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冷爷的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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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

不知何故,此时的奉宴竟已退去一身重彩羽衣,身着墨色裙袍,与那隔池对立的女人一般模样的装扮,手中托着一件天青色的重彩披风,从天而降,犹如仙子。只不过一向温静无波的目光里却出现了一丝入道之人不该沾染的紧张,毫不避讳的望向男人渐渐遁入雾霭中的身形。

御妃落英看也不看她,只将目光停留在对面的人身上。

“我终是能再见你一面,去也甘愿……”他痴痴地说,脸上浮起满足的笑意。

对面的女人看见奉宴,又见她手上托着那件华彩万丈的披风,脸上不由自主僵凝了一瞬间,但立刻便换上一副轻鄙模样,冷笑道:“御妃落英,你胆大勾同巫人扰我萝族气韵天罡,今日本宫势必灭尽那坏女人的手段,还我萝族嗔法一方清明。当年你害本宫身死,今日以法身还本宫一命,也算得其所哉!”

一番话说得干脆,也说得薄冷狠决,如同从未将别人的痴心放在心上。御妃落英却似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只淡淡微笑。倒是奉宴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马上侧目对着芸桐道:“看好萝睇的重生法阵,不可令这怨孽靠近,剩下的你自不必管。”

言罢抬手便将那件披风罩在御妃落英的身上。

直到此时,御妃落英才缓缓看向一身墨色的奉宴,见她重新穿起入道之前作奉神女巫时的袍裙,便知是她心甘情愿放弃了弥世司神的身份。手中那件华美重彩的天青色,便是她亦舍去一身修为的证明。

唇边不由得堆起嘲讽,银眸依然冷淡,只是心中那股每每因她出现而产生的尖刻却已淡去,微微笑道:“蠢笨的女人,即便你欲将弥世身法度给了我,留住了我的神灵也留不住我的法身,平白累你触犯神旨,值得么……”

奉宴听着他的话,首次在那只言片语之中捕捉到一丁点的关切,恬静的脸上竟渐渐飞起一抹从未有过的嫣红,望进他只在此刻才淡去恼恨的银眸片刻,轻声道:“你守她一千年,我亦看了一千年,倦了……”

御妃落英忽而别开眼,第一次因她语气之中淡淡的哀伤而觉得有股涩意,旋即道:“你不是我。何必……”

他的话说不完,奉宴却明白,只得微笑,手中的动作却未停。毫不迟疑的替他系好披风的绫带,又紧了紧,才道:“我本与你同时被神旨选中,你为祭司,我为司女,你触犯神谕,我又岂能独活?”

她忽然顿住,手指停在那已经系紧的带扣前,迟疑了一下,才轻轻拍了拍他胸前的衣襟,竟有一瞬间觉得他们已是凡间的平常夫妻……

笑意又扩大了几许,她微微抬起眸,扫过御妃落英别向一旁的脸,轻声道:“即便留不住,我亦随你去……只是,别再因为痴念而毁了萝睇这最后的机缘吧……”

御妃落英闻言倏然蹙了下眉头,眸底划过深邃幽光,又瞥见身后严阵以待守护在法阵前的芸桐,眉头几不可察的跳动一下,旋即又放平。

“你当我真是傻瓜么……”

微微自嘲一声,然后便不再言语,终是和一身素墨的奉宴比肩而立,收敛了眉眼间凝聚了千载的不舍温柔,覆在天青披风下的身体也渐渐实在起来。

日头西沉,昏暗之中只残留下一抹微光,似期待,又似绝望。

是时,一阵晚风送香,抚人面,冶人心,撩人意动,却掩不住下一刻已腾空而起的凛冽杀意。

御妃落英飞身而起的一瞬间,最后瞥了一眼身后的法阵,见那一下相互排斥一下又紧紧交缠的两股咒文已渐渐融为一体,终于吁了一口气。

而后,满眼皆是一脸不敢置信瞪住自己的乌袍怨灵。那集聚了全身力道的一掌凌空掼下,击中自己拼尽全力守护过的身体,一如击中自己的心。

五指猛然飞缩,在女人的惨叫声中,猛然拔出藏于胸间的一块玉石,回手抛向奉宴。

奉宴接住那已然吃饱血气而通体殷红的石头,明明什么都明白,手指却还是不能自抑的开始颤抖。她知道,这一掌,便是要断绝他生生世世的痴念,连同他那具千年不坏的金刚肉身,连同他那丝悬而未断的气息,也连同那颗早就被命玉嗜空的心。

绮墨之怨无论如何也未想到御妃落英竟能下此狠手,倏然失去命玉令她失去支撑,一下子狂暴起来。

摔落之时,御妃落英也因为自身与她的联系而深受重创,一时之间无法发力连击出第二掌,只得任由自己狼狈的重重摔落,竟然连落地的稳健都无法支撑。奉宴看不得他这样,忙飞身接住他,却来不及拦住那怨灵复又出手逼向另外两个人。

绮墨之怨忽然飞身而起,直奔挡在金光前的芸桐而去,重创之下,她已狂乱不堪,只想着扫清一切障碍,破了那道纵横法阵。飞身之时,便在紧拢的指间擎风划出一柄利剑,擎握掌中,笔直刺去。

芸桐自一切开始之前,便一刻不敢放松,双目紧紧盯住那道熟悉的身影。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日梦中的情景。

是否当受她一剑,才能最终化解这道千年的怨恨?

