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冷爷的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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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

雨过天晴,又是个艳阳的天。城外一片绿坡,巧妙遮掩了蓝袍。登高举目,望遍浮生荣辱,他拂袖可抛。指尖轻轻一捻,脚下万物皆为灰烬,只是……

“赤雾爻,可有回音?”

“并无。”

金色鬼面闪过厉色,眼中皆是桀骜。一株古柏之上站立着娇小红衫,软靴轻轻点着纤细枝丫,轻盈好似燕雀。

“小主,快瞧!”女娃突然大喊一声便手舞足蹈的跳下树来,向山下奔去。

山势陡峭临江而立,二人不消片刻已在江上。鬼面足尖点水,不沾半点湿气,宽袖一卷,空中一抹烟尘便收入袖内。红衣站在岸边抬头望去,晴空万里并无半点阴厉之气,嘴里便开始嘟囔:“这女的也太蠢了,要死也不挑个时候,坏了我这神绝的风水!”

鬼面上岸,袍袖一抖将收尽的浮尘散去。一时之间青烟缭绕,聚拢江前,无形无质却又如影如魅。

十年浩荡,一朝决绝,千载期许,一晚成炬。

他低垂眸光,妖冶面色缓了缓,仿佛看透了那抹浮烟之中正消散的一丝遗恨。红衣在旁偷眼瞄着暗自笑弯了眉眼。

“救,还是放着不管?”

“随你!”这已是他最大的妥协了,红衣笑得更加娇艳,欢呼一声匆匆拾起袅袅烟尘装入避仙袋中。

“方才我观日象,哀星归土,南疆必乱啊!”女孩将金线织就的宝物牢系在腰间,踢着脚下的草屑,说得轻松,“君家也真会闹腾,几年间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眼看我御妃哥哥就要得尝所愿,谁想又杀出什么乌兰氏,这下可有热闹了!”

女孩紧紧跟在鬼面身后一路上山,知道他脚下从不留情,为了不被甩掉一刻也不敢放松,就是嘴里总不得闲。

“昨夜小主把我吓死了。原以为你是喝醉了走错门,谁想竟然是去会故友,还把话说得似要拆骨扒皮一般。万一被那龙阳剑伤了,叫我如何去向奉宴姐姐交代?”

鬼面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面对身后的女娃。没有耐心再听她念下去,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咦?”小姑娘急急收住脚步,抬头看看面前昂藏身影,眼睛又笑眯起来,“那个叫乌巴巴的女人带走了命玉,要不要弄来瞅瞅?”说着,小手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袋子,眼巴巴的瞧着鬼面。

“你自去办你的事,不要跟着我。”言罢,足尖旋转便消失无踪。红衣姑娘眨了眨眼,青山绿影之间哪里还有人影,气得狠狠跺脚,对着苍天大吼:“混帐夜无辰,走就走!我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奉宴无双!”

长亭碧水,倒映苍空。诺大的宅院,数百名家奴。身前廊花满地,身后娇妻玉儿,原本是世上最幸之事,若是要用伤透一颗心来换一世心安,会不会太过可笑?

第一天,他尚可当作是场清梦,第二日,他也可当她是气极唬骗了他。可……十天过去,他再也无法忽略心中那无休止的悔恨与自责。

起初,他看得见她的盼,盼着能得他垂青,然则他一心怨她逼迫自己背弃白首之盟。后来,他知道她在等,等他能够回身一望,哪怕只有些微眷顾也能令她无怨无悔,然则他不能,因为有更多不甘、更深的欲望。再后来,她忍,他亦心知肚明,她忍下前世种种,只求今生得全君心,而他亦不能坦然接受,十世相缠他亏欠了多少人,得全所有人,却只能除去一个。这不是他早就打定的主意,为何此刻,竟有这般裂腹之痛!

最后,她放了。在舍与不舍之间,她替他抉择。只有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犹豫迟疑,为何她竟能放得如此彻底?他本无意于天下,却被天下所迫,本无意伤人却不得不伤。复国为情,负心则是生生世世的亏欠。情义两难,真真一段愁肠……

“桐!”君茉年柔声轻唤,递上参茶。男人多日以来的孤决少言,她看在眼里,妒在心中,所幸已无后患更不妨碍她来施展温柔。

芸桐一愣,依稀记起萝睇似乎从未这般称呼过自己,即便她为他留下一个儿子……怀中的娇儿有张白胖的笑脸,眼神清明淡定,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像极了她。

“少爷,少奶奶送参茶来了。”安妈在一旁轻声提醒,伸手欲要接过芸桐怀中的小娃。

适时微风拂过,吹来满池莲香,芸桐蹙眉望着水中倒影,望遍一塘愁满池苦。然后他抬起长眸,望向身旁的妻,竟然再无当年桂花树下的悸动,不知何故,他不忍看。

“茉年,外面风大,你去休息吧。”淡淡说完,他扭转脸颊不再看向那一身温软香馥。

“桐……”君茉年不可致信的瞪住眼前的人,那话中虽有温柔意,却再无半分情。茶盏交与丫环,她暗下神色转身,每一步都有如刀卧心间,这一败,太惨。要赢!拼了一条命也要赢回!

安妈叹口气,还是接过小少爷,看着少爷俊朗的背影实在忍不下去,小声嘟囔道:“少爷,睇娘能回山里去住一段也不是不好。君家逼得这般紧,她要是在也不妥当。况且睇娘也说过……”

芸桐窒住,热意涌上眼眶,停住思绪,想也没想便接口道:“她说了什么?”

