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八点五十五分,还不见路安韬的身影。芮雪青有点急了,一会儿看看那用红绸子盖着的牌子,那红绸子在秋风的吹动下微微飘动。芮雪青的心也在飘动,路专员你快点来吧,等你来掀开这红盖头哩!
郗大康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八点五十八分了,也有点急了,喊道:“老芮,怎么搞的,路专员昨天究竟怎么说的?”
“他说九点准时到。”芮雪青回答着,然后又转向身边的杨晓静,“晓静,路专员昨天是这样讲的吧?”
“是这样说的。”杨晓静附和着。
“那你们抓紧联系联系嘛!”郗大康黑着脸说。
杨晓静接着说:“在不停地联系着呢,路专员联系不上,司机和秘书也不接电话……”
“不接电话就是快要到了!”芮雪青凭着经验这样判断说。
已九点整了,路安韬还没到,大家更加焦急。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小燕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喊道:“芮院长,路专员的秘书来电话了……”
“是来了吧?”芮雪青问。
“是不……来……了。”小燕喘着气说。
“到底是来,还是不来?”郗大康大声吼道。
“不来,不来了……”小燕补充着说,“说是下乡去……”
郗大康恼怒地吼道:“你们咋搞的,就这样的办事水平啊!”
芮雪青、杨晓静和所有医院的人,脸立刻都如六月天缺了水的瓜蔓似的,蔫儿了。
此时,唯有马里红扭过脸去偷笑了一声,这事她心里清楚。
昨天芮雪青和杨晓静从行署回来后,路安韬要来揭牌的消息就传开了。专员来揭牌规格够高的了,全院上下无不为之欢欣鼓舞。
马里红听了这个消息极为不悦。这个政治神经敏感的女人心想,这创省A是杨晓静主抓的,专家组来验收又是她主陪的,现在这荣誉牌抱回来了,等于给她脸上贴了金。前几天拿“两瓶半”的事刚臊了她的脸,现在又要往她脸上贴金?她这个女人挺会弄的呢,拽着芮雪青拉着路安韬为她长面子,这不是长她威风,灭我马里红的志气,为她当副局长铺路子?既然是为她铺路子,就是为我马里红设障碍。哼,我马里红不能做等闲之辈,还得给她杨晓静使绊子。
她想好了,下午就去逛了商店,给路安韬买了一套西服,给唐老师买了一枚铂金戒指。
吃过晚饭,她去到路安韬家。路安韬还是没在家,只有唐老师在家,她就先把那枚戒指给了唐老师。唐老师怎么也不接受,她说:“我从来不喜欢佩金戴银的。”
马里红神秘地眨眨眼睛说:“唐大姐,你可不知道,女人戴铂金戒指可以刺激增长荷尔蒙的。”
“有这一说吗?”唐老师有了兴趣。
“当然有了,有人在网上看过的。”马里红说得神乎其神,“中年女人特别需要刺激这个。”
听马里红这么一说,唐老师说:“哎呀,你看你,啥都替我想。”
“你说的,咱姐妹俩谁还分谁啊!”马里红的嘴巴可会甜的,“来吧,你就戴上。”马里红说着拉过唐老师的右手,把那枚铂金戒指戴到了她的中指上。
唐老师又是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去给你拿钱。”
马里红故作生气地说:“你也能说出口,你对我也这样见外啊!”
