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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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亚历山大的继承人——克娄巴特拉(2)

四、征服恺撒

三天后,继庞培之后,新霸主恺撒本人来到了亚历山大城。他马上派出使者,责令正在两军对峙的姐弟俩各自退守自己的营地,听候他的调遣。他要恢复埃及的秩序。

恢复秩序?克娄巴特拉在她的军帐中思考着。这只是个临时帐篷,帐中仅有的几张未经修饰的垫子散乱地放在地上。克娄巴特拉就躺在这几张根本谈不上柔软的垫子上一动不动地想。这是她作出决定之前的一个习惯。长时间纹丝不动地俯卧着,用手撑着头,把胸也支得高一些,好让自己可以自如地呼吸,自由地思考。几个星期来,她因为缺兵少将,不得不顺着弟弟军队的移动和辗转挪移,并且总驻扎在沙漠的边缘。但艰苦条件下的行军打仗并没有损害她的美貌,反而为她增添了勃勃英气。

在那炎热又危机四伏的日子里,有没有情人趁天黑溜到她的帐篷里我们无从查考。古代作家们、历史学家们差不多都站在克娄巴特拉的对立面,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感,但到那时止没有任何关于她的风流韵事的记录。可是克娄巴特拉这时的境遇让那些舞文弄墨的人不再愿意保持公正了。主要是因为她处境孤单,同时,天气、冒险生涯和她的日渐成熟,这一切因素加起来,让人无法相信这位二十一岁的阿芙洛狄特还是一个处女。但克娄巴特拉生来就是一个斗士,青年时期她抛开了情欲。她会迅速熄灭自己血肉之躯的一些生理需要,保持心智和头脑的冷静。

克娄巴特拉躺在军帐里,思虑着如何应对目前的局势:几天前,就有密探告诉她罗马人最先采取的行动是攻占亚历山大城。她的弟弟兼丈夫早就逃到了离她几千米远的山上,躺在防卫森严的帐篷里,有充足的水源和丰富的物产做后盾,而且兵强马壮。她自己周围则是几千野蛮人。现在他们愿意用弓箭保护她,一旦有人出更高的价,他们可以立马倒戈把她交出或是杀了换黄金。她弟弟肯定会听命于恺撒的,因为他的手下都是些不敢和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为敌的人。这个罗马人统治着整个世界,掌握着为数众多的雇佣兵,其中有一半是罗马士兵。她弟弟不久就会慌里慌张地返回亚历山大城,像当年他们的父亲那样向恺撒俯首称臣,答应向罗马进贡。然后他的部队会在恺撒的指挥下突袭并生擒这个不肯臣服的女王。

如果亚历山大的老百姓自发起来反抗这个罗马人,形势会发展成什么样?据说恺撒只带来了三十四条船。这么一来,他的士兵将不会超过四千人。而我弟弟拥有两万大军!如果有人能够把这个罗马人控制住该多好啊。她弟弟留下的守城士兵都是些蠢材!如果他们不让罗马人上岸,达到这个目的就更容易了。但密探说他已经登陆了。而且恺撒是头戴金盔,后面跟着手擎战斧的仪仗队,带着罗马人的傲气,浩浩荡荡,锣鼓喧天地穿过大街进城的。不过城里确实发生了骚乱。

骚乱是怎样开始的?克娄巴特拉想象着。她想起来很久以前亚历山大城曾经发生过的一次骚乱。当时有一个罗马人吹口哨,他的另外两三个同伴也出言不逊,接着就有二三十个亚历山大市民把这些外来入侵者团团围住,那个最傲慢的罗马人被杀了。如果这次罗马人使用弓箭,市民们就会用石头还击。最后罗马人退到皇宫里,到了那儿就好办了,可以用正规军来镇压老百姓。同时,罗马人还会告诉老百姓,我们是给你们送和平来的!我们是伟大埃及的同盟者啊!克娄巴特拉对征服者们惯用的伎俩知道得一清二楚!无论如何,进城才三天就发生骚乱对恺撒这样的大人物来说肯定是一件很恼火的事。

如果现在执政的是她,她又能让埃及享有多长时间的安宁呢?即使她有能力杀死恺撒,并把他的舰队赶走,她能保证罗马人不倾巢出动把自己祖先留下的这块国土变成罗马图中的一个省份吗?其实罗马人曾经有两次机会这样做,只不过没实施罢了。

克娄巴特拉思维活跃无法停止下来。她又想象着有一位信使走进她的帐篷,她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他带来的消息是:她那个当国王的弟弟带着他的内侍总管、太傅和大将军一并卑躬屈膝地投靠侵略者去了。而侵略者这个时候肯定会喧宾夺主地扮演起主人的角色,热情地邀请他们住到本来属于他们的皇宫里去,因为恺撒还没有说过要让皇宫成为罗马帝国的财产。秩序!这位大将军总是要强调秩序。已故国王的遗嘱一定要执行,军队要即刻解散。另外他还反复提醒托勒密,已故国王欠下的债务必须尽快用现金偿还。等到所有的这些都解决后,两国便都可享受和平安宁的生活了,因为罗马并不想干涉埃及的自由。

