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就走吧,别落得难受。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后悔叛乱了,对不对?”
猪蛋摇摇头。
孬舅:
“恨我,对不对?”
猪蛋摇摇头。
孬舅不知他要说什么。这时猪蛋用力指了指孬舅心口,又捣了捣自己心口。孬舅突然心动,说:
“你说咱俩是朋友,过心,不恨我,对不对?”
猪蛋点点头,然后脸变笑容,撒手而去。这时孬舅一步冲上去,怀抱老战友的尸体,大放悲声,“呜呜”哭着流泪。他说:
“除非上次我老婆死时,我才这么难受。”
又说:
“我以为朋友是朋友,谁知敌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白蚂蚁、六指,死时都原形毕露,委琐窝囊,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什么不头一批死,要拖到第二批,对批苦苦哀求。批奇怪:
“你们不饿吗?如饿,不如早死,早死早不饿,早死早脱生。”
白蚂蚁、六指:
“饿也不想死,饿也不说饿,让我们拖到第二批。”
批不耐烦:
“让你们拖到第二批,你们又想第三批。定了的事,就不能打乱次序。再说你们一开头,别人怎么办?”
然后不由分说,将饥饿不堪的白蚂蚁、六指收了回去。白蚂蚁、六指直到灵魂出窍,还以为是自已显出饿相,才被批收。所以嘴里喊着“大爷,不饿,不饿”,离开人寰。
曹成死时,没怎么闹。只是流着泪说:
“如果搁在三国,就是全国剩一碗饭,也得先给我端过去呀。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花不同。我无话矣。”
然后蹬腿而去。虽然他话说得很有感情,但在大饥之年,人的感情都饥得粗拉拉的,没人有工夫听他的废话。所以,他事后说,他六○年死时,灵魂是孤寂的。
第一批死光,开始第二批。因为大家都这么过,第二批后有第三批。早死晚死是一样,第二批已不像第一批那么啰嗦。第二批中有袁哨、沈姓小寡妇、白石头诸人。袁哨胖,死在最后。临死前,拖着一身空皮囊,在食堂后的空场上转游。想寻找一坨干屎,放到嘴里消化。但这时吃了死孩子的不拉屎,不吃死孩子的没得吃,哪里来的人屎?他找找无望,碰到已死的曹成的灵魂,也来这里转游,两人相见,都笑了。曹点着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