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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门挨门户对户(1)

一次添了两名副院长,可忙坏了行管科长郝朋。行管科长这角色有三怕,一怕上级来领导,安排照顾不周到要挨板子。二怕单位分房子,单位不盖新房不够住;盖了新房不好分,高了低了,大了小了,吵得一窝蜂。三怕单位添领导,一个领导就是一尊神,是神就得摆炉上香。上香也有巧处,会上香的上到香炉里,神自然是喜欢,不会上的能上到驴屁股上去,那得罪了神自然要遭罪。

郝朋忙活了几天,桌子沙发等办公用具都购置齐了,全买的是好货。他现在面临着两大难题,第一个难题,杨晓静与马里红的办公室如何安排?院长办公楼只有四楼还剩两间办公室,一间靠里边相对静一些,另一间靠楼梯喧闹一些。第二个难题,是住房安排。院中层以上干部的宿舍楼上,仅剩下三套房子,都是在二单元。一套在二单元三楼;另外两套都在二单元六楼,门对门,一套是坐北向南,一套坐南向北。顶楼,谁都知道冬天冷,夏天热,倘若漏雨就得修补。按任职排名顺序,当然是杨晓静优先选择,办公室她应该会选择环境静点的;宿舍楼她也应该选三楼那一套。但是他也知道,马里红的话难说,况且他也知道马里红当上副院长后面是有背景的,自己得罪不起。这也是一步难下的棋呀!郝朋想了两天,想出了办法,应该先去请示芮院长,院长有了意见,自己就好办了,那是按院长意见落实的。没想到给芮院长一说,芮院长熊他道:“你问我,我问谁?这事要是我管的,要你行管科长喂狗吃的?”郝朋碰了一鼻子灰又回来了,还得自己想办法。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单个给两位院长汇报汇报情况,听听她们各自的意见,自己不能先决定。先找谁呢?他着实费了一阵子脑筋。先找马里红?她霸道,一旦她挑选了好位置,杨晓静不答应,就僵持了。于是,他决定先找杨晓静谈。杨晓静这人修养好,倘若高姿态把好位置让出来事情就好办了,即使她选择了好位置,对马里红也好解释,凡事有规矩,那就给她讲明按院长排名的顺序。

于是,郝朋先来找杨晓静作了汇报,杨晓静听后说,自己的工作不脱离病房,院长楼上就不要办公室了,有个办公室也是浪费。至于住房她说,现在住的房子面积虽然小一点,但她喜欢和员工们住在一起,不愿意搬到那楼上去整天和领导们搅和在一起。小郝给她讲,这是你应享受的待遇呀!杨晓静摇摇头,我不讲这个待遇,现在我们的待遇和工人农民相比就够好了。小郝又说,更主要的是为了方便工作,医院里有个急事需要商量也方便。当初建这两栋楼的目的也是为了方便工作。说到这儿,杨晓静说:“好吧,办公室我就坐靠近楼梯那间,虽然那地方杂乱一点,我隔三差五去一次,没关系的,不影响工作。马院长常坐办公室,让她坐里边,安静点。住宿楼嘛,我回家再给老公商量商量搬不搬,要搬就搬到六楼,三楼就让马院长住吧!”

郝朋听了如释重负,敬佩地说:“杨院长真是高姿态呀!要说,你该住到三楼去,那三楼冬暖夏凉,六楼冬凉夏热呀!”他是见杨晓静有了这样的态度,才有意说这番卖乖话。

杨晓静摆摆手:“不用往下说了。”

郝朋从杨晓静办公室出来笑嘻嘻的,走路脚也轻得如带风。他来到马里红的办公室里,又将房子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马里红听了问:“你征求杨院长的意见没有?”