“杀死他!毒死他!”身处困境的女王这么想。她赶跑了想象中的信使,然后站起身在狭小的帐篷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她背着双手,脑袋一会儿低垂,一会儿高昂。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噢,要是现在她弟弟手上的两万军队在她的手中就好了!那个内侍总管波狄诺斯现在在想些什么呢?他不是杀了庞培吗?那他为什么不把恺撒也杀死呢?他给恺撒低头鞠躬无非是为了掩藏自己狡诈的目光和更阴险的用心。他们肯定在一起密谋过如何对付恺撒。这是第一回合的较量。只要再拖几个星期阿基拉斯就可以基本上控制局面了。罗马人毕竟太少,又是深入对手的根据地,只要切断水源,他们就不得不束手待毙。

但如果形势真是这样发展下去的话,那她就彻头彻尾地输给自己的弟弟了。那时,所有的亚历山大市民都会拥戴置恺撒于死地的人为王,把她这个在逃的女王从她的藏身之处拖出来,那样的话,一切都完了。她只有一种解脱的办法,那就是帮助罗马人!这个罗马人是谁呢?除了恺撒没有其他人。

克娄巴特拉走出帐篷,想寻找一些光亮,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可当她走出来时,外面突然暗了下来,尽管现在还是秋天,可海面吹来的西北风已经寒气逼人了。克娄巴特拉在黑暗中簌簌发抖,她对这寒风有些惧怕。卫兵们像看家护院的狗一样围成一圈躺在主人帐篷前的篝火旁。她心想:这几个月他们可真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啊。三角洲的西面就是她曾经居住的皇宫。现在,来自北方的野蛮人可能正在她那张用色考究、柔软舒适的床上打着滚呢。可是她自己却满鞋沙子地站在这个寒冷荒凉的沙漠里。或许,在一边躺着的士兵中就有一个是杀手,为了得到几两金子的赏赐就会用刀子刺穿她的喉咙。她在这里看不到法罗斯岛上的灯塔,棕榈和沙丘阻挡了她的视线。亚历山大城也离得太远,根本看不见。克娄巴特拉哆哆嗦嗦地走回帐篷,又趴在那几张垫子上,左手撑着头,脚像孩子一样跷着,心里仍然在思考明天该怎么办。

如果她遵照恺撒的指令带着她的军队回亚历山大城的话,她能想象得出来她的形象要多惨有多惨。如果让这支她命名为“红海之师”的军队去面对罗马人的强弓劲弩,爱嘲笑人的亚历山大人一定会据此编出无数首打油诗来。罗马人也会大笑不止的。至于恺撒,人们说他只会微笑。

克娄巴特拉的思路又回到了那个她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身上。几个月前,他还被视作是一个爱冒险的人,现在,似乎整个世界真的已经全由他一人说了算。在他的面前,有古老文明的埃及也会颤抖不已。虽然没有见过他,恺撒在克娄巴特拉的头脑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形象。这一形象源于幼年时她那爱吹笛子的父亲在没喝醉时讲的故事和长大后密探给她提供的情报。但这个形象是非常模糊的,因为缺少一个极关键的要素,即恺撒的肖像。哪怕有一枚铸有恺撒头像的希腊硬币也好,凭着克娄巴特拉女性的直觉,她也能让自己头脑中恺撒的形象更趋完善。她整个晚上都在苦思冥想着这个男人的外形、禀性和他所具有的令人神往的能力。如果她还想活下去,就必须了解这些并加以利用。

但是所有有关恺撒的传闻,无论是朋友、女人、事迹还是宗派、谋略都是自相矛盾的。他是一位深谙女性美的了不起的鉴赏家,但已经年过五十。他结过三四次婚,但迄今还没有儿子。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却又是整个罗马帝国第一个为妻子亡故公开致悼词的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有关他年轻时曾和国王尼古德莫斯同床共枕过的稗官野史却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新近流传的打油诗里。据说,还有一次他的妻子竟然背叛了他。在狄俄尼索斯的一次宴会上,他的妻子和一个身着女装混迹于修女之中的男子通奸。当人们都在因为恺撒的妻子竟然会做出这种厚颜无耻的事而替他愤愤不平时,恺撒郑重其事地当众宣布,他不相信会有这种事。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休妻,因为恺撒的妻子不容他人如此猜忌。

克娄巴特拉慨叹不已:恺撒是一个让人多么捉摸不透的人啊!克娄巴特拉没见过恺撒的肖像,但听人说过他的外形和一些生活习惯。他的个子很高,肤色很白,腰带总是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他比较爱洗澡,即使在行军打仗时也从不放弃。还有人说,恺撒即使是四处征战也不怕麻烦地随军带着大理石和马赛克砖。克娄巴特拉根据这些可以断定恺撒肯定是一个很懂得享受贵族式生活的人,可是他却赢得了那么多平民百姓的爱戴。坊间还有一说,恺撒愿意付出十分昂贵的价钱赎买他认为气质很优雅的奴隶,甚至会找专人为他代办此事。在仅存的老式学校女舍监还在警告她们的女学生要处处提防那些位高权重的引诱者时,恺撒的身边却遍布俊男靓女。

