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路安韬怕马里红听到了，竭力把电话的听筒紧贴着自己的耳朵，也觉得芮雪青不能再说下去。于是他拦住话说：“好吧，好吧！咱俩随后再详细聊，你注意关照关照，最好是给局里的领导和组织部的领导反映反映，看能不能再增加一个名额。”
芮雪青说：“哎呀，恐怕有难度。”
路安韬说：“你只要把她的名单报上来，我给你想办法，好吧，老芮？咱就说到这儿吧！”就挂了电话。随之，路安韬对马里红说：“小马，你都听到了吧？”
马里红不是很满意地点点头：“听到了。”
路安韬说：“那今天是不是就先说到这儿？我这边还忙着研究事情。你再观察观察，看看有什么动静、有什么情况，咱们随时联系。”
马里红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马里红按照和考核组的约定，又来到考核组的办公室。苗青科长直接同她谈的，谈话的时候，她没有推荐杨晓静，而是来了个毛遂自荐。她对苗科长讲：“我考虑了一夜，觉得副院长我自己也比较合适。我参加工作的时间比较早，在同级别的女性当中是最早的一个；再说，我觉得我自身还是有魄力的，当院长不是看病，如果看病要看他的学历、看他的医技、看他的水平。当院长是做行政领导工作，要看他的魄力、看他的组织能力、看他的协调能力、看他领导工作的经验，请你们考虑，请组织上考虑。”苗科长听得很认真，记得也很认真。笑了笑说：“马里红同志，你有这样毛遂自荐的精神应该给予充分的肯定。你的意见我们回去之后会给局党委认真地汇报，同时我们还要和院党委认真地进行沟通，充分地听取他们的意见，既会充分地尊重你的意见，也要充分地尊重群众的意见。”马里红觉得苗科长讲得还不错，也许是路安韬打招呼真的起了作用，心里踏实多了。
从考核组的办公室出来，她就到了芮雪青的办公室。见到了芮雪青，她就将了一军：“芮院长啊，我前面刚到沿海去考察，后边你就搞推荐，这时机你选得可真好啊！”
芮雪青吃不了这句话，黑着脸说：“小马啊，你怎么能这样说啊？上沿海随团考察服务是你自己要求去的，不是我推着你去的，这个你清楚吧？”
马里红点点头：“是的。”
芮雪青接着说：“这次考察是卫生局党委决定的，是地委组织部同意的，我只是个副处级的干部，我有权决定吗，里红？”
马里红觉得不能将弦上得太紧，笑笑说：“我只不过是将老领导一军。其实我清楚，多年来你一直对我很关心、很关照，没有你我也到不了现在这个位置上。不过，芮院长你应该知道，我的条件各个方面应该说不比其他的同志差，也请你能够优先考虑。我听说路专员也觉得很抱歉，好像是这次去沿海考察耽搁了我的事，他说他要给你打电话，还说要给卫生局党委和组织部门打招呼，请你也帮我跑一跑。”
芮雪青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缠线蛋，与她说不到个头儿，就说：“好吧，好吧，路专员也说了，我也清楚，我尽自己的努力吧。说成了你也别高兴，说不成你也别埋怨。你知道现在的事情也不是好办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做得了主，按咱樱山的土话叫做‘小虫吃豌豆，尽力而为吧’，但是你也不能让‘孙悟空吃麦秸，憋死猴啊’！”
马里红笑笑说：“我相信芮院长，只要你尽心，事情是能够成的。凭你的资格，现在在咱们卫生系统是最老的，到哪里说话都是管用的。不论是到地委组织部去，还是到卫生局去，局长部长们还是听你的话，你的话在他们面前还是有分量的，几斤几两我清楚，就看芮院长你用多大的力气了！”
“哎！”芮院长听了摇摇头，心里想，“这个马里红真是要把人逼上梁山啊！”但是又不能和她纠缠下去，只能支应道：“好吧好吧，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尽心的。”
马里红觉得芮雪青说得挺诚恳，考核组的苗科长说得也很诚恳，路专员也打了招呼，这事也就十有八稳，也就回去了。
隔了一天去上班，小黄见她说：“马主任，你知道吧？杨主任当院长的任命文件已经下来了。”
“真的？”马里红听了一愣。
“真的。”黄爽说得很认真，“不骗你，马主任！”
