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就听医生的吧!”龚以群风趣地说。
一位护士端着放有碘酒和酒精棉签的盘子,一位护士攥着龚以群的手在寻找便于扎针的血管,龚以群的手比较胖,血管凹,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适合的位置扎上了针头。于是,那白色透明的葡萄糖一滴一滴地开始进入龚以群的血管内,其实里面也没加什么药,只加了点维生素C起个保养作用,根本不治偏头疼的。
此时,马里红把窗帘和遮阳布拉上了,一丝光线也透不过来。房间内的电棒也被关闭,只开着刚安装的一只十五瓦的灯泡并罩上了橘黄色的灯罩,室内显得温馨而静谧。马里红给龚以群解释,在昏黄安静的环境中休息可以缓解偏头疼。龚以群已经眯上了眼,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马里红又给那明嘱咐,打点滴中间可以让护士给龚专员搞搞热敷,如果他还睡不着,可以做做头部的按摩,促进头部血液循环,使他早些入睡。这些做法本来就是那明讲给她的,现在马里红倒过来又讲给那明。目的是讲给龚以群听,让龚以群知道她马里红安排得多么细致入微。说完之后,她又到龚以群的病床前轻声说:“龚专员,你现在需要的是安静,我就不陪你了,陪着也是打扰。”龚以群一听睁开了眼睛,又朝她点点头说:“里红同志,你说得对,你要把好关,对外保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您放心,龚专员,我们能做好。”马里红说着看了看那明。
龚以群接着说:“我知道,领导一住院就会有成群结队的人来看,不但影响病人休息,更主要的是影响大家工作。”
“你看看,龚专员啥时候想的都是工作。”马里红朝那明诡秘地笑着,奉承着,她见龚以群不再做声就出了病房。其实马里红没有回家,白天她就让住院部的人把住在隔壁三号病房的病号换到了五号病房,自己夜里就住在三号病房里休息。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她就起床了。因怕有声响,她没穿高跟鞋而是穿了一双棉拖鞋,还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护士值班室,向值班的护士小蒋问:“龚专员起床没有?”小蒋告诉她:“还没见龚专员开门。”“他开门了你喊我。”蒋护士点了点头:“知道了。”这样交代之后,她还是不放心,坐不住,不时地探出头在走廊里往一号病房那边张望。
三月的樱山,太阳出得也晚,八点钟的时候天才会大亮。马里红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看看手表,时间才七点半,就半躺在床上。
到了八点二十分的时候,她估计龚以群该起床了,她正要出门,蒋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轻声喊道:“马院长,龚专员起来了。”马里红忙跟着往一号病房去,但这时龚以群已经下楼了,等她们撵下楼的时候,龚以群已坐上车走了。马里红守了一夜一早晨也没见上面问个安,觉得挺没劲的,主要是觉得在护士面前挺尴尬。她便问小蒋:“你看专员起来精神怎么样?”蒋护士说:“精神比昨晚来的时候好多了,看见我还微笑着说谢谢。”马里红听后心里踏实多了。马里红又交代护士:“小蒋你们不仅要服务好龚专员,还要注意观察专员的表情和情绪,他情绪有什么变化,甚至说什么话,都要及时告诉我。”蒋护士点点头说:“记住了。”
上午九点多钟,马里红的手机响了,她一接是杨晓静的电话,就撇着腔说:“杨局长,什么事啊?”
“龚专员是不是在咱们医院住院啊?”杨晓静说得挺亲切。
“没有啊,不知道啊!”马里红翻着双眼,没有照实回答。
“是郗局长让问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
“不知道。”
“你再问问病房,是不是专员没有通过医院,直接找医生了?”杨晓静又说。
“不需要再问,你要是不相信,往行署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龚专员今天在干啥就知道了嘛!”
她一句话噎得杨晓静不吭声了。这时,马里红心里美滋滋的,看来当个副局长还不如我当个院长哩!
马里红心里正舒坦的时候,苗青过来了,枯皱着脸说:“马院长,先经理那药材的事,邱院长那里我协调不动。”
“你不会直接找药政科长?”马里红不高兴地说。
“药政科长更不好说话,他说,现在中药材假货多!”苗青为难地说。
“他看都没看就知道是假的?”马里红横他一眼,“现在什么没假的?连爹都有假的!”
