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冷爷的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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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2)

君茉年还是一袭红纱罩身,缀着雪白长裙,看着宛如仙子。芸桐静默而立,目光温和,却清澈见底,无波无澜。君茉年瞧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虽早就明白,却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下。

早知道,早知道有一天他竟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当初真该一心从了他,不再去想什么傀儡的事……只不过,不去想,那一大家子人又当如何……

再怎么后悔,终是晚了。

“还给你。”君茉年抬起手,手掌之中托起一个银色笼盒,盒面上云蛟雕刻,磷光闪闪,里面是那朵金银丝线攀枝藤架上的五彩帝后花。

芸桐黑眸闪烁了下,淡淡看着那只首饰盒子,终于明白当日舟行江上,茉年当着阿睇的面要他为她戴上那盒中之物时,他何以不许。

“既是她的东西,便还给她,我不要……”清婉温润的声音里是否透出埋怨凄惶,已经分不清。

君茉年似乎有些等不得芸桐亲自过来拿,一旋身将东西放在桌上,转身便回。来,便是为了把该还的还,完事就该决然的走。

“等等。”芸桐终于开口,诧异自己心底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心软,“要救阿睇……还需要你帮个忙……”

对芸桐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君茉年本是狠着心不想去管。却在背转过身的一瞬间,眼角扫到桌案上的一只描彩瓷瓶。只那一眼,心头便像是着了火一般。

夜色深漆窑彩的圆肚瓷瓶,上面是金色彩画,花纹纵横交汇处赫然是个“荒”字。

乍见到那气势妖异狠霸的字,君茉年只觉得膝窝处软了一下,下意识便欲跪倒,幸而险险的撑住,才想起那只不过是一个字而已。

无力感自四肢百骸各处突兀的钻出来。方才她还有一瞬间的意动,想要摆脱一切不甘愿的身份,不在意自己是个傀儡。可是……

莫怪昨夜父亲突然接到东朝密旨,旨意上只有一个字:归。而后便得知十万救援北国的东军已神速撤回。

只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字,便是告诉她,来时易,去时也易,只因这事由不得你。

她早该想到!当父亲告诉芸桐要借人马助他复国之时,她便该想到,即便芸桐这一战若不惨败而死,也不会是要她伴着他过一生。

又想起刚进屋时嗅到的那股子暗香,君茉年忍不住笑得有些凄惨。她早该想到,他们那无处不在的君王,又怎么会任由她真当自己成了芸家的媳妇?

南疆的事,芸桐的事,她的事,父兄的事,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一道冰冷无情的王旨……他们这些人,都是王的旨意罢了!什么情意爱恋,什么桂花树下情浓执手,不过是场骗局!

一刹那的绝望,让恨意油然而生,却终是没奈何,只得狠狠对自己:“不就是剜块肉下来?要,便拿去!”

君茉年越想越恨,猛一回身,红色绫纱伴着白罗裙旋出一朵绝艳的花,看在芸桐眼里却如斑斑裂痕。

几步上前,挽起袖管,利落的抄起放在桌上的匕首,冷着眼将利刃切进肉里,手劲一拧,殷红之物无声落下,在银钵内混入了芸桐的骨血中。

“茉年……”芸桐看着她飞快地完成一切,忍不住冲过去欲要拉住她。

“作什么……”君茉年银牙暗咬,等那切肤之痛缓缓过去,却旋了旋身不再让芸桐碰到。

芸桐站在那儿,眉峰紧蹙,看着那厢凄然却倔强的脸,那是他曾经倾尽所有想要执手的人……

“如今休书也写了,从此便与你再无瓜葛……”君茉年忍着痛,看向自己迅速湿红的胳膊,白了白脸,又道,“自会有人替我止血,不劳你费心……剜这块肉,本来就是我朝王旨,我又岂敢抗旨?”

说着便刻意对着那圆肚的瓷瓶跪了下去,赌气磕了个头,尽了王族礼数才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安静躺在床榻上的人,忽然觉得一切仿佛调转了过来。当初是她长长久久的躺在床上,那人舍下一身精气神只为唤醒她。如今,正巧换了个儿,真真是因果循环,风水轮流转。

“自此,欠她的,一样不少都还给她了……”实在忍不住心头的苦涩,君茉年还是抬起头看了看芸桐,视线一点点扫过他冷峻的眼,凌厉的眉,还有曾经对她体贴温存的唇……最后,在那快要冲垮她理智的心痛即将失控前,她才低声道:“我从未真心骗过你……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你我之间欠的,只在一个缘……”

言罢,再也不去看那留不住的依恋,原本该属于她的,又或是从来未曾属于过她……

缓缓转身,又瞥见那边背对着人独自凝望画卷的男人,一抹苦笑爬上唇,在走向门口时,自嘲的话不由自主便出了口:“我老早便说过,先生若对人好起来,真是永世不变,连同先生这份成人之美的雅量,也委实令人佩服!”