郝朋打个“埋伏”:“没,还没,我第一个给你汇报。”因为院长分工,马里红管医院里的行政事务。

马里红没立即回答。她低着头在想:办公室靠里边一间不如靠楼梯一间。这样,杨晓静哪天在没在她都会知道,哪个人往杨晓静那里跑了她也能看得见。虽然靠近楼梯喧闹一些不要紧,她愿意多见人,有些人虽不是到她这儿来的,看见她也会到她办公室坐一坐。宿舍楼咋住?她也是按这个逻辑道理去考虑的,还是住对门的好,知己知彼吧。想到这些,她说:“办公室,我就坐靠近楼梯那间吧!关于宿舍楼嘛,我的想法是,我和杨院长都住六楼去,三楼还是留下,以后让年龄大的院长住。”

嘿,郝朋没想到马里红姿态也这么高,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觉得自己有点小看领导了,内心有点愧疚。但他还是讨好地说:“马院长,我的意见你坐里边那间,靠楼梯的那间让杨院长去坐,因为她的主要工作还是在病房。宿舍你最好住三楼去,三楼冬暖夏凉,六楼是顶层,夏天热,冬天冷,况且那楼顶有些地方下雨天会渗水……”

没等他说完,马里红摆摆手:“你不用说了,就按我说的落实。楼顶渗水你安排处理好就行了。”

“那你住北面呢还是南面呢?”郝朋又问。

“随便吧,你安排,或是让杨院长先挑。”马里红稍显有点不耐烦。

郝朋想说什么却一时紧张得说不出来,他看到马里红已有了领导的架子。突然他灵机一动话来了:“马院长,以后你就是我的直接领导了,你要多多指教。”

“不能说指教。”马里红口气又谦和了,“你搞这行当多年,经验丰富,从今以后有事咱多商量,咱算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吧!”

见马院长说得这么近乎,郝朋接着又说:“马院长,以后你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是你的兵,你说到哪里,我打到哪里。我很佩服你,你很有水平很有魄力,我就想跟随着你。”他说着紧盯着马里红的脸色。

马里红要的就是他这几句话,这时用更亲近的口吻说:“小郝啊!你说得很对,跟随领导可是个主要问题。有的领导值得跟随,有的领导不值得跟随。这个弄不对,就会出现找错婆家嫁错郎的遗憾。跟对了人,你上楼时有人扶,过河时有人渡,若是不小心摔了跤有人不吭声拿海绵垫你身子下,落水了有人给你抛救生圈。反过来说,若是跟错了人,你上楼时有人用脚踹,你过河时有人拆桥,摔跤了有人会趁机再踏几脚,落水了连根稻草也没人给你抛。其实还有一种情况,也算是跟错人了,就是对方想扶你渡你保你护你,却总是心有余力不足。跟人也是一门艺术啊!”

郝朋听了心里抽了一口冷气,他知道,当行管科长最忌讳的是跟人,必须是四面玲珑,八面逢迎,若是紧跟一个人,或是仅跟一个人,必然得罪一群人,没有人不栽跟头的。有不少行管科长就吃过这样的亏。但他在嘴里却连声说:“马院长说得对,完全是肺腑之言。我会听的,以后你就经常敲打着。”

马里红说:“院里人都说你小郝悟性好,会办事。干吧,好好干吧。”小郝就要往外走,她又追上一句:“记住,以后公众场合你喊我院长,私下里你就叫我大姐。”

郝朋做出受宠若惊状,连声说:“谢谢大姐,高攀了。”就退了出来。

没过几天,马里红就搬进了新居。房子是比原来的住居宽绰多了,一百二十多平方米。原来那房子六七十平方米,给人的感觉简直是在鼻孔里生活。房子设计得不错,三室一厅,一厨一厕,落地窗带阳台。房子粉刷得很洁净,装修得看似简单又很大方,让人感到很惬意。搬家这天,郝朋又安排人送来几盆鲜花,点缀得新居更显得温馨怡人。

搬到新家这天晚上,马里红得意地对丈夫说:“游海,这房子咋样啊?”

游海明白她的话意,故意说:“凑合吧!”

马里红撇撇嘴:“还凑合了哩?不是我当院长你能住上这房子吗?”

游海有意避开她的话题:“杨晓静咋不搬过来呀!”

“搬不搬由她,早晚她会搬的。”马里红很不在意地说。

游海又问:“听说三楼还有一套房。郝科长让咱住你不住。要上来与她住对门干啥?”

