件白色洋布小褂,下身穿一件藏蓝色老粗布裤子,脚上是一双方口黑布鞋,背上背了一个花格布大包袱。她的发型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发型——短发齐耳,头顶上用发卡卡了一个半圆形的小辫。她的脸色有些焦虑的样子,似乎是疑惑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到要去的地方呢。

田间地头上干活儿的人们,还有路上来往的行人见到姑娘,都会不由得瞟上一眼。因为一看就知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她身上的气质不一样,像是个读过书的人。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第一次来这一带。

“两位大叔,请问您们,北峪口村还有多远呀?”姑娘紧走几步,赶上前面两个一边走一边说话大约四五十岁的社员问。

“姑娘,你可问对人了,俺们就是北峪口村的。不远了,再往前走二里多地,有个大闸桥,大闸桥东边是严家山,西面就是北峪口村。”其中个子矮一点儿的人说。

“谢谢您们。”姑娘非常有礼貌地说。

“看你不像是本地人,是来村里走亲戚呀?”矮一点儿的人好奇地问。

“不是,我是来这个村当老师的。”

“是吗?太好了!”矮一点儿的那人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咱村又多了个老师!”他跟一起走的高个儿说。

这时候姑娘急着赶路,已经走到俩人前面五六步远了。

“她要是到学校,沿着大渠走,到小柏树好找。”姑娘听见背后高个儿对矮一点儿的人说。

“那倒是。嗨,姑娘!”矮一点儿的喊道。

“姑娘,你要是到村学校,就别在大闸桥那个路口进村。你沿着水渠一直走,向西拐了弯,就到了村北的胜利桥。在桥南边,大概50多米,长着一棵小柏树。正对着小柏树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路,顺着这条路向南走上二三百米,就到学校了。这么走比你直接进村拐来拐去地到学校好找。”那个矮一点儿的人冲着姑娘喊道。

“太谢谢您们了!”姑娘听到了,回头又对两位大叔道了一声谢,然后才加快脚步向前走。

姑娘沿着水渠的大道一直走,又过了大概一顿饭的时候,果真一眼看到前方有座石拱桥凌空横架在水渠上。桥侧面中央位置上“胜利桥”三个大字非常清晰。桥栏杆安装着一块块大石板,每块石板两边都有一个石头立柱,每个立柱上头又都有形态各异的石头狮子,不过,不少石头狮子已经被破坏得残缺不全了。

胜利桥连通着一条南北方向的大路。向胜利桥北面望去,路一直通往了看不见边的地里;往南面望去,果真看见路中央有棵柏树,路是从两侧绕过柏树通往村子的,一眼望不到路尽头。

没错,这一定是刚才指路大叔说的到北峪口学校那条道了!姑娘想。

姑娘开始往南走,也就走了50多米,她来到了柏树跟前。柏树其实不是什么“小”柏树,而是一棵两个人合抱都围不拢的古柏。树干很粗,枝叶也非常茂盛,像是在路中央撑起了一把巨伞似的。姑娘不明白先前碰上的两个位大叔为什么称之为“小”柏树?或许是老辈子人一直这样称呼,后来的人就沿用了这一习惯吧,姑娘想。

小柏树这儿原来还是个“丁”字路口。它东面不远,是道石头梁子。石头梁子高出地面十几米,一直延绵往东上百米。石头梁子正对着小柏树的坡面很陡,裸露着一层层的红岩石,岩层的上面部分风蚀得厉害。石头梁子的南面,坡面比较缓,有大片地方被修整出来,成了晒谷场;晒谷场往南几十米的地方就开始有了人家。石头梁子的北面不远就是那条人工开挖的大水渠。站在石头梁子的顶上,一眼能看到水渠北半部分的渠底。

从小柏树向西有一条小路,沿小路走上二百多米,下了一个大陡坡,就到了坡底的大水沟。大水沟的水是北面人工水渠的水分流出来的,流经村里后,向西南方向跟村西一条叫“红沙河”的大河汇合去了。