这个恺撒究竟是何等人物?谁是真正喜欢他的人呢?说出来真的令人难以置信,全都是那些下等人、自由民、手工艺者和弱势群体。因为恺撒让他们吃上了饱饭,还让他们走进角斗场看表演。有一次,在一个节日到来之前,恺撒居然让所有的平民享受了一次免费刮脸,这为他赚来了几千张选票。在战场上,他会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与他们称兄道弟。他是怎样说话的呢?他不会像保民官那样追求风趣诙谐,也绝不像西塞罗那样故弄玄虚。他说话时语调低沉深厚,语气自然平缓,毫无实权人物的趾高气扬,目空一切。最让人们佩服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恺撒迅疾的转战速度和快捷的信息来源。地中海沿岸各地都有恺撒的奴隶和传令兵。他简洁而精练的话语一出口,就能像一阵风那样迅速地传到目的地,成为能立即执行的一道命令。所以有人说,恺撒是当时世界上行动最快的人。

为此他要耗费多少钱财啊!可恺撒从不计较这类支出。他的慷慨如同他的迅疾,他的富有如同他的崇高,人们不是早就这么认同他了吗?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执政官啊!恺撒年轻的时候非常喜欢讲排场,以至于债台高筑。债主们一致商定,在他找到一个资金足够雄厚的担保人之前不许他离国去西班牙。恺撒为了还债曾经洗劫过高卢人的庙宇。后来还有人说,恺撒当上执政官后还从设在朱庇特神庙的国库里拿走过大量黄金,然后用只镀了一层金的铜放归原处充数。这样,他就可以有钱给自己的军队、三百奴隶发双薪了。还把他女儿的葬礼上的宴席办成了罗马人从未见识过的盛事。

克娄巴特拉想: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难道是因为他特别喜欢孩子吗?作为执政官,他曾把土地分给那些孩子很多的家庭,而且不收地租。他唯一的孩子尤莉娅是他二十岁那一年出生的,这就足以证明他是有生育能力的。他休妻的真正原因或许应该是她没有为他生儿育女吧。众所周知,他给了塞尔维莉娅很多珠宝和房产,人们对这件事情的解释是,因为塞尔维莉娅的儿子布鲁图就是恺撒的儿子。在恺撒所有的女人中,她被宠爱的时间是最长的。最后,是塞尔维莉娅自己埋葬了恺撒对她的喜爱:她竟然给自己的女儿当老鸨。

恺撒与塞尔维莉娅的情事曾是整个地中海沿岸地区的一大丑闻。现在人们可能已经有些淡忘了。但是,克娄巴特拉没有忘记,她还打算从这件事上找到一些解决问题的思路。这个女人比恺撒大好几岁,当时他可能只是一个穿着豪华制服的漂亮男仆。他年轻时有同性恋的名声,他没有儿子却很想要一个。所有这些因素综合起来考虑,女王有些兴奋地想,恺撒极可能是一个易被美色迷惑的老头。这对埃及女王来说还算得上一件难事吗?她有那个野蛮人可能从未见过的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在这个拥有三百年东方色情秘密的皇宫里,她可以满足这位已不再年轻的罗马贵族的任何需要。皇宫里那些各种肤色的奴隶都能歌善舞,长于辞令,而且个个秀色可餐。女王已经在头脑中设计着如何陈列这些“美味佳肴”,实现自己的目的了。

但是,如果恺撒对这些不感兴趣,那她克娄巴特拉该怎么应对呢?不会的,克娄巴特拉暗暗告诉自己。或许,恺撒现在正躺在皇宫里她的那张床上,手拿她的画像端详着。她的画像早在她离开皇宫时已被她弟弟收起来放入地下室里了,恺撒肯定会找出来看看的。因为关于这位年轻女王的故事早已在罗马传开了。

这位行动迅速、慷慨大方能够宽恕宿敌并委以重任的罗马独裁者此番亲临尼罗河三角洲断不是来寻找庞培的。恺撒想见的人正是她——克娄巴特拉。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派人召唤她?他所追求的财富不在女王现在待着的沙漠边缘,而在亚历山大城里,那些仓库里有的是粮食、布匹和金钱。财富就在他的手中,但他还是接连两次派人来找她。克娄巴特拉现在很有把握地相信,他期待与她相见!为了给这个能够主宰世界的人一个惊喜,她必须用一种别具一格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克娄巴特拉想到这儿,果断地站了起来。现在她一定要格外地谨小慎微,因为国内敌对派肯定在她身边安置了许多密探,他们随时可能让她从人们的视线当中永远消失。她要拟订一个周密的计划,找出特别稳妥可靠的心腹帮她实现这个俘虏恺撒的计划。

两天后的晚上,恺撒正躺在亚历山大皇宫的一张豪华舒适的摇椅上,手里举着一张图纸。纸上画的是一位学者研制出来的一种自动装置。可恺撒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无法让自己的精力集中到这张图纸上。这种情况在他还比较年轻的时候往往是因为缺少女人才会出现。如今他已经不太会体验到这种烦躁了。他干脆把手里的图纸搁在一边,拿起另一卷东西。这是犹太人圣经中的一段,是昨天犹太学者给他念过的。这些用希腊语翻译过来的犹太圣经是一些语言文字学家格外热衷于研究的。