唐老师不说这个了,她指指那套西服说:“以后别再花费了,你看你,还给老路买那西服干啥,他有穿的。”
马里红说:“昨天晚上我在电视上看见他了,他穿的那西服不是名牌,这是皮尔·卡丹。”
唐老师摆摆手:“他那体形穿啥也穿不出个样子。”
马里红否认地摇摇头:“可不是你说的,人是衣裳马是鞍,名牌货穿上就是不一样。再说,路专员明天要去给俺医院揭牌,应该穿得漂漂亮亮、气气派派的。”
“他去揭什么牌子啊?”唐老师问。
“俺们医院评上省A级医院了。”马里红答。
“那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
“这又是你干的吧!”唐老师用赞赏的口气问。
“也算是我干的,但名分落不到我的头上,请功的是杨晓静。”马里红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唐老师越听越气:“这样啊,老路明天不能去,不能让他为这个女人长脸。”
马里红欲擒故纵地说:“路专员还是去了好,不说她杨晓静,就算是给俺医院长个面子,他也多个上电视的机会。”
“他不能去!他不是没上过电视。”唐老师说。
马里红见话已说到火候,就要起身告辞。唐老师拦住她说:“你还是等老路回来……”
“我不等了,他回来就晚了,你休息吧!”马里红说着就走。
唐老师指着那套西服:“你不等他回来,这东西我可当不了家。”
马里红觉得再等下去不是好事,拔腿走了。
马里红前脚走,路安韬后脚就回来了。唐老师一时没有给他搭话,他却看见了那套新西服,自打那次在办公室他与杨晓静被撞上后,两个人关系就一直不和谐,之间言语比过去少了许多。他知道唐老师从来就是个明白人,但是也知道天下就没有不吃醋的女人,遇着这样说不清的事,哪个女人也难解开这疙瘩。于是,他就坚持一条,少说话为妙,今天见唐老师给自己买了新西服,肯定是心里的气消了许多,于是嘻嘻一笑:“给我买这么好的衣服啊!”
唐老师没好气地说:“那是马里红给你买的。”
“她怎么给我买西服啊!”路安韬一愣。
“她说你明天要去他们医院揭什么牌,让你穿漂亮点!”唐老师仍是冷冷地说。
“这简直是大晴天打雨伞——多此一举!退掉!”路安韬生气地说。
“你退你就退,我可不管。我要问,有没有你去揭牌的事?”唐老师拉把椅子对面坐下。
“有啊!”路安韬直率地说,“这在樱山是第一家医院获得这样的荣誉,我又是主管……”
“这又多了个见杨晓静的机会,是吧?”唐老师眼瞪着说。
“你看你!”路安韬被噎得上不来气,“你……你咋能这样说,这是工作!”
“工作?工作就是揭牌?”唐老师瞪他一眼,也挖空心思地找工作上的话堵他的嘴,说,“我也经常看报纸,啥都知道,现在就反对领导干部到处去奠基去剪彩,搞那形式主义的东西!老百姓烦着哩!”
路安韬点着一支烟抽着,闷了半天不说话,心里却在骂:他娘的,这个臭马里红搬弄是非真有一套。转而又想,唐老师讲的也有一些道理。可是,已经答应了,他犹豫着,心里乱极了。
唐老师不再理会他,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她在打手机,好像是给马里红在通话。然后又出来对路安韬说:“你明天去揭牌,我陪你去!”
“你去什么啊?胡闹台!”路安韬气得眼瞪得直直的。
“我咋不能去?国家领导人出访都带着夫人哩!”唐老师故意给他胡搅蛮缠。
“我不去!我不去!”路安韬“啪”地摔了杯子。
芮雪青正在做舞剑晨练。这是不久前他才选择的一个锻炼身体的项目。自从开始了这个锻炼他就迷上了。每天早晨都要来到老干部病房新区的树林旁挥舞一番。尽管深秋的早晨已有几分寒意,树上的黄叶不停地被凉风吹落,他却练得浑身冒汗。
“芮院长,你练的这是鸿雁高飞,还是松鹤展翅?”
芮雪青抬眼一看是马里红。他特别烦这时有人打扰他,而马里红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因为这时候最容易找到他,而且说话也没他人干扰。她喊着朝芮雪青走来。芮雪青瞄她一眼道:“什么也不是,胡抡乱舞。”
“你的剑舞得不错,很专业。”她知道赞美比酒度数更高,通常情况下能够一句醉人。
芮雪青不喝这一壶,尤其是他听说马里红的亲戚先富来与“两瓶半”的事有纠葛,怀疑少不了她的搅和,路安韬不来参加揭牌也少不了她的捣鬼,心里极为反感,近几天懒得理她。但这种氛围里又不得不理她,又瞄她一眼说:“我又没经过专业培训,能专业个啥!”他说着手里的剑仍在挥舞着。
马里红见芮雪青不爱答理她,就单刀直入了:“芮院长,我当副局长的事咋样了?”
“你当副局长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组织部长。”芮雪青搪塞道。
“你那天不是领着晓静院长去见向部长了吗?”马里红也来个直截了当。
芮雪青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停住了练剑,两眼瞪得圆溜溜的,大声嚷道:“我和杨晓静找向东方是去说明‘两瓶半’的事,根本就没提副局长的事。娘的,那帮家伙弄得老子直操心!”