这对马里红来说简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她又往人事科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杨晓静的任命文件确实已经下来了，但是还没有宣布，她问：“什么时候宣布啊？”
人事科长说：“宣布的日期还没有定，可能还要压几天。”
马里红一听觉得事情还有回旋余地，再一次来到了路安韬的办公室。路安韬一看这女人又来了，眉头又皱上了，问：“小马，怎么又来了？”
马里红问：“你不知道？”
路安韬说：“我怎么不知道？组织部都答应了，芮院长也答应了。”
马里红说：“现在的人啊，不能太相信，你知道他们会不会糊弄你？”
“我相信他们不会糊弄我。”路安韬说。
马里红说：“莎士比亚有三句话，不知道你知道不？”
“哪三句话？”路安韬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马里红说：“莎士比亚有这样三句话：一、要爱所有的人；二、不要伤害任何人；三、只能相信少数人。现在的人啊，连少数人都不能相信，只能相信个别人。他们都在糊弄你啊，杨晓静的任职文件已经下来了。”
“真的吗？”路安韬故作惊讶。
马里红说：“真的，我问过人事科了，文件已经到了只是还没有宣布，还有回旋的余地。你能否再做一做工作？”
路安韬面带难色。
见路安韬这副表情，马里红说：“这么个事，对你个专员来说，小菜一碟，还费那么大的脑筋？”
“你应该知道我不分管卫生系统。”路安韬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说，“人家可能不买我的账啊？”
马里红嘴一撇：“傻子也会摸摸招牌。管啥不管啥，总算是副专员。”
路安韬不做声。
马里红又说：“路专员，这机会不能错过。老实说，杨晓静要是占据了这个位置，一占就是好几年，我就没了机会，或者说就错过了机会，要想往副处级上去跨可能就没有指望了。副处没指望了，将来更不可能当正处。”
路安韬扭扭头说：“哎呀，什么处级科级的？到了处级还有厅级呢，到了厅级，还有省级，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里红，我说啊，现在的官啊，真不是好当的。”
马里红“哼”了一声：“都说现在的官不好当，可是没有一个人不想当官，连小学生都争着当班干部。说实在话，现在的社会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这两样不占一样，这日子可是真难过啊，在社会上没人瞧得起，难以抬得起头来。”
路安韬说：“也有这种现象，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马里红说：“你高高在上，体会不到我们这种下层人。我实话给你说啊，今天的事儿，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我是坐着不走了。要么晚上我就去找唐老师，找唐老师评一评理，帮我想一想办法。”
路安韬一听她说要找唐老师，不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况且，他特别反感找家属搅和这种事儿。沉思了一会儿就说：“好吧，你先回去吧，小马。今天晚上我再约芮院长单独谈一谈，让他再想一想看有没有办法。”
马里红精着呢，她说：“那你现在就给芮院长打电话。”
路安韬心想：真是个难缠的女人。可是他有苦说不出，只得去坐到办公桌前，又拿起电话拨通了芮院长的电话：“是雪青吗？哦！我路安韬。好好好……我听说杨晓静的文件发了，有这回事吗？……真有这回事？那你怎么搞的，马里红的事情我上次不是给你说了吗，你不也答应了吗？哎呀，那现在咱们再想法给组织部通融通融，能不能再超配一个职数啊，女干部嘛，培养女干部嘛，先进后出。要不这样吧，咱们晚上找个地方聊一聊，喝一杯，认真研究研究，我请客！……什么不行啊，专员请院长也很正常啊，前一段我在你们那里住院你们照顾得挺好嘛，早就应该感谢啦。不要别人，就咱两个，好的。”
路安韬放下电话对马里红说：“我们俩已经说定了，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马里红还不太放心，但是也不好再待下去，因为路安韬的话说的分量已经够了，态度也可以说是很诚恳的了，也算到位了，她就走了。