他去过缪塞恩两次,对那里高高耸立着的两层大楼赞叹不已。这栋建筑物有设计得很精致的窗户,可以让阳光从上面透过窗户照到绿色的地板上。这里有成千上万卷书,因而它可以作为世界最大的图书馆闻名于世。所有的书都整齐地排列在开放式的陈列架上,每个架上都悬挂着写有书名的标签。不同学科的书还进行了分类便于需要时查找。不仅在这儿,在世界上最高的灯塔——法罗斯岛灯塔那儿,他也发现了很多实用的东西。埃及人在灯塔的上面装上了巨大的金属反光镜,不仅能反射还能聚集灯塔的导航灯光,塔尖上矗立着波塞冬。另外,还有皇宫中华美的宫殿和纵横交错的街道。所有这些和他那座杂乱不堪的古罗马城比起来先进多了。这两个星期来,恺撒在暗自震惊之余抓紧时间学习了很多东西。

但在亚历山大城,恺撒眼里最重要的是死去的亚历山大大帝。当年安葬亚历山大大帝的金色大理石棺椁已经被人偷走了,现在用的是水晶棺。恺撒走进庙宇,人们替他打开铜棺盖后,他只看到了局部已经开始腐烂的亚历山大大帝。虽然恺撒看到的只是亚历山大大帝被埋葬三百年后由布和绷带层层包裹着的一个模糊外形,他依然把亚历山大大帝视作自己的光辉榜样。这位雄心勃勃的罗马人认为,能瞻仰到亚历山大大帝遗容,他也就不虚此行了。

几天来,他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还不起程返回罗马?托勒密的目光在害怕中掺杂着警惕,他手下的谋臣一个比一个狡诈。每次恺撒转身走下台阶时都听到后面有窃窃私语声。甚至连皇宫里的奴隶们都很好奇,这位罗马人留在亚历山大不走到底在等待什么?谁都知道恺撒位高权重,但他在埃及的国土上不仅人生地不熟,还势单力孤。如果托勒密一声令下发动两万大军进攻他的话,他该怎么办呢?尽管他控制了亚历山大港,那也没有多少回旋余地。只要内侍总管波狄诺斯一个暗示,他们就可能被封锁在法罗斯岛灯塔和皇宫之间。他只带来了三十四条船和一个军团,这怎么能保证他的安全呢?他到底想在埃及得到什么呢?

黄金!这就是答案。爱吹笛子的国王欠了罗马人一大笔钱至今没有偿还。在恺撒的心里,他已经把这笔钱减半了。可剩下的这一半他真的是很需要。因为和庞培打的那一仗虽然是以辉煌的胜利告终,却无法把这荣耀变成金钱。他的士兵们都在等着发薪饷,他们绝不会仅仅满足于胜仗的荣誉。恺撒也不想失信于人,他也乐意以追讨债务为借口留在亚历山大不走。

当然,恺撒也注意到了他的部下都在为此而忧心忡忡。于是,他让最快的信使把庞培的戒指带回到罗马,好让可以证明那可怕的一幕的信物在元老院里传阅,好让所有惊魂未定的人确信应该跟从的人是恺撒。庞培比他年长,还曾一度是他的女婿。庞培那颗已经开始腐烂的头颅由埃及人呈现给恺撒后,他把它安放在了敬奉复仇女神的教堂里。他追赶敌人直至埃及,在此发现他的敌人已经被杀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回属于罗马的那些钱,然后回去!

当然,埃及王位的继承问题也必须解决,托勒密和他的姐姐一定要和平共处。如果继承人是两兄弟,恺撒会如此有耐心地处理这件事吗?恺撒最近几个晚上接连心神不安,精力无法集中,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女人了。而皇宫里他见过的女人都让他心灰意冷,实在看不上。要是现在是作战疆场,他可能就不会这么挑剔了。可对于这个对一切享乐都很精通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来说,一场鏖战已经过去,他应该尽情释放一下自己紧张的身心了。但要让他兴奋起来可不是一件易事,一定要有新颖、不同凡响的特性才行。

恺撒想到了昨天与伊壁鸠鲁学派的人进行的谈话。让自己及时行乐,喝尽杯中的美酒,就可以让快乐的时光延长几倍,不再惧怕死亡的来临。他从不怕死,这一点千真万确。但是,他不能从未享受过生活就离开这个世界。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过南征北战:他在高卢一待就是十年,几百个部落中,有的被征服,有的通过谈判平定,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建成了一个又一个要塞、桥梁,发表了无数次的宣言和演说,然后又紧接着投身于下一次战役。除了打仗他还要赢得罗马公众和元老院的支持,不断地拿钱财去贿赂市政官员和司法官员。现在他的最后一个对手庞培也终于灰飞烟灭了,他可以独揽大权了。难道这就是生存的目的吗?不,不是!他已经让许多享受生活的美好时光流逝不复返了,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了。他自问,昨天与自己交谈的那些学者、诗人没自己这样的功业,他们的命运就真的不如自己吗?如果他回到罗马去,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呢?肯定毫无新意。无非是些谄媚者齐声恭维自己的胜利,那只会是一片嘈杂与喧嚣!庞培的头颅让这个胜利者此刻联想到的是命运的无常、人类的唯利是图和生活的乏味。他期待着新鲜事物的出现,让他的生活有所变化。

