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软体动物:中国古代文人的B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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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疑似三俗朱夫子·朱熹;笔奴·赵孟頫 (1)

宋·朱熹《水调歌头》不见严夫子,寂寞富春山。空余千丈危石,高插暮云端。想象羊裘披了,一笑两忘身世,来把钓鱼竿。不似林间翮,飞倦始知还。中兴主,功业就,鬓毛斑。驰驱一世豪杰,相与济时艰。独委狂奴心事,不羡痴儿鼎足,放去任疏顽。爽气动心斗,千古照林峦。

儿时就仰望星空

朱熹,字元晦,仲晦,号有一大堆,晦翁逆翁一大堆。著名儒学家,“存天理灭人欲”是他的名片。《宋史》记载,朱熹四岁时候就开始仰望星空,某日问他爸朱松:天上都有啥啊?朱松回答不出来,觉得儿子相当不得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我三岁就仰望星空了,小时候我一流鼻血我妈就让我仰望星空。

传说朱松求过一签,签上写“富也如此,贵也如此,生个孩儿,便是孔夫子”。朱松乐了,原来我儿子是孔子转世,这得好好供着。朱熹天分不错,跟发小玩的时候,别的小朋友往地上画小王八,朱熹也往地上画王八,再定睛一看,却是八卦,又把他爹惊着了,赶紧延请当地名师教授,十八岁上小朱就中了进士。说说他的师承,朱熹是李侗的入室弟子,李侗是二程的徒孙,最后理学由朱熹加了好些料,“发扬光大”了。到今天学国学的,朱熹还是绕不过去的一门学问,不过不叫存天理灭人欲了,现在叫“反三俗”。

朱熹做官的时间并不算长,官声也还不错。但名声就不怎么样了,算不上狼藉也称得上狼狈。与台州知府唐仲友的摩擦,给他降了不少印象分。有关唐朱结怨的因由,笔记中有几种说法,《齐东野语》里说,唐仲友和陈亮狎妓,陈亮说要给相好的赎身,这姑娘一听,哇塞!梦想照进现实了,就憧憬着这一天。唐仲友却在私下里跟这营妓说,你真想跟小陈过?别傻了,他就是一穷鬼,哪有钱给你赎身,你要真铁了心跟他,得先做好喝风拉烟的准备。姑娘一听就搓火了,再见了陈亮就给他吃“狗不理”。小陈被冷落,记恨在心,就跟朱熹说,最近小唐说你根本就是一文盲,有啥资格当监司啊!朱子就急了,连写了六道疏弹劾唐仲友。这个说法有点靠不住,朱熹心胸不至于狭窄到这个程度。

另有一说是唐仲友放荡不羁天天嫖妓,朱夫子看不上眼,决心反小唐的三俗。这原因还算靠谱,朱熹继承的是二程衣钵,一身武功专灭人欲;唐仲友是三苏的粉丝,不拘礼法无视世俗,属于潮男,二者想不当对头都难。

不过唐仲友也是一才子,黄宗羲对他评价不低。且此人有政绩加上不贪墨,朱熹告御状也实在抓不到唐的把柄。在这件事上,朱熹有点小气了。宋孝宗得知这事儿后一针见血地指出:“此秀才争闲气耳。”也就是说,笨如南宋一把手都看出来了,这不过是文人相轻——

爱掐架,爱撒娇,也爱动不动上访,更爱互数粉丝,你灭你的人欲,他存他的天理,你们都别臭牛逼,我不是信访接待办,别找死,我是皇帝。

被“小说”的朱夫子

洪迈是两宋第一小说家,魔幻主义大师,兼唐仲友的铁哥们,最有名的作品是《容斋随笔》,据说这是毛泽东临死还念叨后悔没读完的书,以后再版的时候可以把这句印在腰封上。第二有名的就是《夷坚志》。这本书里有个短篇,写的是朱熹、唐仲友以及官妓严蕊不得不说的故事。

严蕊,传说本名叫周幼芳,年幼时也读了不少诗书,冰雪聪明色艺俱佳,后因家境贫寒不得已做了台州营妓,有三首词存世。这等档次的小姐,天上的人间都找不到。所以彼时在台州艳名远播,不少富家子弟跨省来嫖。其实说“嫖”也不对,严蕊是官妓,属于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只能跟官们KK歌喝喝酒谈谈琴,不能私侍寝席。可唐仲友是豪放派的,不那么注意领导形象,先后花钱给严蕊等四个官妓脱了籍,一是怜香惜玉,二是再“侍寝席”也就不算违规了。谁知却碰上了理学怪物朱熹。