御妃落英听见身后的人微讽的冷笑,心中却再无半点涟漪。走到这一步,若再看不清,岂不真成了傻子!

芸桐听着君茉年那半是嘲讽半是委屈的话,忍了又忍,眼中的光终是暗淡下来。

君茉年走了,留下一纸休书,跟随君家人启程回东朝惊纥去了。

芸桐没有去追,也没有去送,只是坐在阿睇的榻前一步也不肯离开。间或,他偶尔会将目光落在窗外一枝桂花树上,碧枝绿叶,风姿飘逸。温暖阳光照射其上,隐约还似留有当年的芬芳。

只不过,既已皆成过往,便不值得再费神思量……

直等到日头西沉时,重生法术还在进行。

芸桐站在一片空灵的天萝花海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方绣着双喜的红盖头。

他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恭敬少言的乌贺跟在身旁。

御妃落英早已要人将榻摆在了庭院里,背对着池塘,映着红日碧波。阿睇凝神躺着,双眸紧闭,如同睡去。

不知是否因为吸纳了落日的精髓,御妃落英站在阵法之前,身上原本的虚无灰空竟在那一刻渐渐聚实,烫着飞英的天青长衫隐隐被映的赤红……

起初,他手指只是微微点了几下,便在他与阿睇之间筑起一道金色的帷幕。光芒乍现之时,迎来一股扑鼻的香。帷幕之上,凌空写满两种截然不同的咒文,交缠在一起,如同有着生命一般,此消彼长,交相辉映,促成绝世无双的阵法。

芸桐守在另一边,手中提着一口龙阳剑。御妃落英交待过,重生术进行之时最易引来妖魅邪祟,如今他法力正在溃散,已无暇再顾及别的事,故令他手握利刃宝器镇守在一旁。

阵法开始前,御妃落英又说,淮治这地方风水地脉最似旧都,君家人在此地建造大宅,无不模仿当初王宫内院的天守阁,目的便是叫芸桐重历千年前的惨象。因着萝睇此时损耗深重,再也不能催动天萝花罩,更不可能再次保住芸藏王室的根脉。故如果在此地放蛊,无论他是否将萝睇交于君家人,对于等这个时机已经等了一千年的那人来说,一样赢定。

这其中,胜负早有定数,赌的只是人心。

“然则也亏了那人的法力已在今生练达纵横顶峰。否则,若无他的精元扶持,糅合了嗔术与巫蛊两法来筑重生,只怕我根本力不能及……”。

而后,他又自怀中取出一块方帕,一抖,帕子成了红盖头。流苏坠着四角,玲珑喜庆,示意四角俱全。红的发亮的盖头面上,那个大大的喜字也能蛰疼人的眼。

“若她醒来,你替她戴上吧……”御妃落英淡淡地说,银眸黯淡,有着说不尽的倦怠疲惫。

芸桐接过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眸。十世间的点点滴滴早已不知不觉缠绕住他的心,又怎会不懂御妃落英此举的意义……

风倏然刮得急了起来,呼呼啦啦的吹着叶子沙沙作响,隐约还裹进一声声尖厉的嘶叫。风中渐渐吹来一阵湿意,芸桐停下思索,侧头去看天,竟然不知何时西头那一缕金贵的阳光已被阴云遮住。

再回头去看时,凝神聚法站在金帷前的御妃落英竟然全身皆已如同墨画一般,再无起初的飞英神采,任谁都看得出他已精疲力竭。

芸桐心头一惊,想要开口问他怎会如此,却见他一双银眸只在阿睇的身上,早已心无旁骛。

御妃落英定定站在金帷前,沉静看向那层薄纱金墙里的人,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他也如此刻这般垂立在她面前,也是垂幔高挑,里面的娇艳时隐时现,朦朦胧胧。

宫灯照亮堂皇华美,他一步一步走上,屈膝跪到,参拜,然后仰望。

她高高在上成了别人的王后,见他,还要隔着一道天家的帘栊。她喊平身,他才能立于堂下。他不再是神族中最末等的随奉,而是身挂华彩,以神殿祭司的身份见她。原以为身份终于相配,却终要隔住一层纱……

心中尖锐的刺痛如锥铰过,他忽而笑了出来,灵润风雅的音色一如当年他们还小,同族同住,嬉戏在山间。

只因不忍见他哀凉的笑容,她便命人撤了阻隔。可就是这一时的体谅,令他们被人诬告。也是因为他一时的恼恨贪念而铸成大错,覆水难收,害死了她……

思绪如潮水,往事如波澜,御妃落英缓缓合住了眸,不再去看那道金光帷幕。如果当真能让他再见一眼那画中的娇容,折去满身修为痴狂也是甘愿的……

待揽罢袍袖收住掌风,御妃落英复而单手扶住心口,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银眸暗动微光。微微勾起唇角,极低的道了一句:“妥了。”

芸桐一直守在一旁,百种焦急,万般忍耐。听到他细微声响,何其敏锐,立刻欣喜若狂,一步便要踏近,却被御妃落英缓缓抬起的手拦住。

“阵法里面有巫人气息,在与你的血肉融合之前,你一身王胄罡气,会叫那股气息退缩,坏了这道阵法,远些站着。”

芸桐一心只在阿睇身上,也就没发现御妃落英脸上正缓缓升起一丝神往,只是急急问道:“她何时会醒来?”