在沙漠的边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他恺撒完全有能力让她重登王位,而且她也肯定会报答自己的。他都不想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是多么想了解这位可爱的亚马孙女战士。但他此时此刻又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上了年纪的身躯里,有一种年轻时经常出现的状态:一种半疲劳半兴奋的感觉,腿部略感紧张,眼皮有些抽搐,内心有一种焦燥。这都是他长期压制自己性欲的结果。恺撒躺在那儿,与克娄巴特拉推测的一样:疑惑、不安而乏味。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奴隶,也有可能是士兵,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肩上扛着捆成一大卷的东西。这是什么?恺撒不明就里地看着。副官上前说,这个人是信使,带来了托勒密国王送给恺撒的一件礼物——一张价值连城的地毯。恺撒命令来人把地毯展开。正在他等待鉴赏这件礼物时,克娄巴特拉随着地毯的展开而现身。

这不是神话故事,是普鲁塔克告诉后人的。恺撒面带微笑地站起身上前扶起克娄巴特拉。他立即认出来,这就是那个在梦境中搅扰自己的人。恺撒饶有兴趣地询问克娄巴特拉从哪儿来,怎么来的。克娄巴特拉从容镇定地把自己的心腹阿波罗多鲁斯介绍给恺撒,并告诉他,这个忠实的仆人是如何划一艘小船绕过三角洲,躲过舰队的盘查,然后把她裹在地毯里,用那结实的肩膀扛着,从码头一路走来,瞒过了哨兵的眼睛,直接送到这里。克娄巴特拉说完这些,微笑着让阿波罗多鲁斯退下。

恺撒几乎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什么,而是在倾听她说话时悦耳动听的声音。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此刻他毫无戒备之心,没有意识到他的哨兵对刺客的防范太疏忽大意了。他完全陶醉在美梦成真的喜悦之中: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有美丽聪慧的笑脸,银铃般的嗓音,大无畏的勇气和超群的想象力。最重要的是她的唇形饱满丰腴,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嘴唇。还有她那丝衣下隆起的乳房,让她更加魅力四射。克娄巴特拉为了驱散长时间被裹在地毯里造成的疲劳,甩了甩头发,舒展了一下身躯,在恺撒看来,这几个动作优美得简直像阿芙洛狄特降临于亚历山大亲历亲为。她可真是一个人间的小仙女啊!

克娄巴特拉征服了恺撒,同时她也被这个男人征服了。到这之前她曾想过面对恺撒的时候她应该用哪种姿势站立,哪种手势说话,可一看见这个男人,她那些设想全都化作轻烟飘散殆尽。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刚钻出地毯时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更别提使用她的那些诱惑人的本领了。她太惊讶了,这就是恺撒吗?这个人头发不太多,她一眼就看到了,但她并不在意,这几乎不能算作是缺点,不是吗?她感觉到了他那双乌黑的眼睛中流露出的眼光有多么专横,但同时又是那么意味深长。他的双唇比较薄,因为缄默多于发言却让它充满了阳刚之美和威严感。他的脸庞由于持久的风吹日晒显得格外坚毅。他的颈项颀长而傲气十足,或许就因为它支撑着的是恺撒的头颅。他的皮肤保养得很好,还散发着一种细微的香气。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人难以解释地吸引着她。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面对面地坐着。起初的躲闪和畏缩现在已经消失了,他们都可以平静而坦然地审视对方。他们相视一笑坐在了一起,恺撒仍然像一个必胜的征服者,而克娄巴特拉却是几分羞怯几分大胆。这时,他们都注意到对方有一口漂亮的牙齿。

五、恺撒为女王而战

第二天,恺撒派人把托勒密请了进去。当头戴王冠的托勒密看到姐姐坐在房间里鄙夷地冲着他笑时,气得泼口大骂,说是自己被出卖了。其实波狄诺斯昨晚已经告诉他这件事了。事实上,克娄巴特拉偷入皇宫,在恺撒房间里度过了一整个夜晚的事已经传遍了皇宫,连在柱廊下做苦力的人都知道了,很有可能他们所知道的比实际上发生过的还要多许多。小国王现在已年满十四,懂得什么叫爱情。不需要内侍或别的什么人来指点,他就知道这个不肯和自己完婚的法定妻子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和一个年龄足够当自己祖父的人同坐在一间房里意味着什么。他毋须佯装,真的是怒火中烧。他与恺撒的会面只有短暂的片刻。离开的时候,他用一种绝望的表情把王冠掷到地上,接着就冲了出去。

当恺撒和克娄巴特拉在房间里哈哈大笑时,托勒密的境遇已经在皇宫外传开了,百姓们开始发出愤怒的呼喊声并且最终采用骚乱的方式来告知恺撒他们的感受。恺撒镇定地穿上铠甲,登上阔大的窗台,请亚历山大城的百姓们第二天到广场上集中。克娄巴特拉在屋里听到恺撒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腔调说话,感到十分惊奇。他返回时,她也没有过问他真正的打算。克娄巴特拉觉得恺撒是一个不容他人随便提问的人。但她听到了恺撒下达的一连串命令:对克娄巴特拉的住处实行警戒,把托勒密带回皇宫,让波狄诺斯来见他。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克娄巴特拉想和恺撒交流一下,但她知道现在不可以这样做,她只好一个人自问自答。目前王位由谁来执掌已经成了最紧要的问题了。不知道明天他会对大家说什么。