“你是吃火药了,说话这么冲!”马里红翻着白眼说。
“是你专门来找着吃冲药的。”芮雪青看见周围晨练的人都往这边看,声音放低了些。
“你既然不管我的事,我就自己跑了!”马里红脸一扭说。
“你跑吧!想咋跑咋跑。”芮雪青又开始舞剑。
“那我要往省城去!”
“去北京也不管。”
“那好!”马里红扭头走了。此时,正好一片秋叶落到马里红头上。她手猛一抓扔到地上,小声骂道:“鳖老头,也不看看啥天气了,说话也不养人。”
马里红回到家想想还是不放心,本来想领着乔叶子再去省城一趟,回来仔细一想,自己眼前不能离开樱山,要在樱山密切关注着动向,再不能像上次那样去省城影响了推荐投票。
于是,她拨通了司马凯的电话。
司马凯的电话接通了,没等马里红说话,他就开腔了:“马姐,我正要找你呢。”
“有消息了?”马里红以为是要说她的事情。
“不是,是老头这段时间睡眠、饮食不好,想弄点中药调剂调剂,我想你是学中医的,再说樱山的中药材又地道……”司马凯说着。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我吧!”马里红说。本来她还想说说自己的事,后来就干脆不说了。她想趁着这个机会把药弄好,让乔叶子送到省城去,该说的话儿教叶子去说,那要比自己说的效果更好的。
她知道杨晓静的丈夫勇之才研制了一种叫“静安”的中成药,对于失眠疗效神奇,但这药还没有拿到国家有关部门的批文,没有投放市场。她也不愿意直接去找勇之才,就叫来郝朋,让郝朋去找来这药。郝朋把药弄来了之后,她又想出了一个点子,特意打了一张纸条贴在药盒上面,上面有两行字:右上方字样是:尊敬的省委统战部钟副部长专用药,右下方的字样是:樱山地区第一医院马里红诚心敬制。马里红看了看,为自己的创意得意地笑了。
晚上,她把乔叶子叫到家里,把几盒药交给她,嘱咐了一番,第二天一大早送她去汽车站坐上了樱山通往省会华安的凯斯鲍尔大巴车。
汽车缓缓开动了,马里红向乔叶子招着手喊着:“叶子,记着到华安了给阿姨打电话。”
这天是星期天,司马凯十一点钟就开着那辆马自达往公共汽车站去。这条马路特别难走,不停地塞车,刚刚疏通开,走不了二三十米,又遇红灯,给人的感觉是见红灯多绿灯少,红灯亮的时间长,绿灯亮的时间短,他嘴里不停地骂道:“娘的,红绿灯是怎么设置的。”越接近汽车站,马路上越是乱糟糟。货车、客车、公交车、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横七竖八的,这个急……鸣笛,那个急……按喇叭,来往行人挤挤抗抗的,还有横穿马路的,也说不清哪个没有遵守交通规则。马路两边的小贩子,卖水果的、糖葫芦的、烤羊肉串的,还有卖烧鸡的、咸鸡蛋、咸鸭蛋、焦花生、大烧饼的……吆喝声简直如一笼蜂。好不容易到了汽车站,却找不到停车的位置,这个地方不让停,那个地方不让靠,绕了好大弯,才在离车站半华里的一个胡同里停下来。
此时,已近十二点了,乔叶子没有手机,他不能与她联系,只能等着乔叶子打来电话。他先把坐椅靠背放低,然后装上一盘音碟,放着歌曲,继而仰躺在那里。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了歌曲“蝴蝶船头舞,脸上红霞飞……”听到此时,他想起了乔叶子那美丽的脸庞,来了精神也不乏不困了;“要问阿妹去接谁呀,阿妹心儿醉……”司马凯心里也不烦了,“风含情,水含笑,喜迎人一对”。司马凯兴奋地跟着哼起来,也不躺着了,直坐了起来,他听得入迷,手机响也没听见。一直到这一曲唱完了,他看看手机,才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一瞅是固定电话,猜想着一定是乔叶子打的,于是拨了过去,一问果然是车站旁的一个公用电话。他又问,打电话的人呢,对方说,人走了;他又问,是男是女,对方回答,打电话的人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一个。他才挂了电话,想着乔叶子一定会再打过来的。
没超过五分钟,手机响了,一看电话号码就知道是乔叶子的电话,他摁了接听键,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传来了乔叶子甜甜的声音:“司马哥吗?”