“待阵法自动消散后,如果熬得过一冬,可无大碍。”

说着,强风鼓动起两人的衣衫袍带。直到此时,芸桐才瞧清楚,跟前的人竟已淡的似一抹薄雾了。

“你……”芸桐蓦的瞪起眼,惊愕莫名的凝视着御妃落英逐渐飘散的身形,好似某日夜半,阿睇在他面前消散那般一模一样。

御妃落英却看也不看他,只将目光痴痴锁住某一地方,唇畔、眼中皆是温柔笑意。

就在此时,原本安静的庭院里不知何故竟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时隐时现,间或还伴着厮杀呐喊,又或是兵刃相撞的铁器摩擦声。听那声音的方向,竟是向他们这边来。

芸桐警惕的回身,向外迈出一步,横剑挡住,锐眸留意着周遭环境。就连乌贺也十分机警的抽出腰中单刀擎在手中,虎目圆睁的守卫在一旁。

忽听一道破空锐响,急速朝三人站立的地方而来。芸桐眼力极强,反手一剑,“咔嗒”一声,断成两截的一段枯枝落在地上,微微蜷缩着,好似是活的。

一旁的乌贺虎目一瞪,一脚踩住那正欲收缩的两截枯枝,双臂一抖,猛然发力,肩臂上早已不再乌黑的蜿蜒藤萝竟如同活了一样,伸展出两条碧绿枝丫一下子将那两段枯枝卷了起来,收入臂中。

“活的。”乌贺沉沉地说了一句,“是萝族的嗔蚧,专门吸食巫人精元。好在属下身上有血咒花,正是此物克星。”

芸桐眉峰微动,目不斜视的凝视对面当空,不知何时,竟有一人高高站在屋檐之上,凝眸冷对。

媚骨多娇,乌黑衣袍,面如春花带笑,唇点万种风情,只是那一双幽黑的深眸之中闪动着浓烈的怨意。

这是芸桐第二次见到这样的眼神,第一次是在寒山府外。此时再见,女人身上已无半点邪祟之气,反而如同活人一般。

“好大胆的狗贼,竟敢动手阻了本宫法旨!”

一双冰眸冷冷盯住乌贺身上的血咒花,女人露出满眼杀狠之气。

乌贺垂下双臂,待那藤萝刻印回归到肉身之上,退开来,恭立在芸桐身后。

芸桐凝眸紧紧盯着轻盈飘落在庭院中的女人,手中剑握的虽紧,眸光中却不再冷。

那厢的女人足尖方一碰到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之上,那股原本四溢满园的异香便如同惊恐一搬迅速退散开,香味逐渐弱了下去。

察觉到园中那股巫人精元散发的暗香依旧畏惧她身上的气息,女人不由得冷笑一声,有些得意。

而后便目光冷窒,阴恻恻的瞪向那一片金光耀目的帷幕,又望见里面安静趟着的阿睇,目光一寸寸移到金帷之上正逐渐融合的咒法上,抿紧的唇才因为恨恼微微颤抖。

许久,才骂了出来:“那坏女人终是要扰我天罡,坏我法气,巫人蛊法也敢妄想落垢于我萝族的身上……”

说着抬手又是几道银光,又飞出嗔蚧,却均被乌贺挡了下来。

到底是借尸还魂的身体,终究不如生前那般谕法自如。女人目光不由得深鸷,黑眸紧缩了下,却没有继续再徒劳发力。

“墨儿……你竟真是墨儿……”

御妃落英忽然开口,凝望那痴守了一千载的身体,声音中早已透出发狂喜意。急走两步,站在池塘旁,隔住一潭碧波相对而望,下一刻便要飞身过去。

“她不是绮墨,她只是逃脱的怨灵!”一个灵氲温雅的声音蓦然隔空响起,滞住正欲举步的御妃落英。同时也止住了庭院里越来越嘈杂的异响。

那千军万马的喊杀声突然停止,一时间园中一片沉寂。芸桐侧目,便看到奉宴的身影正破空而来,带起四周一股强猛却不劲霸的气旋,仿佛冲破了怨念笼罩下的嚣音。

“大司神!”奉宴双足甫一落地便又跃起,急急唤了一声御妃落英的神号,一起一落间停在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