克娄巴特拉走出房间,在长廊里漫步。她离开这儿在简陋而寒冷的帐篷里已经住了半年多了。皇宫还是那么高贵典雅。皇宫里用的丝质软垫能给人一种特殊的温存感,那些雪白的石膏坐椅能给人沁入心脾的清凉,每扇乌木门都还在幽幽地散发出香味。克娄巴特拉用指尖触摸木上镶嵌的翡翠,用手背轻抹象牙把手,她的动作舒缓、温柔,充满欲望。克娄巴特拉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尊阿芙洛狄特小铜像,这是她一直以来最喜爱的东西之一。她观察着阿芙洛狄特的线条,同时用一只手细致地抚摸自己的身体。她笑了,因为她的身材和这位女神比起来也不会相形见绌。今天早上她对自己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这全都要归功于那位罗马人。他不仅经验丰富而且很有男子气概,他又是那么温柔而不矫情,果敢而不蛮横,这些都是从他的话语里听不出来的。尽管他不再年少,可他确实能让人特别愉快。

接着,克娄巴特拉走进了浴室,用沐浴的方式让自己放松一下。她忽然大笑了起来。她是被裹在地毯里由仆人扛着进入皇宫的,在父亲为她而建的宫殿中,她面见了一位孤独的世界霸主,并唤醒了他沉睡的情欲。这难道不算是一场奇遇吗?尤其是在事后回想,更觉得有说不完的惊喜。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她并没有让自己放肆地笑下去,而是收起了笑脸。顷刻之间,她又一脸严肃地问自己,明天将会发生什么呢?如果这个外国人再次起航离开埃及,不再回来,她该怎么办?如果他继续待在埃及,那么谁将是埃及真正的主宰者呢?为什么他不直接把她那个只会惹麻烦的弟弟除掉?所有问题的核心是权力,在埃及权力就是生命。克娄巴特拉知道,自己还没大权在握,所以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处事,尤其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浴后,克娄巴特拉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当然,现在还不是举办盛宴庆功的时候,恺撒今天只是把这位女王介绍给了自己的军官们。这些罗马人先是带着武器闯入她的国家,占领她的皇宫,现在又彬彬有礼地向她致敬。她对这些罗马人感到既好奇又迷惑不解。尽管这样,亚历山大城中没有人知道目前的三方谁胜谁败。可能连罗马人自己也弄不明白。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今天中午看来就变得有些莽撞而乏味了。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自己呢!

晚饭时,克娄巴特拉专门把恺撒请来。在二人进餐时,她发现恺撒真是一个殷勤而有节制的人。他用一种不经意的表情告诉克娄巴特拉,明天他将要向大家宣读爱吹笛子的国王的遗诏,还要恢复国王的孩子们的权力和地位。这样,皇宫里将不再会出现新的纷争。而且,他还打算把塞浦路斯归还给埃及人,以此证明罗马人对埃及始终是友好的。最后,他再次表示很欣赏她的西顿丝绸。

克娄巴特拉曾经两度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在他面带微笑的注视下又最终什么也没说。她专横的意志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压制?她的父亲从来就没有真正掌握过实权,她也因此而瞧不起他。一开始她还想听取谋臣们的一些建议,但不久她就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愚蠢至极,于是就完全由自己决定一切。可现在这个坐在她对面的家伙,不时地把他那双黑眼睛从餐盘上挪开看着她的外国人,也就是伟大的恺撒,却俨然像主人对仆人说话一样告诉她,她的命运将是什么样的!他的这种优越感从何而来?她默默地问自己。是来自于那些把守着港口和皇宫的罗马军团吗?还是来自他的名声,或是她的归顺?恺撒似乎知道她正在沉思,没有打扰她思考问题。如果拿她自己在这种形势下可能作出的决定与恺撒的作一个比较,恐怕她的决定也不会比他的更加高明。但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他丝毫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告诉她而已。

晚宴上的宁静与浪漫很快就被打破了。波狄诺斯用内侍特有的方式煽动起了报复行为。他四处造谣说女王是一个把权力奉送给她的罗马情人的娼妓,而恺撒本人也只不过是个光有床上功夫的男人,没有率兵打仗的能耐,他的部下现在都不愿作战,一旦被进攻就会丢盔弃甲。埃及能否永远摆脱罗马的束缚获得自由就在此一战了!

恺撒不能主动进攻阿基拉斯驻扎在尼罗河三角洲的队伍,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兵力,这样做过于冒险。所以他用托勒密的名义给培琉喜阿姆下达命令,立即解散部队。阿基拉斯的做法是先杀了两名信使,再向亚历山大城进攻。他指挥的两万步兵和两千骑兵很快就占领了城市的外围。这次,战无不胜的恺撒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被包围起来与五倍于己的敌人作战。他据守着皇宫中不到四分之一的土地和海港,手里只有五千人的舰队。他的对手还有身边的托勒密和波狄诺斯。尤其是这个内侍总管,总在不停地搬弄是非,搞阴谋诡计。一天他把几个木盘和酒杯放到恺撒的桌上,恺撒不明就里。接着他耸耸肩说,罗马军官把埃及国库里的钱全都据为己有了。还有一次波狄诺斯提议要毒死恺撒,恺撒的理发师知道后对他发出了警告。恺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波狄诺斯杀了,然后派专人监视托勒密,同时不断派人去地中海沿岸各地请求增援。