从小柏树往南的路,是贯穿北峪口村的主干道。小柏树、胜利桥一带,是村子里地势最高的地方,越往南走,地势越低,村里绝大部分人家都建在地势地平的南面。

姑娘从小柏树往南走了一段路后,一眼就看见了路西的北峪口学校。学校门口前是一片平正的黄泥土广场,广场南北两端各安置了一个篮球架,让这片广场同时又兼做了篮球场。

学校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北峪口学校”五个大字,非常醒目。推开学校厚重的大木门,是一个硕大的门洞,门洞两边各有一间房子。正对着大门洞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块大影壁,影壁上面写着“毛主席万岁”五个红色大字。

绕过影壁,来到校园里,会看到学校北面是一长排的瓦房教室,房前有一排杨树,不过最东头临近影壁的地方是棵桃树;再向西看,西面也是一排瓦房,但比北面房子间数要少;学校的西南角是伙房之类的屋子;学校的正南面是一道长长的两米来高的石头墙,把学校与南面人家分界开来。石头墙以北东西方向有两排高大的杨树,杨树下的空当里有不少水泥面的乒乓球台子,少说也有十几个。校园东南角落里是厕所。

把视线拉回校园中央,学校西房前面正对着影壁,有个大台子,像个主席台,又像是演出舞台,这是一般村里小学校都没有的。看来北峪口学校的文体活动搞得比较活跃,集体大会也非常多。

因为学校还在放秋假(当时农村学校每年五、六月份放麦假,好抢收麦子;九、十月份放秋假,便于秋收。夏季不放暑假。),没开学,所以整个学校都很安静,校园也显得很空旷。但是,依照北峪口学校的规模,估计学生数量一定不少,如果正常上学时间,肯定学校很热闹。

正当姑娘在院子里环顾校园的时候,从北房东头的一个办公室匆匆走出来一个二十来岁个子不太高留着平头的年轻人。他几步迎上前,热情地问:“你就是新分来的老师吗?”

姑娘点了点头,说:“是,我叫李佳欣。”

“我们早听说要来新老师了,欢迎呀。我们这里又多一个国办教师了。”说话间,年轻人伸手要帮李佳欣拿包袱。

“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姓严,叫严志纲。”

“严老师好。”李佳欣说。

“学校负责人不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各个学校都没有校长了——校长要挨批斗,所以只指定一个负责人管理学校事务,实际上也就是“校长”,不过人们只以“学校负责人”称呼。),他到地区开会学习了,这段时间临时让我负责一下学校的事。”

李佳欣听严志纲如此说,点了点头,知道听从他的安排就可以了。

李佳欣跟着严志纲进到办公室,从严志纲那里了解到北峪口学校的一些简单情况:

北峪口学校是红沙河公社最大的一个学校,在周围十里八村中,学校规模最大,学生人数最多。学生除了本村的,还有少量外村的。学校现有十五名老师,大部分是民办老师,严志纲自己就是民办老师。现有两位国办老师,李佳欣将是第三位。(民办老师是由村集体根据需要招募的老师,不享受国家财政开支,而是和社员一样记工分;国办老师是国家分配的、由国家财政支付工资的老师,在当时各个学校数量比较少。)

因为学校四年级一班的刘慧玲老师正好本学期要生孩子,李佳欣就被安排先接替刘慧玲的班,给四年级学生上语文课。严志纲告诉李佳欣四年级一班的学习和纪律都差一些,以后工作可能费点儿心,让她要有心理准备。

在交代完工作后,严志纲带着李佳欣来到学校西房的一个房间前面,告诉她这间是女老师的宿舍,以后,李佳欣就在这里住。里面尽管有两位女老师的被褥,但她俩都离家不远,不怎么在学校住,所以李佳欣跟一个人住差不多。

