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期,玛丽发现姐姐布洛妮亚十分苦闷。原来,布洛妮亚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料理家务。她最大的愿望是到巴黎学医,然后回到波兰开家乡间诊所。可留学国外的费用太高了,以现在的收入怎么可能呢?
玛丽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但看到姐姐有心事,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姐姐。在兄弟姐妹当中,她俩最为要好。她们都嗜书如命、成绩优异,并且毕业于同一所公立高等女子学校。她们都渴望能够继续深造,但是,当时华沙并无女子大学,想求学的人都必须到俄国、瑞典或法国去,当然,没有钱的人家是负担不起异国的学费和生活费的。
布洛妮亚和玛丽的同学中,有许多人早已经去留学了。在外国的大学中,法国首都巴黎的学府是最令人向往的。但是到那里读书,要花费一笔为数不少的钱。
日子虽然艰苦,但仍然像箭一般地飞驰着,玛丽和布洛妮亚攒钱升学的理想并没有实现。布洛妮亚已经二十岁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失去到巴黎留学的机会的。为了姐姐的前途,经过再三考虑,有一天晚上,玛丽终于找布洛妮亚长谈了。
“姐姐,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呀?玛丽。”
“是关于你留学的事。我们拼命工作,却没存几个钱,再这样下去,年纪大了,是会失去留学机会的,所以你必须赶紧到巴黎去读书。你估计一下,以你个人目前所有的钱,大概可以维持多久?”
“以我的存款来说,扣除华沙到巴黎的旅费,大约还可维持一年。”
“你想读医学院,对吗?读医学院需要五年,那么就只要再筹措四年的学费就可以了。”
布洛妮亚以疑惑不解的眼神凝望着玛丽。
“你赶快到巴黎参加秋季入学考试。下一年的学费,我一定会寄给你。”
“你胡说些什么呀?玛丽!”布洛妮亚简直被搅糊涂了。
“姐姐,我并没有胡说呀!我是觉得如果咱们俩都要去留学,最好不要仅靠个人努力,应该彼此轮流帮助。你先读书,由我为你筹措学费;五年后,等你毕业,当了医生,那时再由你来帮助我,怎么样?这个办法不错吧?你现在就去,还赶得上呢!”
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姐妹俩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姐姐激动万分。
“谢谢你,玛丽。”
对于妹妹这番恳挚的话,布洛妮亚非常感动,她抱住了玛丽,泪水夺眶而出。
“玛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想想看,你赚的钱补贴家用都不够,若是全部都寄给我,家里怎么办呢?”
“姐姐,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和爸爸商量过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兼家教;现在我打算住在别人家里,这样不仅不愁食宿问题,可省下许多开支,而且一年还能领到400卢布。前些日子我到职业介绍所去,运气很好,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工作。姐姐,你看。”玛丽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布洛妮亚。这是职业介绍所的通知单。
玛丽接着又说:“收到通知单,我立刻就去拜访布朗夫人,可是我觉得……”
“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失望。她就像是小说里描绘的暴发户一样,蛮横无理。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待在那种环境里,但是想了一下,反正以前我所到过的人家也是那种态度,所以对他们的不讲理,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应当还可以忍受。只是,那样就不能再和爸爸、姐姐们住在一起了,会比较寂寞些……但是我这样做,可以为你筹措学费呀,姐姐,你还是早一点到巴黎去吧!”
布洛妮亚情不自禁地握紧玛丽的手,说道:“啊!玛丽,我可爱的妹妹,为了我,你竟肯这样牺牲你自己。”
深受感动的布洛妮亚,眼角闪烁的晶莹泪光,轻轻地滴落在玛丽金色的秀发上。
“玛丽,谢谢你,还是把那份工作让给我吧!你先去巴黎读书好吗?在我们兄弟姊妹当中,你最聪明,成绩也最优秀,去吧,这样子爸爸和已经过世的妈妈都会感到高兴的。”
玛丽仰起头,凝视着布洛妮亚:“你说什么呀?姐姐,我才十六岁,而你却已经二十岁。还是你先去,等你毕了业,当了医生,那时你再供应我读书好了。何况,我已经答应布朗夫人后天就去上班呢!”
既然玛丽心意已决,布洛妮亚也只有听她的话,打点行装,前往她心目中向往已久的巴黎。
于是,这对感情深挚的姐妹分离了。布洛妮亚到巴黎大学文理学院就读,玛丽到布朗律师家任教。可是,玛丽在布朗家的生活实在是太痛苦了,这点从她的日记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我过的日子就像囚犯一般。即使对一个具有血海深仇的大敌,我们也不会让她住在连地狱都不如的地方,布朗夫人待我真是太苛刻了。
布朗家完全一副暴发户的作风,斤斤计较于灯油等日用品,在物质享受上却挥金如土;家里用了五个像奴隶般的仆人,却又标榜自己是个人道主义者。他们的修养实在够不上任何水准,还经常说人是非、道人长短。
我住进了这个家庭,才了解人究竟是怎样的动物。可悲,这是我来此的唯一收获。
对年轻的玛丽来说,这个家庭使她觉得一切希望全都归于幻灭。更糟的是,对方连薪水也没有如约支付。
虽然是免费提供食宿,但是日常用品却必须自掏腰包,往往一个月下来薪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样下去,布洛妮亚的学费怎么办?贴补家用的钱从哪里来?每天晚上,玛丽经常为这些问题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巧的是,就在这时,玛丽的一个朋友出现了,她告诉玛丽,距华沙北方一百公里处,有一个叫斯邱基的小村,那里有一位公爵的土地管理人,打算请个家庭教师,年薪500卢布。
玛丽虽然跃跃欲试,可是又想起到斯邱基那么遥远的地方去,不知何时才能和家人见面,那将是多么寂寞的生活呀!可转念一想,待在斯邱基那种穷乡僻壤也有好处,可以省下不少钱,并且远离城市的喧嚣。生活在森林、田园环绕的大自然中,不但能使心情开朗,还能趁机多读一点书,何况年薪也多了100卢布,可以寄更多钱给布洛妮亚;再说,这也是离开布朗家的绝好机会。于是,她和居住了十六年的故乡华沙挥别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首次远离家门,今后若想看看家人、享享天伦之乐,都比较难了。因为,从华沙到斯邱基总共要搭乘三个小时的火车,再转坐四个小时的雪橇。
坐在车厢内的玛丽的孤寂之情油然而生。她不断地想着:“如果新主人也和布朗先生一样怎么办?父亲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啊!我应该找一个距家近一点的工作才对。”
想着,想着,玛丽把脸颊紧贴在夜车冰冷的玻璃窗上,一边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玻璃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