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啦!屁股决定脑袋就这样让它过去吧!”杨晓静俨然讲师一样地讲着,“今天给大家讲一个观点,把不可能转化为可能。在实际的工作和生活中,往往有人把不可能当成墙壁,可是有人却要把这墙壁推翻,把不可能的事情办成。这个观点告诉我们,办事成功靠的是用心,只要尽己之心,结果往往是不可能的事也能成功。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
“也是这样,也不是这样。”胖子女护士站起来说,“行风评价,我们年年想得第一,年年没得第一,要说咱医院在对病人的优质服务上没少下工夫。”
一位戴眼镜的男医生说:“那还是工夫没下到。我听说有个单位前年行风评议倒数第一,去年行风评议的时候单位领导让全体人员上街买报纸,报纸买回来在那万人问卷的专版上,在本单位那一栏全打成优秀,一家伙由上年的倒数第一变成了正数第一,你们说这……”
“咱医院不能走歪门邪道,要讲医德。”杨晓静接着说,“行风评议是全社会的评议,是在报纸上登的问卷调查。所以,咱医院只在院内优质服务,广大群众看不到;要让百姓认识我们医院,我们就要走出去……”
“走到哪里?”戴眼镜的医生问。
“走到大街上去,走到社会上去,如何?”杨晓静问大家,“我们可不可以利用周日的时间上街,走近百姓,为百姓搞义诊?”
一句话,如水洒到了油锅里似的炸开了,满屋里蜜蜂似的嗡嗡响,有赞成的,有不赞成的。赞成的说:“这是个招儿!”不赞成的说:“牺牲别人休息的时间也是违背《劳动法》的。”
杨晓静等大家平静下来之后说:“这不是招儿,是要真心为百姓服务。至于《劳动法》嘛,自愿的就不是违背《劳动法》,如果是领导强行占用职工休息时间去工作那倒是有点违反《劳动法》。我看,小黄你组织组织,大家明天不值班的、愿意上街的,我们就上街。你记着,买几尺红布在街头拉个横幅,不是为了造势,是要百姓看见,可以吧!”
黄爽点点头:“可以!”
大多数医护人员都走了,杨晓静留下小黄叮嘱几句。
杨晓静笑笑说:“这是郗局长给出的题目,一次闲聊中聊到行风评议问题他很头疼,让我们想想招儿。今天我原来没想到讲这个,是大家的话,提醒了我,咱就来个因势利导。”
“杨院长越来越有院长的风范了。”小黄赞扬道。
“什么风范啊?我去学了几个月,总得有点举措吧!总不能只会讲些空洞的大道理吧!”杨晓静说,“你一定要把明天的事情组织好,把其他科室的专家名医也动员起来。”
“你放心吧,我一定周密安排!”
俩人边说边往家属院走。
星期日的上午,樱山第一人民医院的专家义诊团出现在樱城繁华区的十字路口。几十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临街坐了一行,每人面前摆着一张桌子,几个漂亮的女护士给来往的行人散发着保健知识的传单,不少行人坐在医生的面前,有的在量血压,有的在听心脏,大多数人是在咨询,医生们认真地工作着,耐心地解释着。
一位佝偻的老汉来到杨晓静面前,“吭吭哧哧”地问:“你们是哪个医院的呀?”
“我们是樱山第一医院的,大伯!”杨晓静微笑着回答。
“你们给乡下人看病吗?”老汉又问。
“看,谁都看,老伯伯你看什么病啊?”杨晓静微笑着对他说。
“看病要钱吗?我是来城里看闺女,随便来街上溜达的,身上没带……”老汉不好意思地说。
“不要钱,不要钱,我们这里是义诊,义诊就是义务服务,大伯你坐着说。”杨晓静拉一把椅子让老汉坐下,“身体哪里不舒服?”
“整天口干。”老汉坐下后说,“女儿怕我是糖尿病,让我到医院去化验几次,结果说是血糖不高,尿糖也不高。”
就在这时,勇之才骑着摩托“呼呼”过来了,到杨晓静面前“吱”一声刹住车。他一条腿着地一条腿搭在摩托座上,朝杨晓静摆摆手,焦急地喊:“过来,过来,快过来。”
杨晓静看看他没有吱声,继续问老汉的病情。
“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勇之才抬高了声音。
“喊什么呀你?你没看见我正在忙着。”杨晓静斜他一眼。
“我有要紧事告诉你。”勇之才眼瞪着杨晓静。
“有什么要紧事啊,你没看见我正在给老伯伯看病。”杨晓静仍不在意。
“没要紧事情我能跑过来吗?我吃饱撑的了?”勇之才发火了。
“好,大伯你稍等。”杨晓静说着极不情愿地走过来,问:“啥事啊?你烦不烦人!”
