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接着又一阵轰,孬舅又解释。这种会天天开到深夜。这天深夜,我又去给孬舅摸大疱。孬舅会上总出汗,身体越发见瘦,已瘦得像一把干柴;脸也显得瘦,把疱衬得更大。孬舅唉声叹气倒栽葱躺着,我给他摸疱。
我说:
“孬舅,你在检讨会上的表现,还是不错的,通过这种会,大家对你有重新认识,以前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的口才!”
孬舅高兴了,爬起身说:
“哎,哎,你说我谈这几点,够不够上记者招待会的?你以前在曹丞相身边呆过,见过这场面。”
我说:
“够,够!世界上有些大人物,也就这样子了。”
孬舅自得地朝地上啐一口唾沫:
“这一帮鸡巴头脑,还不好对付?不能对付他们,我这十来年的支书是怎么当的!等着吧他们,有初一就有十五,初一不会老初一,十五不会老十五。啥时不鸣放了,不轰了,我再收拾你们这帮鬼东西。什么猪蛋,什么白蚂蚁,什么瞎鹿,什么白石头,包括地主分子曹成、袁哨之类,也蠢蠢欲动了,曹小娥街里见着我,也不抹香脂,也不掉屁股了。等着吧,有你们后悔那一天!”
我吃了一惊:
“孬舅,半天你在会上说的不是真心话?”
“你呀你呀,你真是个好孩子。如果我整天尽说真话,还搞什么政治?”
我点点头,觉得过去一个杀猪的孬舅,搞了几年政治,真是一切成熟粗通。看来搞政治也不在年龄,不在文化,不在以前从事的职业,曹丞相、刘邦、朱和尚、樊哙、张良,都不是什么高贵出身。在我对孬舅赞叹时,孬舅这时又突然幼稚了,草鸡了,重新躺在炕上唉声叹气。叹一阵气,问:
“唉,我来问你,这么闹腾一阵,不会把我的支书闹腾掉吧?”
我:
“你怕闹掉?”
孬舅:
“怎么不怕,岗位一掉,任你万能,也是白搭,从此名不正言不顺。大臣怕皇上,不就这个道理?心里不见得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