没多久,恺撒就完全陷入了困境。陆上他们的水源被阿基拉斯的部队切断了;海上出港的通道全被封死了。他想突围,但伤亡惨重,战局雪上加霜。但形势越危急,恺撒就越充满斗志。他命令士兵把火把抛到封锁海面的埃及船只上去。九十艘战船被烧毁于法罗斯灯塔之下,其中包括粮船。燃烧的船只引燃了岸上的一座仓库,接着火势蔓延开来,又烧着了第二座、第三座。最后,大火烧到了亚历山大图书馆。在这里有罗马政府和罗马学者学习的模式,有智慧和美学理论的源泉,它们让地中海人几千年来始终保持能人巧匠的美誉。毁掉这一切的是一个只知道使用武力的愚夫俗子吗?不,他是恺撒,全罗马心思最细密的人。他懂得从希腊文明中汲取精髓作为自己思想的养分,这已经帮助他在同辈中出类拔萃,使自己的名字成为权力的代名词。他绝不会故意毁坏这些宝藏的,但当时,他确实无暇顾及这件事。埃及的学者、诗人们站在皇宫后面的山上,眼睁睁地看着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和四十万卷书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他们学识的可靠保障,他们内心生命的源泉,就这样离他们而去了,可他们却无能为力。

恺撒此时正在海港作战。他的指挥舰被撞,舰上的人都乘坐小木船逃跑了。恺撒坐的那艘船因为载人太多沉了,他也掉进了水里。恺撒奋力向另一艘小船游去,用牙紧紧咬住他那紫色罩袍的一角,左手把几卷东西托出水面。看来这几卷东西很重要,在这种时刻他都不忘保护它们。这样,他就只能用右手划水,还得躲避不时掉落在水路的投身弹。最后,他只好放弃被水浸泡后越来越沉的罩袍,左手抓着那几卷东西爬上了一艘小木船,从港口逃回了皇宫。这一仗下来,他又有四百多士兵被淹死了。战后,恺撒的罩袍被捞起来,亚历山大人把它钉在船帆的挂钩上,以此讥讽恺撒。庞培那些四散的旧部听说恺撒在亚历山大被困的消息后,便又纷纷聚集到庞培儿子的麾下,想要重新讨伐这个战无不胜的恺撒,形势更加严峻了。当初,就是这位了不起的执政官将刚战败的对手的残余部队置之不理,却舍得为那个住在沙漠边缘的女人花费自己大量的时间。他还在尼罗河的河道上,亚历山大城的街市里游荡,替自己重新树立了敌人。他厌恶这些与他为敌的人也不管用,他是躲避不了他们的。

接下来,人们发现克娄巴特拉的妹妹阿尔西诺伊不见了。她是恺撒刚刚册封的塞浦路斯总督。她是深夜趁着天黑和她的教师兼情人加尼米德一并逃走的。这对于恺撒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于是,为了争取时间,他转而和阿基拉斯谈判。这时,恺撒已经得到消息,犹太和波斯的援兵已经开拔了,只要稍稍拖延一点时间援兵就到了。

再后来,恺撒与援兵里应外合,反过来将埃及军队包围起来,首尾夹击。于是,罗马人又重新占了上风。在尼罗河的河道上,入河口处以及尼罗河三角洲的每个角落,为了不暴露目标,灯火全都被管制。就在海河交汇之处,日复一日的混战使得埃及人逐渐精疲力竭,最后他们在罗马人的刀剑和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下节节败退,被逼入了迷宫一样的沼泽地。

最后,托勒密被淹死在尼罗河里。他穿戴了全套金盔金甲,英姿飒爽地登上船甲板,落水后他就是被这全副武装拖累得无法浮出水面。阿尔西诺伊也被抓回到皇宫监禁起来了。她的手下一个不留地全被处死。恺撒第二次进驻亚历山大城。这一次百姓们大多身着丧服拜倒在恺撒的权杖面前。持续一个冬季的战争结束了,春天到了。

那年的冬天是恺撒和克娄巴特拉从相知到相识的日子。关于他俩共处的事儿,恺撒只对后人提及过一次:“恺撒恢复了克娄巴特拉的女王地位,因为她一直效忠于他并始终和他一起守在总部。”这句话出现在他的《亚历山大港的小木船》一文中。这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记录却是一个浪漫故事的第一章。从这以后,一个新的世界就要诞生了。

据说恺撒见过的女人可不少:有可爱的科涅利亚,她是恺撒青年时代唯一的爱人。他十七岁的时候结识她,二十三岁时又失去了她。有青春焕发的庞培亚——苏拉的孙女,她背叛了恺撒和克洛狄乌斯相好。有欲壑难填的塞尔维莉娅,她使恺撒一度元气大伤,几乎到了体力不支的地步。有高贵的卡普妮娅,恺撒与她共同生活了十年之久,她分享了他十年来获得的种种荣耀。当然,他也会偶尔和长老院其他的妻室、外邦的公主及随军妓女逢场作戏,任性求欢。她们吸引他的原因有多种,有的是声色技艺,有的是性情活泼,有的是能歌善舞,有的是聪明机灵,还有的是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他让自己身边有这么多女人的原因是她们身上都只有某个特点吸引他,只有把诸多女性的优点杂糅在一起才符合他青年时代就确立了的有关完美女性的想象。