严志纲还告诉李佳欣,女教师宿舍南面是男教师宿舍,他就住那儿,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最后,严志纲告诉李佳欣,学校的伙房在西南角那个有大烟囱的房子里,因为在学校吃饭的人少,伙房里只有一个大师傅,而且一到星期日,伙房就不做饭了。严志纲提醒李佳欣,星期天要在伙房吃饭,一定惦记着跟大师傅提前打招呼。

李佳欣认真地听着严志纲介绍,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挺心细,还很热情,心里不胜感激。

“好了,你今天报到,没有别的事,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正式上班,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说话。”严志纲把李佳欣送到宿舍,嘱咐了几句后,回办公室忙他的事去了。

李佳欣环视着宿舍,只见宿舍不大,大约有十多平方米。正对着门口是一个大火炕,火炕大概占去屋子三分之一的地方,火炕上有两个铺盖卷,离开了一段距离摆着,中间露着一绺儿苇席。门口北侧的窗户根下有个大木头架子,上面放着鼓槌、小锣、二胡等物件,一看就是学校文艺演出用的东西。在木头架子和火炕中间放着张桌子,桌子下面有个纸箱子,外侧有个凳子。桌子上摆放着饭盆、牙缸等物品。屋子南墙靠近火炕有个木头的小柜子,跟椅子差不多高,柜子上面的红漆已经剥落。柜子的东面临近门口的地方有个木制的洗脸盆架,盆架上有一个磕掉几块瓷的搪瓷洗脸盆,盆架的横杆上有一块毛巾。门后墙角里有把扫地的笤帚。因为是西房,窗户又被厚厚的报纸糊得严严实实,所以,进到屋子,感觉光线很暗、空气霉潮,的确不像常住人的样子。

“我就要在这里开始新生活了。”李佳欣心里想,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同事、什么样的学生,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未来。但不管怎样,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因为她终于有一个栖身的地方了。

李佳欣在姥娘、娘和舅姥爷相继去世后,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处境。幸亏国家今年分配工作了,让她来到了北峪口学校。虽然分配工作晚了一年,但对于无依无靠的李佳欣而言,绝不亚于一场及时雨,让她这棵即将旱死的小草又有了返青的希望。

李佳欣在那次半夜三更冒着大雨找到姐姐家,从姐姐那里接过救命的5块钱后,就直接回到了定关师范学校。

学生们的“革命”还在继续,但是六三级该上一年毕业分配的学生,听到他们快要分配的消息,都开始为自己今后的工作忙碌了。所以,不管是“造反派”还是“保皇派”,心都散了,毕竟自己的切身利益更重要。这样,“革命”的大任以低年级学生为主了,六三级学生对革命活动倒不很积极了。

六三级学生离校的通知下来了。分别在即,“造反派”和“保皇派”的关系不再剑拔弩张,有的甚至还互相留言呢。离愁别绪笼罩在每个学生头上。

大概过了十来天,学校开了一个简单的毕业典礼,给六三级学生发了毕业证,说学生们可以回家了,拿着报到证到生源地的教育革命委员会报到就行了。

就这样,李佳欣他们六三级学生在1967年夏天终于毕业分配了。

李佳欣班里的同学基本上都分回了生源地,只有袁荣芬、胡永波、董国鸾等造反头目们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跟普通学生一批分配,听说他们要稍晚一些时间才能落实工作。李佳欣当然不能去过问原因,她也不敢去问。能把自己的事办好已经很知足了,李佳欣心想。

就这样,李佳欣离开了定关师范学校,也彻底结束了她的学生生活。在定关师范的四年中,她连续失去了三个亲人,多次被人误解遭人排斥,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她有过辍学的念头,也有过轻生的想法。不过,总算熬过来了,熬到了她上班这一天。

李佳欣放下包袱打算把屋子收拾一下的时候,宿舍的房门被推开了,李佳欣转身去看,只见一名个头高大的女老师大步走了进来。她一见到李佳欣,就大嗓门地问:“你是新分来的吧!什么时候来的?”说着话,她把手里的笔记本放在桌子上,然后到脸盆那儿去洗手。

