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多瓦大学第一个月的某一天早晨,伽利略站在大教堂内欣赏多纳铁诺替圣安东尼伟大的荣耀所塑铸的圣像。此刻,他较少想起亚里士多德了。他感受到天使般的神学家阿奎纳不愧为最伟大的神学家。
伽利略虚心地忆起这位多米尼克教派学者临死时的遗言:为着主,我研究、观察、辛劳、传教。
我传达主的教言。
我从不曾违背主。
我也不曾固执我见。
如果我固执于不对的事,我愿受神圣罗马天主教堂的审判。
我一生都忠心附庸着。
伽利略被这谦虚的言词所感动,他祈祷,他也能如此善终。
伽利略在帕多瓦的第一年,即使他有意参加那些纷争,他也没有时间,他必须埋头撰写讲稿。从他1592年第一堂课开始,他的声誉便建立起来了。此后他无需再担心敌视的脸孔和无人听课的尴尬场面。听过他讲课的学生互相走告,很快地他授课的大教室就座无虚席。他讲解的内容和技巧很特别,许多学生虽不一定对他教的科目感兴趣,但都愿意听他对数学、物理和天文的新见解,以及他谈论这些科目时带给他们的启发。几年以后,他的一个成为帕多瓦大学教授的学生马塞里说:“我从伽利略那儿学习三个月所学到的东西,比从其他人那里学了很多年的还要多。”
他依据科学方法讲解的军事攻防法规,也极受来校受训的年轻贵族的欢迎,这些来听课的人均来自意大利各省,且有从欧洲其他地区远道而来的。他们来学习的目的是为了将来的需要,以保护自己的国土。伽利略有时会感慨道:“为什么人们那么急着要学习毁灭他们敌人的方法,而比学习他所发现的灌溉法,替贫苦农民增加粮食的方法更为热衷?”他无法预见,在他即将发明的仪器里面,是否有可能将成为某些统治者最有用的武器。
伽利略的家教学生人数每月均有增加,很多学生甚至跟他同住。他不但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朋友。他喜欢和这些奋发上进的人保持密切接触。伽利略虽不曾离开过意大利,但他通过这些机会与来自法国、德国、瑞典的青年建立了深交。属天主教派的帕多瓦,其学术自由风气之恢弘,即使对持反对意见的路德派系教授也欢迎他在校讲学。伽利略也同样宽宏,从不分天主教或基督教,都一视同仁,把他们看成是大家庭中的一分子。
有些来自远方的青年不会说意大利语,因此长餐桌上常可以听到使用拉丁文或者其他方言的谈话。用膳时的讨论多集中在当天所学课程上,但伽利略时常利用这个机会,让外国学生讲些他们本国的大学、政治、社会风俗习惯等等。
住在伽利略住处的学生,永远不会忘记这些增长知识见闻的交谈。很多学生在离开后仍保持与他们的老师通信;继续研究科学的学生则常来信讨论他们的研究工作。有些家世显赫或与当时的权贵有所接触的学生,则常在老师遭遇困难时,运用其影响力帮助老师解决问题。
伽利略的学生众多,可说是桃李满天下。不仅只是那二三十个和他共膳、共宿的学生得到他莫大的帮助,就是只在课堂听课、课后提出问题研究的、在酒馆茶楼听他讲故事的人全都有所收获。伽利略肯定感觉到,这些笑口常开、激进的法国人,或是动作缓慢、好学深思的德国人,或其他落后国家的人,多少都可从他那儿学得一点东西带回他们的祖国去。
伽利略自己在学生时代时,已深深体会过贫寒的滋味,今天他当了帕多瓦大学的教授,对贫苦上进的学生总是尽力照顾。有三个贫苦学生住在一起,听说三个人轮流上课,学校当局后来查明他们不能每堂课必上的原因是:三人共有一件学生袍,只能轮流穿着外出;而他们的荣誉心极重,从未抱怨过穷苦。伽利略听到这件事,表情尴尬地笑了。
有些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学生,可以舒适地住在伽利略分租膳宿的房舍。有钱人家或贵族出身的学生则居处豪华,如同住在自己家里一样,楼台庭院,仆人侍者应有尽有。伽利略幼时虽极贫穷,但他仍记得他们原是出身贵族,对于贵族礼仪耳闻目染,和贵族人士打交道并不感到局促,也能恰如其分,但他对贫苦学生,却更能多付出他的一份关注。