“这叫隔海相望!”马里红撇着腔说。

“望个啥呀?”游海不满地瞥她一眼,“有啥可望。”

“这个你不懂,以后你会明白。”马里红还是那个腔调。

游海又瞪她一眼:“别整天神秘兮兮了吧!”

今天的晚餐,马里红亲自下厨弄了几个菜,还拿来了游海最爱喝的茅台酒,给游海灌了几杯。游海知道老婆平时是反对他喝酒的,今晚却主动让他喝酒,可能是当上了副院长搬进了新房,高兴吧。游海这么想着。

饭吃到中间,马里红开腔了:“哎,老公,我想给你商量件事。”

嗨,她啥时候这么亲热过,喊过老公?游海觉得奇怪,目光诧异地望着她:“有屁快放!”

马里红笑了:“我说了,你肯定不会同意。但我相信你肯定也会同意。”

“你话咋这样说?”游海不解地望着马里红。

“我想让你下海。”

“下海?”

“嗯!”

“下海干吗?”

“经商。”

“经商干吗?”

“挣钱。”

“你咋想到这了?我没想过。”游海摇摇头以示不同意。

“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马里红又给他斟上一杯酒,“如果你没忘记的话,当初你说过近商者富,近官者贫。”

游海说:“那你已经当上官了嘛!”

马里红说:“没错。我是当上官了,但这个官儿比芝麻粒儿还小三圈,中国从古到今,当不到县官不算官,下一步我得争取往县处级上跨的。”

游海咽下那杯酒:“你想当官你当官,我还当我的办事员,我没那经商的本领。”

马里红说:“这个不要多大的本领,不让你卖烟卖酒,也不让你贩鸡子贩鸡蛋,更不让你倒地皮搞房地产。”

“那有啥可干?”游海说着眼并不看她。

“说了你肯定喜欢。”

哼!游海从鼻孔冒出一声:“有啥喜欢?”

马里红嘿嘿一笑:“我想让你搞个夜总会。”

游海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才不干那夜总会哩。那夜总会天天‘扑腾’到半夜三更的,我现在白天上班没啥忙的,喝着茶打个扑克聊个天,虽然我没啥权没啥钱,但落个悠闲,我放着福不享去找罪受?”

马里红又笑笑说:“福有各种各样的福,到了夜总会你会有艳福。”

“艳福?”

“是啊。天天泡在那美女堆里也滋润啊,美女养眼,不是福吗?”马里红逗着他。

游海也知道老婆在逗他:“去你的吧,开玩笑。”

“看是玩笑又不是玩笑。”马里红又正经起来,“我告诉你,现在的生意最好做的就是娱乐业。你看看,喝酒都喝成高血压了,吸烟都吸成肺气肿了,吃肉都吃得血脂稠了,燕窝鱼翅可好,真的没有假的多……所以,现在请个朋友叫个客,时尚的就是跳跳舞,唱唱歌,捶捶腰,洗洗脚,搓搓麻将乐一乐……”

游海看她一眼,讥讽地说:“看来你真是个当官的料。对社会研究得多透。不过,这夜总会赚个辛苦钱,赚不了大钱。”

马里红看游海不反对了,郑重地说:“咱也不图发大财,目的就是搞个基地,我想当个处级就得拉关系,给人家送钱人家不敢收,请人家吃喝人家吃腻了。你要办个夜总会,咱就请人家到这来乐一乐逍遥逍遥放松放松,联络联络感情。再说以后咱关系拉通了,当个县级就不成问题。我官做大了,对你也好,对家庭也好。你看,如果我不当这个副院长,你能住上这房子?还会在那小鼻孔里憋着。听我的话,以后有你的好处。”

游海翻她一眼,有意挑她一句:“咱有言在先,我可不是柳下惠,有小姐钩上我你可别怨我。”

“不管!只要你有本事。”马里红对他就像哄小孩子一样,然后又补充一句,“我知道,给你个胆你也不敢!”

“听说办夜总会的手续很复杂。”游海补充一句。

马里红瞥他一眼:“你在文化局工作还办不了这事,吃干饭的?”