在洪迈的小说里,朱熹弹劾唐仲友无果,就把严蕊逮了起来,刑讯逼供让她招出与唐仲友的奸情,没想到严蕊一个弱女子居然打死也不说。时任绍兴太守是朱熹的门生,见严蕊生得花容月貌,格物致知之后说:从来有色者,必然无德,给我打!这种推论相当混蛋。结果严蕊还是不招,她说你打死我也没用,按说和唐大人有一腿也没什么,姑娘我就是干这个的,可是我们真没那事,让我凭空诬陷好人,那是抵死不从。

朱熹师徒都没辙了,也不敢再上刑,关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久人事调动,岳飞的儿子岳霖提点刑狱,又提审严蕊,见她谈吐不俗,当庭让严蕊作词一首,这就是那首著名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洪迈这段估摸着是拷贝的曹子建,散发着煮豆子的味儿,相当不靠谱。王国维考证说这首破词其实是唐仲友的表弟写的,跟严蕊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除了《夷坚志》和《二刻拍案惊奇》,有关朱熹拷打严蕊的事其他典籍并无记载,基本可以断定是虚构。小说家洪迈跟朱熹有隙,后者给陈俊卿写墓志铭的时候也没忘了骂洪迈为奸佞,所以这就是一篇小说而已,王国维说“宋人小说多不足信”,看来多半是洪迈借此抹黑朱老夫子。

严蕊的归宿还算好,出狱后被一个丧偶的赵宋宗室子弟收为妾侍,这位赵先生心地良善,把严蕊视为珍宝,也不续弦了,也不狎妓了,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入戏的朱熹

严蕊唐仲友和朱熹的故事,剧作家们给编成了戏,经戏子之口唱遍大江南北,朱夫子的名声就臭了几成。这说明,梨园行和说相声的都很三俗,污蔑伟人,得禁,禁了大人物们就都伟大了光明了正确了。

另有一本黄梅戏,叫《朱熹与胡丽娘》,说的是朱子在四十出头的时候,有一妙龄寡妇叫胡丽娘,丈夫死后,村干部不许她再嫁,理论依据就是朱熹的天理人欲论。这年恰好朱熹来武夷山讲学,胡丽娘就上山以拜师之名跟朱熹辩论。辩论结果是人欲赢了,朱夫子抵挡不住如此美味多汁的小寡妇,两人就在圣洁的书院“三俗”了。事后朱熹怕了,唯恐半生名节毁于一夜情,就想了个法子,找猎户高价买了一只死狐狸,当众义正言辞地说:她不是一个人,在那一刻,狐狸她娘给胡丽娘附体了,所以跟我XXOO的不是丽娘,是狐狸精,现在我把它弄死了,丽娘你可以放心回家守寡啦!

这招又猥琐又阴损,朱熹自己也成了兽奸犯,但不得不承认非常有效。胡丽娘无计可施,只得回家旱着,忧伤地望着自己蓬隆的身体干瘪下去。朱熹还不放心,又亲自题了八个大字,“妇德楷模”、“贞烈可风”——这等于压住齐天大圣的那道神符,胡丽娘再也别想翻身,不甘心也没用了,只能做齐天大剩女。

以上两出戏剧,被视为现代女性向封建礼教的控诉,被演绎后的朱熹成了反面人物。真实历史中的朱熹,算得上大节不亏,但也多有被诟病之处。比如他曾被监察御史沈继祖告了状,列出了十大罪名,很有效率。他不是沈继祖,简直是一个审计组。沈御史列出的罪状计有“为害风教”、“私故人财”、“不敬于君”、“不忠于国”,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杀伤力最大的是“诱引尼姑以为宠妾,每之官则与之偕行”,最狠的还有一句,“家妇不夫而孕”,就是说,朱熹不仅搞了两小尼姑当二奶,还把自己新寡的儿媳妇肚子搞大了,这哪还是教授啊,分明禽兽。所以沈继祖请皇上斩之为快。

后世有说“庆元党案”纯属诬陷,是韩侂胄授意沈继祖构陷赵汝愚一党,所以得先搞掉跟赵关系密切的朱熹。这个缘由肯定是有的,但一个监察御史,不大敢凭空构陷,何况皇上也不可能不管他要证据。因此,“不敬于君不忠于国”这些都是虚的,说你有你就有。至于以尼姑为宠妾,多半不假。否则以朱夫子的爱惜羽毛,不可能不辩。有封检讨信是一证据,朱熹说:草茅贱士,章句腐儒,唯知伪学之传,岂适明时之用,还表示今后要“深省昨非,细寻今是”,私纳尼姑也认了,但“爬灰故事”他没认。不过这等于告诉所有人:朱熹的儿媳妇跟人私通是肯定的了,至少也说明他家规不严,那时这也是一桩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