“我是刚来的,才来一小会儿。”李佳欣站在那里很拘谨地说。

“我姓刘,叫刘芙蓉,你叫什么?”刘芙蓉一看就是那种性子直爽、开朗豁达的人。

“我叫李佳欣,刚分配到这儿的,什么都不懂,今后请多关照。”李佳欣真诚地说。

“那可说不上,你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国办老师,水平比我们高多了,以后教着点儿我们才对。”刘芙蓉直言快语地说。

没等李佳欣开口,刘芙蓉又直言不讳地说:“过些天,开学了,你再来报到多好。现在还没开学,每天都是政治学习,烦死人了。”

“县教育革委会让我今天来报到的。”李佳欣说。

“你是哪个村的?”刘芙蓉又问。

“红崖村的。”

“红崖村在哪儿?没去过。”

“红崖村在县城北边十多里地(地方),是个小山村。”

“那离这里可够远的,有几十里地吧?”

“是挺远的。从县城过来得有四五十里地。听说北面穿野地过来有条小道,能近上不少。我怕迷路,没敢走。”

“你家那么远啊!那你得天天住学校了!我和王兰香都离得近,都不常住,偶尔天气不好的时候在学校住一宿。你来了,这间屋子以后什么时候都有人了。”从刘芙蓉的口中,李佳欣得知另外一位舍友的名字叫王兰香。

“你睡中间吧。”见李佳欣的被褥还没有铺开,刘芙蓉擦干手,上炕把两套被褥分别往两边推了推,中间留出一块地方让李佳欣铺被褥。

“这样好吗?”李佳欣说。自己来得晚,却要睡中间,她惟恐不合适。

“没什么不好的,王兰香也会愿意你睡中间的。”刘芙蓉说。

李佳欣听从刘芙蓉安排,把被褥铺在了炕中间。

“快中午了,我带你去伙房吃饭吧。”刘芙蓉很热情地对李佳欣说。

“王老师回来吗?”李佳欣问。她想,还没有见到那个叫王兰香的舍友,如果她回来,一起去更好一些。

“你说王兰香呀?她今天请假了,没来学校。在,也不用管她。她跟人总是两道(不一样)。”刘芙蓉话里有话地说。

李佳欣似乎突然明白刘芙蓉为什么要让她睡中间了。

李佳欣初来乍到,没再说什么,跟着刘芙蓉到伙房去吃饭。

学校的伙房跟老百姓家的厨房没有特别大的差别,只是灶火炉子有两个,很高很大,不烧柴火,烧煤。烟囱也很长,顺着南墙根直通到房顶去。伙房西墙上的门和窗户都很破旧,门上有一条很大的裂缝。门口后面的大水缸有半人高,缸沿上挂着一个大铜瓢;北墙根除了四个大粮食缸外,还有几个高高低低的小瓮。东墙根有一个大碗架,上面摆着一些盆碗等。碗架上面的墙上正对着门口贴着一大张毛主席头像画,上面落上了一些灰尘。屋子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张长饭桌,饭桌周遭有七八个凳子。

李佳欣跟着刘芙蓉走进伙房的时候,一个大师傅正背着身忙着炒菜。

“唐师傅,饭还没做好呀?”刘芙蓉大声地问。

“马上就好,今天煤火灭了,生了半天的火。”唐师傅没有回头,依然在炒菜。

“唐师傅,咱们学校今天又来了个新老师,要在学校住宿,以后做饭别忘了再多做一个人的饭呀!”刘芙蓉说。

唐师傅一听这话,扭回头看,正好目光接触到李佳欣的目光。

唐师傅个子不高,身子胖胖乎乎的,脸圆圆的,一双眯缝眼笑起来更看不见眼睛了。他看见李佳欣,有点儿拘谨地笑了笑。“新来的老师呀,好好,欢迎啊!今天做饭晚了,得稍等一下。你们先坐下歇一会儿!”