当受一剑……于是,那柄尖利之物穿胸而过之时,他几乎未曾感到疼痛,仅仅是如同在梦里一样,握住那女人的手,低低的说了一声:“如果你真是墨儿,这一剑当受……”

绮墨之怨冷哼一声,反手抽出利刃,鲜血如柱喷出。看也不看芸桐一眼便要刺向他身后那道金墙。

“铮”的一声劲响,利剑险些被震飞。女人错愕时,芸桐手执长剑,勉强站起身,跟前却出现一抹艳红的身影。

凝眸看去,原来是那夜将阿睇带回的红衣姑娘。

火舞立着双眼,手中执起西国护法灵杖,点指面前,厉声道:“孽灵,受死!”

绮墨之怨横剑站稳,看见那团赤红身影,眉目之间隐隐散发出强劲法气,惊喘一声,冷道:“想不到西方悖姬女国的圣女竟然沦落到要助巫人一臂之力,世道真是乱了!莫不是天要亡我萝神后裔?”

“住口!”火舞灵杖一挥,飞出一股凌寒冷光,划破越压越暗的天色,在空中点起一簇火光,那强光先是当空兜了一圈,仿佛在找寻某个目标,最后一顿,才直奔那金光四溢的帷帐而去。一片赤红光晕护卫在金色之外,越发衬得那法阵辉煌。

“都因萝女绮墨当年结恨成狂,累得澜沧王朝今世尽毁,生灵几世涂炭。我南疆萝族气蕴也皆毁于此,如今这番,连你那原神宿身都已顿悟其道,岂容得你这小小怨灵在此嚣狂?”

说着,灵杖飞舞向绮墨面门点去。那厢却只是旋一旋身便躲过一击。

火舞手中另仗飞舞,却在侧眸时瞧见一旁倒卧在奉宴怀中奄奄一息的御妃落英。只那一眼,便惊恨交加,猛然将灵杖对准当空一立,霎时一道红光直窜天际。

奉宴见了大惊,连忙想要出口阻止,却已来不及。

一条火红飞龙自火舞手中的灵杖之中盘旋跃出,龙吟嘶鸣,张开龙口直奔落地转身的怨灵而去。

“这丫头急疯了,她的原神斗不过的……你去接她……”御妃落英忽然低声开口,乏力的手推了拥着自己的人一把。奉宴也是明白的,只能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轻轻放开他,才跃了出去。

绮墨之怨不等那火龙冲到近前,猛地横扫一剑,冷光一滞。就在龙头一拐哀鸣一声退开之时,另一道寒光劈空而来,为火舞及时挡住了那邪祟的一剑。

原神叫人打了回来,火舞猛地喷出一口血,一头栽进奉宴怀里。恨道:“竟是斗不过一只恶灵!只怪我姐姐跟着夜无辰走了,此刻若是她在,必不会如此……”

“她生前本就是资质奇佳的,那一世若不曾与王族有姻缘劫,弥世的位置该是她的……”言下之意便是斗不过也不为怪。

奉宴一边抬手镇住火舞翻腾的气脉,一边抬眼去瞧正举着剑立在她们面前的芸桐。乌贺依旧跟随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虽是血色染透了衣衫,却亏了他那不失凌厉果决的一剑,否则火舞决计抵挡不住。

绮墨之怨被一剑扫开,回身之时已落在法阵之前。芸桐的心骤然揪紧,想起奉宴嘱咐他的话,心中一急忽就呕出一口血。

那厢身形落定的女人瞪住面色因失血而越发惨白的芸桐,讽笑一声。刚想说如今已再无人能阻得住她,却觉得喉间一涩发不出声来,想动的身体也似被什么缠住一样动弹不得。

是时,风里突然飘来一股奇异的花香,每每随着芸桐一动,那股花香便越浓烈。

而后的一幕便是令火舞蹙眉,御妃落英微愕,怨灵大惊失色,奉宴淡出一抹会意的微笑。

幽暗的天光之中,一朵朵本不该凡人见到的花朵悄然绽放,团团簇簇,枝蔓伸延,在四周攀交出一张大网。

一道洁白悠然的身影突然自芸桐身后分离而出,先是对身后抱着火舞的奉宴微一福身,浅笑一下,转向芸桐。

芸桐讶然看见眼前隐约浮动的影子,心中竟忽然涌动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哀伤与思念。仿佛那感觉的主人已不是他,而是潜藏在体内很多年的另一个自己。不由自主便要伸手去碰触一下眼前那白色的笑颜。

