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说不来就不来,一来这么大!”
大水之中,右倾分子猪蛋也敢跟孬舅开玩笑了,他说:
“这次没到裤裆了吧?”
孬舅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要照过去,定要用关五斗橱吓唬他,但现在五斗橱被大水冲跑了,到哪里关去?这时曹成叹气:
“就等着解放军的飞机了!”
大雨终于停了。
但水还没退,大家仍呆在土岗上。
这时飞来满天蚂蚱。黑蚂蚱一队,红蚂蚱一队,白蚂蚱一队,绿蚂蚱一队,在大水之上的万里晴空中,飞身展翅,遮盖了天空,把天空映得五颜六色。我们站在土岗上,仰脸看蚂蚱。这时穿著学生装的白石头打着拍子,我们齐声唱起了歌:
红蚂蚱 绿蚂蚱
你从哪里来
来这干啥
人都饿肚皮
哪里有你的好果子
黑蚂蚱 白蚂蚱
请到土岗耍一耍
弄把柴火烧熟你
吃一口
香掉牙
……
许多蚂蚱便落下来。大家赶紧弄柴火,点燃;柴火湿,烧得“劈里啪啦”的。将蚂蚱烧熟,烧焦,果然青香焦脆。大家在土岗上饿了二三十天,一下吃到腥荤,口腔、肠胃一下舒服得受不了,许多人当场昏了过去。孬舅就昏了过去。
蚂蚱过后,接着飞来臭虫。臭虫不能吃。又飞来一队队蜻蜓。蜻蜓像是身上涂了香油,金闪闪,亮晶晶,满世界油香,大家又烧飞舞的蜻蜓。蜻蜓薄薄的翅翼,烧得红里透绿,像乳猪的焦皮一样喷香酥软,一到口就化。一九九一年,一次会议上,一位自视甚高、别人看他也不低的人,把自己比作飞舞的蜻蜓,议论他的人无非是大头钉,我不禁当众大笑。笑后,我觉出自己的不恭,他也愠怒。会一散,他怒气冲冲地找到我: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忙正色说:
“对。”
他:
“那你笑什么?”
我:
“我想起了一九六○年。”
他一愣,说: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