勇之才看看前后左右都有人,小声对晓静说:“可重要的事啊,咱到旁边说吧!”
“到哪儿去啊?别烦人啦!”杨晓静不耐烦地撅着小嘴,嘟囔着。
见杨晓静不动,勇之才就无奈地小声对着她的耳朵说:“局里蔡局长要退了,你知道吗?都风言风语了,你还不知道?”勇之才责怪道。
“你打听那事干吗?蔡局长退不退与咱啥关系?”杨晓静说着扭头想走。
勇之才拽住她的胳膊说:“你别圣人蛋了,人家都在活动着当副局长哩,你还来搞什么义诊‘微笑行动’哩!”
“别见风就是雨,我不知道。没事你走吧,那老伯还在等着我哩。”杨晓静欲走。
勇之才恨得牙咬着说:“你还不知道哩!我听俺所长说马里红上蹿下跳在拉票,排着队请客吃饭,连你那小黄都叫马里红拉去喝酒了,你还蒙在鼓里。”
杨晓静手一扬:“你走吧,我不想听。”勇之才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真是个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然后脚一蹬摩托,“呼呼”走了,那“呼呼”声比来的时候更响。
杨晓静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给老汉讲:“大伯,你没有病,只是缺水了。人体需要大量的水,身体缺水时候,人体就会自然调节降水保证重要器官。比如要首先保证大脑用水,这样别的器官的水分不足,这时,体内就会发出报警信号,表明某个局部缺水。形象地说,就像一辆正在爬坡的汽车,如果冷却系统缺水,散热器就会冒热气……”
老汉听着不住地点头:“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杨晓静继续给他讲:“身体缺水可不是小事,缺水能引发多种疾病……要多喝水。”
老汉笑笑:“俺总认为庄稼人多吃馍身体就结实,喝水不挡饥,渴着也不喝水,以后就多喝水。”
“对,多喝水,像你这症状,经常喝水,再服点维生素D身体就会结实,不会再佝偻了。”
“好!好!”老汉笑着走了。
老汉刚走,两位电视台的记者走过来了。男的扛着摄像机,女的拿着话筒,女记者笑盈盈走近杨晓静说:“杨院长,打扰一下,我们想采访你,请你讲几句。”
杨晓静两只杏眼笑着骨碌了骨碌,说:“还是不说了,我们的态度从来是只干不说,保持低调。”
女记者说:“这个采访的根本目的不是宣扬你们,而是弘扬这种精神,让更多的医护人员走上街头为百姓服务,这有什么不好!你不应该拒绝我的采访。”
“如果你们要采访就把镜头对准我们的医护人员……”杨晓静对女记者说。
“杨院长,请你还是配合我们,你讲更有代表性,因为你既是组织者又是实践者,讲出来更有说服力。”女记者带着恳求的口吻说。
见实在推辞不掉,杨晓静只得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记者满意地走了。
六月的天气十分炎热,中午的大街上更是热得让人难受。但这时候偏偏是乡下百姓赶集的高潮期,来寻医问诊的人更多,所有来参加义诊的医护人员都没有回家,在街边树荫下吃了盒饭,继续为群众义诊。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街上行人逐渐减少,无人问诊,他们才卷旗收兵。
回去的时候,杨晓静喊着黄爽和她一道走。路上她们互相谈了今天的义诊感受后,杨晓静问她:“小黄,最近见到马院长没有?”