苗青叹着气不吭声了,他觉得眼前的马里红已经和过去的那个马里红不一样了,他苗青在马里红的眼中已不是以前的苗青了,似乎自己成了她的“奴隶”。
马里红冲苗青嚷嚷完之后也没去办公室,回家睡觉去了。她打算白天好好睡觉,晚上还去守护龚以群。
还是昨天下午那个时间,龚以群又来到了病房,一切都按照昨天的程序进行。马里红给龚以群打了个照面,就又回到了自己的三号房间。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她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出来一看,是郗大康和杨晓静一块儿来了,杨晓静手里还捧着个花篮。她本想躲开,又想想不能躲开,得拦住他们,于是迎上去:“郗局长,这么晚你们怎么跑来了?”
郗大康一看见她就问:“龚专员在哪个房间?”
看来他是知道底细了,马里红没直接回答,说:“你还是先到这屋来吧!”
马里红把他们领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对郗大康说:“龚专员住在一号病房,正在打点滴……”
“你也不告诉我们,晓静问你你还没实话。”郗大康埋怨着说。
“我说的是实话啊!”马里红狡辩道,“晓静上午打电话的时候龚专员就没在医院,他是晚上六点半来,上午八点半就走了。再说,龚专员要求绝对保密,我个小民岂敢不遵守?”
“什么事总有个区别,怕打扰,我们可以不打扰,但起码我们应该知道情况。”杨晓静也不软不硬地说了一句。
“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去打个招呼,不多坐就是了。”郗大康说。
“他已经睡了!”马里红摆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郗大康望着杨晓静说:“睡了也不要紧,我们脚步轻点,不说话看一眼就走,怎么样,晓静?”
没容杨晓静回答,马里红就截住说:“郗局长,这次龚专员确实说得很严格,他为了不让人知道,来医院的时候连车牌号都给换了的。”后边的这句话是马里红编造的,她怕还拦不住,灵机一动瞎编了一句。马里红想了想又说:“郗局长,我看这样,明天一大早,我让护士把花篮放到专员病床前,就说是你们送来的,什么意思也就有了。”
杨晓静接着问道:“龚专员什么病?”
“偏头疼!”马里红态度很生硬。
杨晓静懂这个,点了点头,对郗大康说:“既然龚专员睡了,咱也就不打扰了,明天再说!”
郗大康不甘心,没吭声。
马里红接着说:“郗局长,我明早一定让人把花篮早早送过去,明天上班时间你去龚专员办公室问候问候或者打个电话,心意也就到了,你说呢?”
“到了你辖地了嘛,听你的。”郗大康一脸的不高兴,一倔起身走了。
马里红不怕得罪杨晓静,还是怕得罪郗大康的,假装阻拦说:“那要么你等等,我让护士看看龚专员醒了没醒?”
郗大康一脸怒气地摆摆手:“不等了,不等了,不打扰了。走吧,晓静。”
马里红要送他们上电梯,郗大康也拒绝了,连电梯也不坐,走步梯下楼去。
望着满脸怒气远去的郗大康,马里红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说:“不怕得罪你个死老头,只要不得罪龚专员,管你的!”
扭过头,护士小蒋微笑着朝她摆着手:“马院长,你过来。”
马里红一溜小跑跑过去:“怎么,专员睡着了?”
“没有!”小蒋告诉她,“专员今晚很兴奋,他一双眼睛不停地看着墙上那幅樱桃花的画,几次自言自语地说,这幅画画得真好!”
“真的吗?”
“我还骗你?”