晚上下班以后，路安韬按照约定来到了金岁月大酒楼，找到了一个雅间坐下来等候芮雪青的到来。芮雪青一到就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太对不起了路专员，这件事情我没有给你办好。”
路安韬摆摆手：“你不能这样说，情况我都清楚。杨晓静的条件比马里红的条件要好，优越得多，用杨晓静是应该的，但是马里红也是需要考虑的。”
芮雪青坐下来无奈地说：“路专员，情况你不清楚。电话上我觉得不太好说，只能当面给你汇报。马里红这个人比较霸气，她在县里的时候就是一个小有影响的人物，按照那时候的话说是一个角刺人物。她本来就是学兽医干兽医的，当时不知道怎么就打通了地革委领导，弄到了医院来。那时候我还不是院长，但是听说她在药械科，什么事情她都很霸道，科里的同志对她有意见，其他科室的同志，与她关系搞得都很紧张很不融洽，包括购进什么药械，主管的院长都管不了，都得她说了算。还有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对她的评价一句话，都说她是个敢磨动天的女人。”
服务小姐把路安韬点的酒菜端上来了。路安韬让服务小姐离去，自己斟上酒，说：“雪青，来，边吃边聊。”他与芮雪青“咕咚”干了一杯后，接着说：“老芮啊，这些你不说，我都有感觉。只是她这个人啊，找人找得让人太烦。你也知道，一个女人老到我办公室来，找得多了难免有人会说些什么。”
芮雪青也说：“路专员啊，实话给你说，上次她前面跟你到沿海去，后面就有人风言风语地说，我也是为你负责啊，我都拦住了。”
路安韬说：“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有考虑，一个女人往办公室跑得多了，其实没那些事，人们反倒也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把没有的说成有的，把假的说成真的。这个姓马的，你比我清楚，她太能缠，你要是为我负责，为我着想，老芮啊，你就作一作难，就找一找组织部，找一找卫生局，增加一个职数，也算把我解脱了。”
芮雪青面有难色，说：“路专员，咱弟兄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把你当领导看待，我只把你当弟兄当朋友。我个人还好说，我只怕班子的其他成员通不过。”
路安韬说：“你就多给大家做一做工作嘛，多讲一讲。”
芮雪青说：“你不知道，工作确实难做，班子成员没有几个会投她的赞成票的。”
路安韬说：“也就麻烦你这一次，要不你就说是我路安韬打过招呼。”
芮雪青说：“路专员，我怎么能把你给卖出来呢？”
路安韬说：“卖就卖这一次吧！”
芮雪青没有吭声，路安韬觉得问题还是在他这里，就将他一军：“老芮啊，我看关键还是在你这个班长，我们都干过副职，谁都知道，关键时刻都是听一把手的。只要你开腔，副职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哎！”芮雪青叹了口气说，“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班子一次进两个女人，我是真担心她马里红一进我这个班子，会把我这个班子给搅乱的，我这个班子会带不下去的。”
路安韬说：“老芮啊，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也说一句没有水平的话，或者说是一句档次太低的话，你就当是找了个疙瘩婆娘哄着她慢慢干吧。”
几杯酒下肚，这时间略带了几分酒意的芮雪青拍拍胸脯对路安韬说：“路专员，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你等着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路安韬点了点头：“我相信。”
三天之后，卫生局考核组又来了，对马里红又座谈了一遍。
又隔了两天，卫生局党委又来了一份文件，是马里红的任职文件。
紧接着，医院召开了全体员工大会。芮雪青在会上一同宣布了杨晓静和马里红的任职文件，可惜的是任职文件宣布之后，会场上没有一丝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