黄爽答:“见了,前几天马院长还请我们吃饭了。”
杨晓静“哦”了一声。
“杨院长,其实我第二天就想告诉你。”黄爽申辩着说,“不过,我不想在你们领导之间传话。”
“说我什么了?”杨晓静板着脸问。
“那倒没有说你,她只说她自己的事。实话告诉你,从你上省里培训走后到现在,她就没闲着,上蹿下跳拉关系,看来马院长想到局里当副局长。”黄爽说着观察着杨晓静的表情。
“那好,那你就支持!”杨晓静很平静地说。
“其实,大家私下议论,蔡局长退下来你去接最合适。”
“不要这样说,我不是当官的料。”
话说到此,两个人便分手了。
当天晚上,樱山电视台播放了樱城第一医院医护人员走上街头义诊的新闻。马里红是最爱看樱城《新闻联播》的,因为她可以从《新闻联播》里了解到地委、行署领导的活动踪迹。她连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和省电视台《新闻联播》也没有像看樱城《新闻联播》那么有兴趣。她认为那些都离她太远,对她无关紧要。这晚她打开电视机樱城台频道,正巧是杨晓静在接受女记者采访的镜头。杨晓静面带微笑,从容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而且言语流利,表现得十分得体。马里红看到此将电视“咔啪”一关,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摔,骂道:“妈的,这娘儿们还挺会作秀的!”
接着,她给黄爽打了电话:“喂,黄爽,你上电视了!”
电话里黄爽很平淡的声音:“是吗?”
马里红故作镇静地说:“是啊,你没看见,你挺上镜的。”
电话里还是黄爽的那种声音:“就我这底版再上镜也就那么回事。”
“那你们杨院长可风光了。”马里红这么来了一句。
“还不是几分钟就过去了。”黄爽这么回答。
“可不是几分钟就过去,新闻效应大着呢!”马里红提高了腔。
“俺不懂那些。”黄爽的声音压得更低。
“黄爽呀,我记得给你说过,那边有什么动向,你要给我及时透个信儿。也不是大姐批评你,像这些活动你就不该参加,搅她一下。”
黄爽一笑反唇相讥:“大姐,过去有句话说,端着谁的饭碗受谁管,你要是给我调到人事科什么的就好了。”
马里红闷了一阵,“不说啦。”“啪”地合上手机,接着又骂了一句:“臭妮子,不是办事人。”
接着,她又拨通了郝朋的手机:“郝朋啊,咱医院里谁的笔杆子硬?”
“这个嘛……”郝朋似乎在思索着,“院长办公室那个周可可……他是拿大材料的。”
“你带他到我家来一下。”
“现在?”
“嗯,就现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郝朋带着周可可来到马里红家。马里红打量打量他,这小伙子挺帅气的,标致的个头,浓眉大眼,就是显得有点拘谨。
马里红问:“到院里几年了?”
“两三年了。”周可可答。
“那我怎么就不认识你?”马院长眼盯着他问。
“马院长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你们领导忙,不敢打扰。”周可可拘谨地说。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这人啊,好接近,郝科长知道。”
郝朋一旁附和着:“是的,是的,马院长很平易近人。”
“那以后就多向马院长汇报。”周可可说着,还是拘谨地搓着手。
“不是汇报,是有事找我。”
马里红一句话把距离拉近了,周可可自然了很多:“马院长有什么吩咐就只管说,我会不遗余力地干好。”
“是想给你琢磨点事。”马里红塌眯着眼,吞吞吐吐地说,“我还没有考虑成熟,能否写一篇文章登在《樱山日报》上。”
“这个没问题,小周写的文章在报纸上登的可多了。”没等周可可回答,郝朋就接着说。
“马院长你就出个题目吧!”周可可望着马里红说。
“这个嘛,”马里红挠着头,“我还没有考虑成熟,你就妙笔生花吧!”其实她根本就考虑不出来。
郝朋说周可可:“小周,你就写吧,写好给马院长看就是了。”
“什么时候要?”周可可问。
马里红说:“越快越好。”
“那我就赶夜车。”
“这就对!”郝朋一拍周可可的肩膀,“走吧,拉夜车去,让马院长休息。”
马里红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目送他们“噔噔”下楼去。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周可可就来到了马里红办公室把稿子递给了她。“真的这么快呀!”马里红边接稿子边夸奖。
周可可矜持地笑着。
马里红目光开始在稿子上浏览,一看题目《医德医风之我见》就说:“好!这个标题好!”看完稿子后拍拍周可可的肩膀说:“可以可以,小周的笔杆子的确硬。”周可可还在矜持地笑着。马里红将稿子又交给他:“抓紧送报社吧!有熟人吗?”