“来,坐下。咱们等一会儿。”刘芙蓉拉李佳欣坐到长饭桌前。

这时,又有两名男老师走进伙房来。其中一个说:“当家子,怎么今天饭还没熟啊?我们快饿死了。”说着话,他用筷子敲了敲饭盆。

“敲什么敲!就你是饿死鬼逃生的?马上就好。”大师傅调过头来跟说话的男老师打趣说。

刘芙蓉大嗓门说:“喂,老唐、小贾,以后吃饭的老师又多一个了!这是新分来的李佳欣老师。”

两个男老师这才注意刘芙蓉身旁的陌生人,赶紧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李佳欣则连忙站起来,对两个男老师点了点头。

刘芙蓉向李佳欣介绍说,喊伙房大师傅“当家子”的老师也姓唐,叫唐一民,跟伙房大师傅一个姓,是红沙城人;另外那个瘦得像麻杆似的老师姓贾,叫贾增义,是贾家岸的人。他们跟严志纲住一个宿舍,不过谁都离家不很远,晚上也不怎么常在学校住。倒是严志纲,虽然是北峪口村的人,因为家里没有睡觉的地方,常年住在学校宿舍。

“好了,饭菜做好了。”唐师傅说。

两个男老师上前打了饭在桌子旁坐下。刘芙蓉自己从碗架上拿了饭盆,并递给李佳欣一副碗筷。“走,盛饭去。”

“老唐,老张不在,你就主持吧。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好吃饭。”从进门一直没有讲话的贾增义说。

李佳欣正不知道需要主持什么时,唐一民说话了:“有什么好主持的,大家坐好了一起背就行了。”

“今天吃饭的少了王兰香和张义国两个人,多了新来的李老师,五个人,都齐了,差不多就开始吧。”唐师傅也盛了碗饭,坐到桌子前说。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开始!”唐一民起了头,大家开始齐声背诵毛主席语录。

李佳欣这才明白贾增义所说的主持原来是饭前领着大家背诵《毛主席语录》。忠诚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领导,时刻牢记毛主席的英明教导,这一点李佳欣很清楚,但是像这样,三五个人也如同诵读圣经般自律,李佳欣还是感到很震撼。这说明北峪口学校的政治学习应该是很到位的,纪律性也是很强的。

下午下班以后,刘芙蓉回家去了,宿舍里就剩下李佳欣一个人。

“当当当”有人敲门。

李佳欣打开房门,见严志纲正站在门前。

李佳欣把严志纲请进房里。

“来这儿还适应吧?学校伙房的饭还行吗?”严志纲关心地问李佳欣。严志纲上午第一眼见到李佳欣时,就感觉她眼里有种忧郁,有种说不上来的郁郁寡欢,似乎是经历过很多磨难受到过严重打击似的,根本不是通常年轻人刚上班那种兴奋、高兴的神情,也不是有些女孩子到了陌生地方胆怯、拘谨的表情,这让严志纲感到很奇怪。

“挺好的。谢谢你!”李佳欣真诚地说。

“你今后有困难就说话。我就是这个村的人,在学校教学两年了,各方面熟悉一点儿,能帮上忙的我会尽力去办。”严志纲说。

李佳欣点了点头。自从上定关师范后,她感受更多的是人的冷漠和自私,尤其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拉帮结派和打击报复,像现在这样有人主动热情地关心自己的情况很少。所以,李佳欣打心底里感动。

李佳欣不由自主地认真看了严志纲一眼,见他个子一米七左右,长得不高,还很瘦,平头圆脸,岁数也就二十上下,但是说话办事很老练。他的眼睛充满了光彩,也充满热情,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比较乐观的人。

“嗯,谢谢你关心。”李佳欣感激地说。

“没什么事,我就回家了。”严志纲说。

严志纲告辞,出了房门。

“再见!”严志纲冲着李佳欣挥挥手。

“再见!”李佳欣轻声地说。

李佳欣目送严志纲走到影壁,然后看不见了才关上房门。

李佳欣回到宿舍里,坐在桌子前,点亮煤油灯,然后拿出一个日记本。她要写日记,把她上班第一天的感受全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