马里红本想趁着龚专员情绪好进去聊聊,又一想,改变了主意,不进病房了。只对小蒋说:“好好照顾专员,明晚你把握好时机,趁他高兴的时候喊我到他病房去,你也有意把话题引到那幅画上。”
小蒋点点头:“明白。”
马里红回头就钻进了自己住的三号病房。她进了病房就急着拨通了周可可的电话。周可可现在已经是医院办公室副主任,虽然那次菲菲给她弄得挺难看,她觉得这周可可还得用。周可可接上电话后,她就给周可可布置一堆任务。让周可可抓紧给她搜集点关于樱桃花的资料,还有图画与人体健康方面的资料,并要连夜弄好连夜送过来,她连夜要看。周可可接受了任务也不敢怠慢,匆忙从网上下载了一些资料,凌晨一点多钟他把资料送到了马里红的手里。马里红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有白居易赞美樱桃花的诗,有医生用画给皇帝治病的故事。马里红很高兴地拍拍周可可的肩膀说:“不错,不错,你把精华部分摘抄出来。”
周可可按照马里红所说的,又整理出了一份浓缩的材料。马里红拿到周可可抄的“精华版”之后,就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学习背默,准备到时间在龚专员面前显示显示。
一连等了两夜,都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小蒋说,龚专员这两天情绪不如刚来的时候,一来脸就黑着。是不是服务让龚专员不满意了?马里红担心地找来钟秘书。一问钟秘书,钟秘书告诉她说,这几天龚专员为了撤地设市的事很愁,主要是经济指标差一点。现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改为市了,称地区的很少。地区给人的感觉就是落后、贫穷和偏僻,所以龚专员的压力很大。马里红听了如释重负,心想着总能等到与专员长谈的机会。
到了第六天早晨快八点的时候,那明亲自来喊马里红,说:“龚专员找你!”
马里红一听,激动得心快要跳出来了,忙跟着那明去了一号病房。
“这么快呀!”龚以群莫名地看着马里红说。
那明笑着解释:“其实马院长晚上就在隔壁的三号病房住,她虽然晚上没来病房看你,是怕打扰你休息,她是天天晚上在这里守候住你,为了你休息好,任何人她都给挡驾了!”
“那太谢谢了!真是麻烦你们了!”龚以群激动地说。
没等马里红回话,护士小蒋就接着说:“这病房的一切都是马院长精心安排的,连墙上这幅画都是马院长亲自选来挂上的。”
“啊!”龚以群瞪大一双笑眼看着马里红,“这幅画可是太好了!画得很有气势,同时也很细腻,那樱桃花就像真的一样,仿佛还散发着香味啊!这是哪位画家的创作啊?”
马里红说:“就是咱樱山文联的一名画家,每当咱樱山的樱桃花开放的时候,这老头子就去写生!”
“这画的是咱樱山的樱桃花?”龚以群惊奇地问,“樱山有这么好看的樱桃花?”
“有啊,专员就没去赏过花!”马里红故意兜着圈说。
钟秘书说:“龚专员都嫌一天二十四小时少,不够工作用,哪有心思赏花啊?”
马里红没接钟秘书的话,只管眉飞色舞地给龚以群描述:“三月时节,樱山的樱桃花就开始开放了,您要是置身其中,会发现那真是繁华艳丽,满树烂漫,如云似霞,极为壮观,简直能用‘花海’来形容,有的地方虽不成片,三五成丛点缀其间形成锦团,稀疏的地方,孤枝一株,给人以‘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美感!”
“咦,你说的简直如诗情画意一般。”龚以群已听得津津有味。
“的确是啊,樱桃花还有诗啊,像唐朝李商隐曾有诗云: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柳。白居易也有诗: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
“嗯,嗯,你继续说下去。”龚以群越听越高兴,似乎听出了感觉。
“咱樱山地处西部偏僻地区,发展农业土地贫瘠,发展工业没有资源,我看就可利用樱桃花大做文章。咱邻省有个洛阳盛产牡丹,就凭郭沫若先生一句‘洛阳牡丹甲天下’,就把牡丹花会搞得红红火火,咱樱桃花不是牡丹胜似牡丹,而且开花比牡丹早,再说樱桃花虽小但会结果,收获季节让人们来采摘,就像吐鲁番的葡萄成熟季节,客人要吃哪串摘哪串,那游客准会春潮似的滚滚而来。这旅游一上去,何愁经济上不去?”
