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躺在床上,我一直辗转反侧难以成寐,脑海里反复回荡江海洋那句:“相信我,我会让你的世界,变得很不一样。”
我突然有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一晚上做了很多梦,梦了什么也不太清楚。半梦半醒之间我几次睁眼又闭上,身上的气力渐渐流失。
早上起来,我感到头异常的疼,几个喷嚏打下来,我大概知道了原因。
除夕夜玩的太开心了,寒风给我来了个特大优惠,直接让感冒兄来和我亲密接触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却一直窝在床上像摊泥似地,随便动一动就觉得身上的骨头都在疼。头晕晕的,异常的重,看东西总觉得很模糊。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家。
叶爱红,我突然就想你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大概是我忍不了的时候。
我强自从床上爬起来,感到全身虚软无力。在身上裹了好几件毛衣和外套,又把衣柜里唯一一件羽绒服拿出来套在身上,拿上包出门了。
飕飕的寒风吹得我一个激灵,瞬时清醒了许多。
仰天无奈地苦笑。
本来我手上的钱就不多了,我竟然还敢生病。
我开始异常怨恨起自己娇气的身体。
到了医院,我独自排队挂号在看病的人群中显得形单影只,好不容易轮到我,我赶紧钻进了诊室。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给我量了烧看了症状,诊断我感冒的有点严重,挂水要挂好几天,我想想几天的开销挺大,就让医生给我开点特效的,快点好的。
医生斜斜睨了我一眼,大笔一挥在诊断单上写写画画,一边用很是不屑地口气说: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病了就好好治吧,急什么劲儿!去窗口划价,划完价去护士站作皮试,打‘先锋’吧,好的快。”
我讪笑着接过诊断单,一转身就翻了个白眼,现代的医生,态度真差。
因为衣服穿得太多,作皮试的时候,袖子总也挼不上去,我只得一件件把衣服脱下来,放在一边。
给我作皮试的护士拿着那粗长的针管一脸笑容地向我靠近,弄得我汗毛倒立,吓得一身冷汗。
她使劲往我皮肤里一戳,又黑心的往上一挑。
疼得我,直接咬着牙含着泪把她祖宗十八代以内所有亲属都亲切问候了一遍。
坐在护士站外的长椅上,我看着我手臂上那块涂了碘酒的地方,期盼着别有异常的反应。
百无聊赖,我抬头看着走廊尽头的电视机,我坐的地方离电视不远,但是鉴于我不太好的视力,我基本上只能通过颜色来鉴别电视上的人和物。
“于季礼?”
正当我看的津津有味,一声探究地询问打断了我,我回头。
一对年轻的伉俪出现在我的视线,俪影双双对我和善地笑,那喊我的女人我认出是我高一的同学,后来分班没分到一起。
大概是刚刚输完液,准备走,不巧就正好遇到坐在走廊的我了。
我世故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我那女同学一贯是个古道热肠的主,看我一个人来看病,一直坚持要陪我,我再三推辞她才作罢,临走她要了我的电话,告诉我不久以后要同学聚会,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去。
医院的灯光很明亮,却让我有一种寂寞的荒凉感。看着他们携手离去的背影,我才深深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厚重的包袱。
现在的我,总是很不想碰见以前的同学。
或许是虚荣心作祟,我不想因为现在窘迫的生活折损我的骄傲。
很庆幸,我没有对“先锋”过敏。输完液我又一个人回家。沿路我都走得不快,大概是生病的缘故,我总觉得有气无力,蔫蔫的,走路像在飘似地。
还没到家,我就看见我住的那栋楼门口围满了人。
这样的情景并不多见,我有些紧张,开始思索会不会是哪一家着火了,更或者是我自己没关煤气或者电线老化酿成惨剧了?
我的心脏突突地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挤到人群里。
我拉住前面围着的一个大嫂,这个大嫂我认识,是楼下副食店的老板娘。她为人很八卦,见谁都一副很熟稔地样子,一见我回来,忙拉着我说:
“小于啊,你回来啦。现在莫进去哟,造孽哦,五楼死人啦!”她表情凝重,夸张地拍着手,痛心疾首的模样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家出事了。
我皱了皱眉,五楼两家住户我都不熟,没什么印象,我问:“怎么回事啊?”
“造孽哦,五楼住的那对小情侣呐,今天又吵起来啦,那男的拿起切水果的刀就捅过去啦,那女的,脾脏破裂,救护车都没来就直接嗝屁啦!”
我遏制了大嫂继续用她那夸大其词的叙述方式讲述那血腥的过程,捡重点的问:“吵起来至于杀人么?那男的怎么这么冲动啊?”
大嫂皱着眉,不住地摇头:“那男孩杀了人就到厨房拿菜刀把自己的手腕砍了好几下,过了十几分钟又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那男的还清醒着呢,你没看地上的血呐,都是那男孩子的。”
我循着她的指引望过去,果然有一条细细的血迹。
那大嫂继续说:
“你没看刚才的阵势呐,来了好几辆奔驰咧,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奔驰。”她眼神里掩饰不住羡慕之色。我诧异地问:
“奔驰?”我们这儿是出了名的中贫困小区,还能出现奔驰这样的名车,确实挺稀奇的。只是,这奔驰车和杀人的事儿有直接必然联系么?还是说,警察已经腐败到开着大奔儿来执法了?
“啧啧啧,”那大嫂咂吧着嘴:“看不出来,那死的女孩子家里那么有钱呐,跟着这男孩子私奔出来,结果日子过得不顺,俩人老是吵架,最后,”大嫂手重重一拍,像评书先生似地,总结陈词说:“爆发了呗!”
噢,原来,是爆发了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的年轻人也是,不是一个世界的就不要捆到一块呗,老话说的好,‘龙配龙,凤配凤’,这都是有道理的嘛,穷鬼一个还去拐人家富家千金,结果呢,还不是这样的下场?那女孩的爸爸一看就是有权势的人,肯定不会放过那个男孩子。”那大嫂一直在我耳旁分析着这对酿成惨剧的情侣是多么多么的不相配,那男的是多么多么的高攀,结局是多么多么的理所当然。
最后啧啧惋惜地说:“这么年轻哦,造孽哟!”
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大嫂不是个只爱大惊小怪的市井女人。
是呢,龙配龙,凤配凤,连一个开副食店的中年女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一贯自认为聪明的我,怎么就不能想参透呢?
我不久前才燃起的勇气火焰,那潜藏于心底觉得可以冲破一切阻碍和隔阂的勇猛力量,就在这场杀人惨剧中,悄无声息地,熄灭、溃散,最后化作灰烬,飘散在风中,成为一抹微不足道的凄靡尘埃
我恨我的懦弱,我恨我的胆怯,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这无情的事实。
是呢,江海洋,我和你,何尝不是这对情侣的位置?
我们的结合,会不会是下一个惨剧?我们会不会输给琐碎的生活、沉重的现实?
你说,要给我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么,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要把我带到你那个属于爱马仕、LV的奢靡童话,还是带你走进我这个着廉价于一身,生病都要算计着钱的窘迫地狱?
我终于顿悟,这个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永远不可能有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