周可可说:“投过几次稿,认识几位编辑老师。”
“那就好,不要邮寄,你直接送去,越快越好,明白吗?”马里红仍是拍着他的肩膀。
“明白。”周可可点点头,“我马上去报社。”
地区卫生局的大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地直卫生系统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会议。会议内容是总结上半年的工作,安排下半年的工作。会议很严肃认真,所有的局领导都坐在主席台上。局长郗大康亲自主持会议。会议只有两项议程,第一项由蔡副局长宣读了局党委《关于学习推广樱山第一医院医护人员走上街头义诊做法的决定》,然后由郗局长作报告。郗大康扼要地阐述了上半年的工作成绩,着重指出了工作上的差距并明确了下半年努力的方向。讲到最后,他脱了稿,摘下眼镜,声色俱厉地讲道:“最近我们系统业余组织部长不少,有人乱传小道消息,说蔡局长退了,蔡局长哪儿退了?你们大家都看见了吧,他还在台上坐着!你们听见了吧,他刚才还在宣读文件!”他越说声调越激昂:“我说有的人啊,不琢磨事只琢磨人,一心想当官,热衷于找关系,走门子,拉选票,我郗大康今天在这里明确宣布:跑官的不给,要官的批评,拉票买官的严惩。你就是跑省里跑北京找人写条子打招呼,我郗大康也不认。希望大家踏踏实实工作,老老实实做人,像第一人民医院的杨晓静那样,带上医护人员走上街头,为老百姓服务,树立我们卫生系统的良好形象……”郗大康话音未落,会场上就像一把盐撒在油锅里炸开了,满屋子里“嗡嗡”的声音压住了他的讲话声音。
会议一结束,杨晓静就来到了郗大康的办公室,一脸不悦地说:“郗局长,你表扬我干啥?你表扬大家就行。”
郗大康扭头看看她说:“我表扬你何错之有?”
杨晓静拉长了脸说:“你还不知道?现在表扬谁谁孤立,谁当先进谁被打击!”
“我才不信这邪哩,你只管照这样干下去!”郗大康在屋里踱着方步说,“中国有句俗话,竖起竹竿竖不起井绳。你杨晓静可不要做井绳,我在会议上表扬你,是为了在卫生系统倡导你们的做法,在全系统树立好的风气,同时也是为了树立你的威信。希望你明白!”他把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重。
“明白什么啊?”杨晓静嗫嚅着说。
“不说了,我累了,你自己慢慢就会明白了。”郗大康躺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用拳头捶着背。见杨晓静站着不动,还想说什么,就支她走,“去吧,记着,多给芮院长汇报着点。”
“我不善于汇报。”
“不善于汇报才得汇报。”
杨晓静一脸不高兴地走了出来。
刚出门,郗大康又从沙发上侧起身子喊道:“你回去给老芮捎句话,说我郗大康下次要他亲自带头上街。”
“还是你打电话好。”杨晓静回答道。
此时,芮雪青从会议室出来走到了卫生局的大门口,其他的几位院长随在他的身后,这个巴着他的肩膀,那个拽着他的胳膊,嬉笑着说:“芮院长,你们医院可是放了个响炮呀!”“芮院长到底还是老干家呀,用个美女院长用对了,既饱眼福,又给争光。”芮雪青极力挣脱他们的纠缠,干笑着回答说:“别多嘴了,早点回家做饭去吧,免得晚了挨老婆训!”要么就是说:“这与我何干哪,都是人家杨晓静自己干的。”到了大门外,看见他的车子正在等着他,而且司机已把车门打开恭候着他,他抓住车门就上了车。恰在这时他听见车后有人喊:“芮院长等等。”他熟悉那个声音,听见也当没听见,朝司机喊:“走!”司机说:“是晓静院长喊你!”他横了司机一眼:“我听见了,你以为我是聋子,走!”司机只得一踩油门,车“嗖”的一声开走了。
回到了医院,司机把方向盘一打,往家属院方向走,芮雪青大声嚷道:“你干啥?去办公室!”
“到下班时间了!”司机说。
“多嘴,让你开哪儿你开哪儿。”芮雪青冷冷地说。
司机见他一脸不高兴没吭声。
车到了办公室楼下还未完全站稳,芮雪青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并顺手把车门“啪”地关上,司机吓得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