“嘿呦!我看你马里红去做旅游局长就可以。”龚以群点着头说。
“谢谢专员夸奖!”马里红半开玩笑地做了个鞠躬状。
“好啦!这次治疗的效果很好,我的病也好了,而且下午要到省里开会,今天给你们说声谢谢,也就算出院了!”龚以群说着,钟秘书便在收拾着随身携带的小东西,欲动身出门。
这时,马里红示意那明把那幅《樱花烂漫》摘了下来递给她,她又亲自递上去说:“龚专员,这幅画您就带上吧!”
“不,不,不带!”龚以群不肯接受。
“龚专员还是带上吧。”马里红满面春风地笑着说,“你这次治病的效果好,与这幅画的疗效也有关系!”
龚以群一愣:“怎么能与这幅画有关系?”
“画能治病啊!”马里红笑着说。
“画能治病?没听说过。”龚以群笑了,他觉得是无稽之谈。
“给你讲个故事,可能比喻得不恰当,但请专员不要介意。”
“不介意,你讲吧!”
马里红讲了起来。隋炀帝杨广有些日子是恹恹欲睡,不思饮食。宫中群医束手无策,后经民间名医莫君赐诊脉,没下药方,却送上两幅画给隋炀帝观赏,一幅是《京都无处不染雪》,此画气势不凡,只见朔风乍起,雪落乾坤,漫天皆白。隋炀帝久坐观之,只觉得心脾透凉,积热全消。另一幅画名为《梅熟季节满园春》,只见画中的梅子黄中透红,水灵活现,十分惹人喜爱。隋炀帝看过垂涎欲滴,津液如涌,心中烦闷和口干舌燥的症状渐渐消失,过不了几天隋炀帝的病竟不治而愈了。
龚以群听了仰天大笑:“这马里红竟懂不少古古怪怪的!”他嘴角朝钟秘书一挑:“拿上这幅画吧,且不说治病不治病,挂到办公室里,起码帮助大家研究研究开发樱桃花旅游的事!”
钟秘书边接画边说:“其实龚专员早就在琢磨开发樱山旅游了!”
他们说着就出了门,马里红、那明和一群医护人员欢送龚以群上了车。龚以群特意摇下车窗玻璃,向她们频频招手:“谢谢,再见!”
“再见!再见!”这群女人也呼喊着。但谁也不说欢迎下次光临,医院里说这样的话是犯忌讳的。
送走龚专员,马里红又给那明她们一一握手鼓励一番,然后往办公室去。路上,马里红心里喜滋滋的,身子也轻飘飘的,脚步也是愈发地快而矫健,她仿佛又看到了一线新的曙光,美好的前景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晚上,马里红把转让“红樱桃”的事给游海摊牌了:“唉,老公,现在有人想要咱那‘红樱桃’夜总会,出资八十万,不知你舍得不舍得?”马里红眼瞟着游海说,她估计游海不会同意。
“可以呀,只要你舍得我就舍得。”游海答应得很爽快,他心里算了一笔账,这一转手可就是赚了三十万。马里红是个多心人,她怕游海觉得自己是在切断他的“美女路”,进一步解释说:“当初让你办夜总会是为了我当官拉关系图个方便,现在院长我也当上了,也就没必要让你再熬夜受罪了。”
“办夜总会真是受累,我也受够了。”游海说。
“如果你通了,明天就让那买主找你谈!”马里红又叮嘱一句。
“好啊!”游海说,“那夜总会不办了,我咋办?”
“你还回局里上班呗!”马里红轻松地回答。
“我可不能那样回去。”游海提条件了。
“你想咋样?”马里红问。
“你也得给我活动个科长当当!”游海眼看看她,似乎不答应这个条件夜总会他就不可能转让。
“你不是不愿当官吗?”马里红将他一句。
游海眼翻翻马里红说:“跟你熏也熏黑了!”随之拖着长腔说:“我看了现在大小是个官,胜似买水烟。”
“好,老婆子给你活动活动!”马里红嗲了一句。
“那我明天就找买主谈。”游海也高兴了。
这时,马里红的心里美滋滋的,不知不觉地哼唱起了《女驸马》中公主的一段唱:“龙凤花烛耀眼明,洞房今夜喜盈盈。暗将驸马来观看,果然翩翩美君郎,眉清目秀多丰采,鳌头独占笔扫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