“是,是,叶妹妹!”
“你让人急死了!”
“我也急死了!”
“你在哪儿?”
“我在汽车站,你在哪儿?”
“我就在汽车站旁边!”
“旁边哪个位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位置?”
“哎呀,是左边还是右边?”
“我也分不清是左是右。”
“那是东边还是西边,南边还是北边?”
“我分不清东南西北。”
“那跟前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有个高楼。”
司马凯无奈地笑笑:“高楼多了,哪个高楼?”
“我说不清。”
“你让电话机主说吧!”
司马凯通过电话机主问清了她所在的位置,让她站在那里不要动,他七拐八转地才找到地方,找到了乔叶子。
乔叶子一上车,司马凯就眼前一亮,真是个二八酥娘。尽管她一身疲惫却不失“东家之女”的风雅。
此时,播放的音响又循环到了“……小船儿飘来了俊俏的小阿妹……”
“你听!”司马凯说着用嘴去吻乔叶子绯红的脸庞。
“开你的车吧!”乔叶子用手把他的嘴挡了过去,然后眼斜着他说,“俺是来给你送药的。”
“你是给部长送药的。好吧,咱先把药给老头子送去再吃饭。”
乔叶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司马凯开着车径直往省委统战部家属院去,把药交给了钟副部长,然后带着乔叶子去酒店共进了午餐。
饭后,司马凯要带乔叶子去宾馆,乔叶子说:“司马哥带俺去玩玩吧!俺都没来这大城市玩过。”
“想去哪儿玩?”
乔叶子嘴一抿说:“俺怎么会知道,哥安排呗!”
司马凯若有所思:“去‘发现王国’吧!”
“发现王国是什么呀?”乔叶子问。
“是个游乐场,亚洲最大的游乐场!”司马凯说。
“好,哥领俺去哪儿,俺就去哪儿。”乔叶子高兴地说。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发现王国”。司马凯停了车,买了门票,带着乔叶子进了游乐场。由于是星期天,游乐场人太多,人来人往挤挤攘攘,司马凯和乔叶子胳膊很自然地挽到了一起。
“妹妹会开车吗?”司马凯问。
“很想开,但是不会开。”乔叶子答。
“那咱们先去开卡丁车吧!”
“我不懂!哥安排!”
“就是碰碰车,老少皆宜的娱乐项目,开着可以体验驾驶感受,时尚一把。”司马凯像导游般的解说着。
“那太好了!”乔叶子高兴地双手拍着,两脚蹦着。
卡丁车场上百十辆车子在来回运动,开车子的有老的、少的,有的是青年男女,有的是爷爷带着孙子,这个碰那个,那个碰这个,虽然相互不认识,两车一碰相逢笑,挺有意思的。乔叶子坐在驾驶的位置,司马凯并排坐着,三教两说的乔叶子就开得很熟练了。司马凯夸奖道:“妹妹真聪明,一教就会。”
乔叶子瞄他一眼:“在家俺妈都说俺是笨瓜,别人把俺卖了俺可能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他们正说着,另一辆卡丁车撞上了他们的车,一家伙拧个对头圈,都“嘎嘎”地笑了起来。
开够了卡丁车,乔叶子又要去玩别的项目。
“坐太空梭吧!”司马凯说着带她来到太空梭游乐场,乔叶子抬头看了看,好家伙!那太空梭大约有五十多米高,直上直下,刷地上去了,刷地下来了,站在下面可听到乘客的尖叫声忽高忽低,那简直是对胆量的挑战,然后摇摇头说:“不坐,太可怕了。”
“那咱去坐过山车?”司马凯问。
“过山车”这词乔叶子听说过,就答应了。司马凯边走边给她介绍说,过山车也叫疯狂老鼠、疯狂眼镜蛇。它不是用电力,用弹指的方式,瞬间从零提到每秒八十公里的超强速度,非常疯狂,非常刺激。乔叶子听了说:“我也怕。”
司马凯鼓动她:“别怕,玩这家伙是胡萝卜擦屁股,看危险不危险,在整个亚洲只能在这个‘发现王国’才能体验这种感觉,你一定要玩一把。”
于是,乔叶子蒙着头同他一道去坐了过山车,然后又乘坐了“海盗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