一只和怨念一模一样的灵悄然出现,唯一不同的是,怨意附载在肉身上,它却仍然是只灵。

然而即便如此,被花藤紧紧缠绕的怨念还是惊恐的瞪着那只灵,仿佛遇到克星一般,一下子开不了口,身体也被牢牢困住而不能动弹。

那灵呆呆凝望芸桐少时,似乎在辨认他的面貌,然后竟似开心的笑了一下,点点头,轻轻碰了碰胸口那处剑伤,血便奇异般的止住。而后,又捻指在他面前挥了一下,伤口便自动愈合。

芸桐看着它冲自己露出恬淡笑容,心中倏然想起阿睇偶尔也会这般对着他笑。心念一动,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然脱口而出:“你是阿睇,还是墨儿?”

那只灵依旧淡淡地笑着却没有回应,而是又向御妃落英望去。

御妃落英倒卧在花荫下,已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看见那只清灵无杂的灵,心中便已明白。目光缓缓移到绮墨之怨已开始变得颓败的脸上,轻笑了下,才对着那被天萝花藤制住身体的女人道:“你若真是墨儿,是绝不会伤那人分毫的……说到底,也只是一股怨恨罢了……”

言罢,那只白色的灵居然朝他微微颔首,就如同在回答他一样。随后一转身,径直穿过绮墨之怨的身体,而那副身体也在那一刻,如同被洗去了怨意,微微晃了两晃,颓然倒地,断绝声息。

然后白色的灵走入一片金红的光晕里,静立在沉睡的阿睇身前片刻,便附身上去……

转瞬之间,法阵的金光猛然一乍,突然消失不见。芸桐心头一惊,几步便冲了过去。

安静躺在榻上的女人逐渐有了气息,胸前微微开始伏动,开始有了生气。

芸桐望着阿睇双颊上逐渐染上的红晕,惊喜之余却又开始惶恐。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轻轻坐上榻,静静地凝视那沉睡中的容颜好久,才伸手去触碰她的手。

不再穿过去。

芸桐忽就一把握住阿睇温热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仿佛抓住什么要命的东西……

御妃落英远远的看着,低低笑了出来,轻声道:“如今才算原神俱全,怨念消除。至此,重生之法便已成了!”

随着他说完,西边的天光也已经落至最后一线,旋即一跳,便沉了下去。

奉宴望着他,扶着火舞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见他笑容之中虽是退去了讥诮与不甘,却终究除不掉深深疲惫及那几许落寞孤寂,目光也始终不曾离开萝睇。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自己变得透明的双手,垂着一对银色眸子,似乎是对着风,极轻地说了一句:“下辈子,别再学我……”

当那阵风吹过时,绮墨的身体在消散,那身妖娆炙狂也终是在奉宴隐忍不住的难舍目光中淡去,再淡去。最终再也瞧不见那悬在唇畔几生几世的失落笑意……

“他,去了。”过了许久,奉宴深深吸了一口气,错开眼,不再去看那厢空了的位置,微微发抖的嘴唇等了又等才能吐出字句,“想不到,哀星入土最后说的竟会是他……”

芸桐听到那声哀戚的呢喃,回过头来,却不见了御妃落英。心头掠过的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只觉得酸胀苦涩,间或也许还有别的什么。说到底,他与他之间,竟还是不能同存……

奉宴缓缓起身,放开火舞,走到芸桐跟前,将掌中赤红滚烫的玉石留下,忽然对着沉睡中的阿睇说道:“当日种因,今日得果。千年之前我拘你神灵,今日还给你。如今他还在你身边,到底不曾舍你而去。当初你在弥世许愿成真,他亦守住对你最后的誓言。如此,恩怨便到此为止吧!”

说完,转身走向御妃落英躺过的那片花荫。

火舞仍坐在原地,调息尚未稳定,一双灵动眼睛紧紧凝视奉宴也在逐渐飞散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人人心中只有凡人情愫,到底谁来顾我萝族神域?谁来辅佑苍生?”

奉宴顿住,看了一眼火舞显得有些怨愤的神情,微笑道:“你若有心,百年之后如有机缘,当可重掌弥世。”

“那司神姐姐又要去哪儿……”火舞终是忍不住人走灯灭,曲尽歌尽的悲凉,明知道执着无义却还是问了出来。

奉宴看向那一地落花,脑海中浮现出飞英俊逸,平和的眸中不由自主便化开说不尽的温柔笑意,在最后的时候才说道:“我与他尚有一世情缘,下辈子许是会做一对平凡夫妻……”

言罢,方巧华彩散尽,夜幕降临。

似又回到一千年前,众人未曾相遇。如此,似到尽头,又似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