安妈顿了顿,惊诧的瞪大了眼,没想过主子竟然搭话,连忙回道:“睇娘说,万不得已之时她便一人成全芸府的万代千秋……那时候,妈妈我就怕她一个想不开做了傻事,如今她愿意先回沧镇避避也好……”

“是么……”一人成全芸府万代千秋……吗?何苦那样委屈自己,何苦那样。芸桐半低深眸盯着张不开的拳,拳握的再紧也握不住自指尖流泻而去的愁啊!

“只是少爷啊,睇娘何时回来呢?小少爷近来咿咿呀呀的像是会叫娘了!”

“她……”还会回来吗……芸桐苦笑,挥挥手退下安妈妈。他不敢答,也答不出。只能骗了全府的人,骗了君家的人,抑或是骗了自己。

到底是她言语之中不曾留余地,还是他本就不想留给她任何余地呢?他也恨,恨着生生世世不得偿的心愿,他也怨,怨着今生今世不能钟爱一人。可她也是同病之人,怎么就要做出这些令他无以为报的事?连让他迟疑一次的机会也不能给……

绮墨,你性情太烈,孤真怕此生负你!芸桐突然睁开眼,望进池塘中的水氲。

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担忧?还是……从来就是这样的担忧!云追风愿,浮生变迁,那些剪断的记忆何日才能说清他越来越不明晰的忧虑?

长廊之外有条小径,两旁花团锦簇,尽头不知何时站立一人。长身英武、面容妖媚,花荫之下银眸暗淡。芸桐愁眉深锁,看见也当不见,那厢却无法成全他想要避世般的清静,隔着一池倦水,冷绝的声音犹如断剑残戟埋没了锋芒,道:“她呢?”

另一边,云色衣衫僵坐岸边无言以对。御妃落英艳影轻晃,华影拂过香池靡露,足落长廊石阶之上,上前一步又道:“她呢!”

依然得不到一点声响,便再也掩饰不住痛极的狂怒!轰!身后水花翻涌,筑起数十柱泉,如暴雨倾泻扫尽一切,最终归于平静。

“你的心当真狠!”瑛色长靴一转,御妃落英欲走。

“你去哪?”芸桐站在泉雨之中,湿漉却不能洗去失意难堪。

“找她!”

“若是魂飞魄散了呢?”长指挥转,御妃落英霍然抓住芸桐前襟湿透的衣衫,眼中起了杀意:“杀了君茉年,我去陪她!”

垂下眼中苦涩,如凋零的云端之花,芸桐笑得悲决:“你不能,若你真敢,我便毁了寒山那抔土。”

“你!”御妃落英气窒,十指间升起寒意,连心的疼痛惊涛般卷起,“三界之内唯情字最难……天武,你配不起她!”

咣啷一声,硬物坠地发出戚怯的闷响,落至脚边。芸桐弯身,长指夹住那道银白神符——花团兽面,萝藤缠绕,印证着天地之间本应只有一人可与他常相厮守。那泛着清冷磷光的几句符语之上,刻满嗔文古咒,那起伏细腻的纹理一如女人每日执墨虔诚写下的咒文,飘逸灵秀……

芸藏天华符——那便是御妃落英大军十万的真正目的。连君家也不会知道,久困旧都并非只是因为主帅旧伤难愈,而是他要的不只一座孤城,而是这道可劫灭天地的天华符!

“今生我助你得偿所愿,自此之后不要再来烦她!”御妃落英轻蔑转身,举目揽过清风,一身瑛色如炙冶狂花,消散了身形。

远处长欢树下,日影筛金,芸桐转过回廊站在树下,一身白袍随风拂摆,乱了心弦。指尖碰触那纠结攀缠的粗藤,节节奋力向上,似要追逐斜阳如血,那样坚韧、无欲无求,能在夕照流泻间飞舞了光华。

配不起她啊!若是许久之前就悟透这桩,何苦兜转连累那几世的生灵。芳华流转,一朝人去,人事两茫茫……

三界之内有处夹缝称为“弥世”,不受三界辖管。由一名侍奉天地众生的女子掌管。此女上司天道、下尽人伦,约束三界不可贪、不可嗔、不可痴。

“萝睇,何在?”

一道空灵的声音响彻混沌之间,随着那天际传来般的声音响起,一缕幽青尘烟慢慢弥散开来。

长情灯闪着微弱的光,昏昏遥遥、忽明忽暗。每一盏由干枯藤枝编起的灯笼都是安静而永恒的,如同自制成之时起就未曾改变。

数十条青石古朴的石板小路四通八达通向目力不及之处,另一端则向中心逐渐聚拢,最后汇聚而成四条宽阔神道,当中一座神殿巍峨矗立于缥缈之中。青石路下隐隐听到潺潺水声,其中一条神道两旁无数交错盘结的藤萝缠绕着十根石柱,擎立在这片混沌不明的所在,每根柱脚下都摆着一盏长情灯。

“萝睇,何在?”那声音又再响起。于是,那不甚明晰的一缕青烟便袅袅直升,如同有了生命,无声无息的凝聚在离神殿最远的一根石柱下,守着那盏闪烁着微弱光亮的灯笼。

许久之后,神殿之前的御台之上站立一名女子。捻指成花,指向幽暗之中的那抹空虚所在,高声道:“聚。”那音色如同甘泉,甜美灵透,随之青烟摇摆慢慢变作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