门铃响了,游海去开门。

“嗨呀,富来呀!来来来,来得正巧,喝两盅。”游海说着拉着他就到桌旁坐下。

“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老弟还真是有点口福哩!”他是游海姑家二表弟,大名先富来,谁见谁喜欢,人很聪明,会说话会办事。人的聪明本来十分就够了,因他格外聪明超出常人,人们说他是十二分的聪明。

游海给他倒三杯,他喝了三杯。

“怎么样?生意不错吧?”游海问。

“瞎混,瞎混,现在生意不好做。”先富来说着眼看着马里红。

马里红趁势朝游海说:“听咱二表弟说了吧,现在啥生意都不好做。”

先富来趁机掂起酒瓶拿起杯,来到马里红身边说:“今天我来恭喜你哩,表嫂,你当上院长啦,以后我的事就仰仗你了!你得多帮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啊?”马里红推辞着不喝。

“你二弟现在我给华安广森做代理,经销药品,往你那医院推销推销。”先富来说着聪明地眨着一双黑黑的小眼睛。

马里红还是推辞着不喝。

“你不喝我喝。”先富来自己咕咚喝了,“表嫂啊,你不喝我敬的酒,也得帮兄弟的忙,最近华安广森出了几种新药,用户反映都很好!……”

没等先富来说完,马里红就打断他的话:“药的事不归我管,是杨晓静分管的。”

“那你也参加药事会嘛,也有发言权嘛!”先富来说着递给她一个单子,“只要你开腔谁还敢说个‘不’字?只要这笔生意做成,我给你抽这个……”先富来说着,手指头捻着做数钱状。

“这多好的事,你就帮帮咱表弟……”游海旁边听着来劲了,“来,给我,你表嫂不喝我替她喝。”说着夺过酒瓶自斟一杯咕咚咽了。

马里红瞪他一眼:“没出息样,见酒像见你爹似的。”

大约过去了两周,杨晓静也搬过来了。

这天是周日,游海与马里红商量,要她去看看夜总会的选址。马里红说:“今天不看这个,到杨晓静的新家看看。”

游海又是不解,她心里对杨晓静那么恨为什么又要去看杨晓静?他嘴上没这样说,只说:“她还没来咱家看呢。”

“你不懂!”马里红嘴角一挑,“去吧,上街买个花篮,要个大点的。”

“又是我不懂!”游海嘴里嘟囔着下楼去了。

游海去了不足一个小时,就双手捧着个大花篮回来了。马里红没让他把花篮放下,接着就往杨晓静家去。这个门口到那个门口,仅仅两米,仅隔两秒钟时间,马里红就摁响了杨晓静家的门铃。

杨晓静开了门,见了这情形,不知咋回事,也不知咋说话,马里红大笑着说:“晓静,我和游海来祝贺你家乔迁之喜。”

杨晓静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俺还没顾上看你家呢。”

马里红仍是笑着说:“谁让我是你姐呢。”

杨晓静也仍是那样说着:“马姐心细,马姐心细。”她让丈夫勇之才接过花篮,自己忙着给这两口子拿糖拿瓜子倒水。

马里红坐在沙发上说:“按咱老家乡下规矩,搬新家亲戚朋友应该来燎锅灶的,城里也该搬几块煤球红火红火,可现在城里烧液化气不烧煤了,只有送个花篮了,添点喜气。”

“谢谢!谢谢!”杨晓静连声说。

“谢什么呀,谁让咱是老乡老姐妹。”马里红边嗑着瓜子边说,“也真是缘分哪,原来咱在老家山前山后,现在到了城里又住个门对门,越来越近了。”

杨晓静说:“也真是,近得像一家人一样。”

马里红一拍杨晓静的大腿:“你记得‘文革’时,咱经常听《红灯记》上李奶奶说那句话吧,拆了墙咱就是一家人。”

这时,勇之才腰里系上围裙出来了:“既然你两口来燎锅灶,今儿中午就在这边吃饭,让我露一手。”

“不了,不了。”马里红起身要走,杨晓静拦着不让走。

马里红见他两口是实意,就对游海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这天中午两家人在一起大喝一场,游海和勇之才猜枚划拳,推杯换盏,都喝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