如今,他已经要到更年期了,才平生第一次遇到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的精灵——一位能把所有对立面统一起来的女性。她勇敢而富有创造力,冒失而又狡猾;一个计划如果落空,她能马上再提出三个计划来;战场上她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可是一天的忙碌结束后,跃下战马,卸下盔甲后她的性格就会发生改变。如果他的战马倒下了,她总有本领再找来一匹,让恺撒对它的喜爱远胜过先前的那匹。如果船长问恺撒,他该如何处理那些又重又庞大的船帆时,她会告诉他正好有一个棚屋可以安置这些东西。如果有人信不过某个主动提供援助的人,她就会告诉大家那个人的底细。在罗马人还没看出来远方有人在奔跑时,她就已经辨认出来那个骑在骆驼背上的人到底是谁了。在千米以外的地方,她能够靠自己的嗅觉分辨出黏合船缝的是希腊沥青还是罗马沥青。她还能趴在地上,根据地面的震动估计敌人战马的数量。不到一个月,她就成了恺撒的副手、近臣、法官、间谍甚至是参谋。

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恺撒见到的她又别有一番风貌。她有条不紊地管理着成百上千的奴隶,做出的决定既迅速又准确。她从来不知疲倦,总是准备应付一切突发事件。她此时更像一位精明强干的主妇。到了晚上,她就既不是战士也不是女王。她和恺撒合用一顶帐篷,或同住一座宫殿。她总会让奴隶准备几盏灯和几张毯子,然后亲自安放好。经她的手一整理,本来还是四面楚歌的地方立马就能变成一个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温柔之乡。每每这个时候的到来都会让恺撒有一种幻觉,仿佛自己本是尤利亚一族,属于维纳斯的后代。甚至全然变成了马尔斯的儿子,正是维纳斯解开了他的剑扣。她的直觉让她很快就能领悟出这个挑剔的男人想要的是什么,实际上,她的欲望比他的更强烈。然而他们的良辰美景总是会被一声惊呼,一声巨响或一阵敲门声打断。因为在最艰苦的那几个星期里,敌人和他们只相距几百步,根本没有安稳可言。

步步紧逼的敌人近在咫尺,只有超凡的勇气才能驱散命运的威胁。在他们翘首期盼的援军迟迟未至时,生命的光芒时隐时现。每天他们都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思考着如何捍卫他们在亚历山大城以及罗马的权力。然而,正是这种恶劣的条件把他们紧紧地联结在一起,生命的光芒经历过风暴后必会更灿烂地放射光彩。战争最终让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将军和最非凡的女性拥抱在一起。这一次拥抱是这个年长的男人过去不曾体验过的,也是这个年轻女人今后再也没有体会到的。

两人既感受到了肉体上的满足也享受了精神上的狂喜。两颗勇敢的心灵在相互撞击中不断有惊奇的发现。他们各自都在深入地思考自己的帝国,猜测着与对方还能有多长的共处时间。恺撒觉得自己要成为亚历山大大帝第二的梦想就要在亚历山大城实现了,而且是在与这个妙曼女子联盟的基础上实现的。她是作为古希腊最后一个女王与他结成同盟的。但在夙愿实现之前,他似乎有些话欲说又止。但他即使不说,克娄巴特拉也知道他的心思。她也想用罗马这根她不信任也不喜欢的链条来编结一个全新的,更坚固的帝国样式——从一对恋人,一个世界霸主和一个女王的梦想中诞生的新埃及。

与恺撒相比,克娄巴特拉的抱负与他的雄心相距甚远。她的抱负产生于欲望得到满足后的一种忘我状态。这时的爱几近于恨,心灵在两者之间作出抉择。克娄巴特拉本来像一匹野性十足的小母马,只有玩性十足时才会背上一个人跑一段路,然后就把他抛下、忘却,奔向更广阔自由的天地。现在这个年长的男人唤醒了她内心深处一种隐秘的情感:他那梦幻般的凝视、平缓的呼吸、对得到的享受心怀感激,这位天神之子的表现让她忽然间变得成熟了。她有时会冒出一个怪念头:她会不会是他的女儿呢?

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她总爱想像一个上了年纪但富有经验的女人会如何表现自己的情欲,这是她现在无法感受的,因为她太年轻。而恺撒却深受克娄巴特拉行动的影响,感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像克娄巴特拉一样年纪的日子,情窦初开,心如同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冬季接近尾声的时候,克娄巴特拉告诉恺撒,夏天的时候他将迎接一个新生命——他和她的儿子。恺撒听后情绪高涨,不一会儿他有点羞涩地问克娄巴特拉如何得知自己会生一个男孩呢?她认真地注视着他并再次申明,那孩子一定是个男孩。

战争结束后,恺撒让克娄巴特拉重新登上了王位。她和她最小的那个弟弟联合执政,那是一个还没有具备分辨是非能力的孩子。按照古埃及法老的习俗,他也要做克娄巴特拉的丈夫。阿尔西诺伊成了阶下之囚,克娄巴特拉对她恨之入骨,她竟敢有篡夺王位的企图。由此,埃及这个本该成为罗马的一个省份的地方仍然保持了它的独立性,事实上它与罗马的亲密程度超过了任何一个埃及百姓最大限度的想象,因为埃及女王已经怀上了罗马独裁者的骨肉。但是埃及依然准备了价值千百万的黄金准备进贡给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