伽利略特别喜欢和具有才智的青年学生及同僚们接触。在帕多瓦和威尼斯他都有不少好朋友,其中一位最早的朋友和入室弟子名叫卡勒里。
卡勒里作为当时富有人物的代表,不但闻名于学术界,结交学识渊博的朋友,而且他自己也读书、研究,从不停止。他在帕多瓦大学结业后,便开始搜集稀有书籍文献,他的巨宅中私人藏书达8万卷之多。他平日交往的人多是王子、主教、艺术家和作家。大学教授们时常携同少数特具才艺的学生前往作客,席间能有机会聆听其他宾客的各类讨论。
聚会中辩论过久、过激之余,卡勒里常会取出他的七弦琴,伽利略则用琵琶伴奏,以娱嘉宾。音乐会后,再继续饮宴。深夜里,和一些学生在微醉中一同又唱又跳地回到宿舍。
卡勒里有很多出色的欧洲科学家朋友,其中一位是被尊为“数学哲人”的泰柯·布莱。伽利略很想和他讨论几个数学上尚未解决的疑问。卡勒里因而写信介绍伽利略给这位丹麦的老科学家兼天文学家,但这位帕多瓦大学教授的求教函件竟被这冷傲不群的老人积压了8年未复,直到布莱去世的那一年,他才发现伽利略声誉日隆的才华。
伽利略的个性和这位老教授大不相同。当这位老教授去世后,接替他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开普勒的第一本著作问世时,伽利略曾给这位年轻而名不见经传的天才科学家一封衷心赞扬的信。他们俩从未谋面,彼此竟成为好朋友,两人对哥白尼学说都极为推崇。
伽利略在帕多瓦执教的最早几年中,发现一本年份久远、被人们所遗忘、由一位没有显赫名望的德国修士所写的书。本书的作者哥白尼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将整个生命都投注在天文研究,而写下这惊人的理论。伽利略发现这位科学家也曾在帕多瓦大学念过书,他从大学的档案中找到了他的名字,是一个世纪以前的学生,他开始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哥白尼在克瑞科大学念了3年的数学和天文学后,他那位在德国佛劳恩堡做主教的叔叔送他去意大利继续读书。他在波隆那大学念希腊文和哲学,在此认识了天文学家诺瓦拉。诺瓦拉教授他欧洲科学家们刚开始学习的新知识——观察艺术。
可能由于研读柏拉图著作的关系,哥白尼此时涉猎到了古希腊学术,包括毕达哥拉斯的研究。亚里士多德以前的哲学家,有人相信地球为圆形而非平直,且围绕太阳旋转。这一理论被具有绝大权力的亚里士多德以及托勒密等人所否认。托勒密在基督世纪中的纪元前50年间,在亚历山大城研究星辰学科。
这群埃及的科学家和著作者,继续统治着人心,直至文艺复兴时期。后来,希腊文化的复兴将柏拉图思想引进,使得诺瓦拉对托勒密学说的正确性有了怀疑,虽然大多数基督教学者仍旧接受地球是宇宙中心的这种信仰。哥白尼深受诺瓦拉思想的影响。
伽利略继续研究、写作、讲课,并常参加帕多瓦及威尼斯的宴会,通过化装舞会及音乐调节生活。但他最喜欢的一项消遣是他父亲以前称为修补的工作。他常常在他的工作台上埋头苦干很长时间。虽然伽利略很多的发明都还留下没有完工,但其中有一种机械绘图用的仪器,给伽利略带来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他的声誉也越来越大。
伽利略发明的绘图仪是用两支金属分划尺相互交叉钉接起来的。依照分划调整两尺的角度,这种仪器可用来放大地图或其他绘图。这种仪器销路很广,伽利略就雇了一个技工,督导他依图制作。伽利略把这个工人安置在他家,并允许他的家属也一并搬来。伽利略的姐妹和她们的小孩,有时还有他那年老、喜欢吵闹的母亲,来看望伽利略时,住处就显得十分热闹和拥挤了。
伽利略并不在乎这些,他会把书房大门关起来读书、写作、阅读笔记,或书写充满着细心构作佳句的长信给朋友们。有时,如果关节炎没有发作,他会在美好的夜晚坐在花园中静思默想。他想,上帝对我十分恩厚……在经过如此长久,像诗人但丁经过的恐怖、不安的一段时间后,他终于看到希望的曙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