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软体动物:中国古代文人的B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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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有严父,有慈母·赵文华;山水老炮·董其昌 (4)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崔呈秀有九千岁干爹保举,官运亨通,加封太子太保兼左都御史。崔母病逝,崔呈秀也不丁忧,自有手下帮他安排夺情。势力越来越大的崔呈秀也开始养门客,想通过他搭上魏忠贤的如过江之鲫,排队能排到永定门外。一人得道就要帮鸡犬升天,崔呈秀的儿子连篇作文都不会写,跟考官孙之懈打个招呼之后,乡试高中。其他亲戚,崔呈秀的弟弟崔凝秀,浙江总兵;女婿张元芳,吏部主事;崔呈秀有个宠妾叫萧灵犀,她弟弟萧惟中也当了密云参将。前阵子在微博上看到一份个人档案,某中专毕业的女子,官居某市统战部长,其父是政法委书记,其夫官小点,也是个政法委某处副主任,这家人够显赫了吧,但还不及崔呈秀之万一。

据《明季北略》记载,崇祯登基,魏忠贤自缢凤阳后,有御史弹劾崔呈秀,“说事卖官,娶娼宣淫,但知有官,不知有母。三纲废弛,人禽不辨”。崔呈秀自知不保,就关上门把搜刮的金银珠宝玉器搬出来,跟小妾灵犀喝酒,一边喝酒一边摸着珠宝玉器流泪,酒喝完把宝贝们尽数砸碎,然后就上吊了。灵犀事先被男人洗了脑,紧随其后,拿把剑抹了脖子。崔呈秀上吊原本是为了留个全尸,然而不久,崇祯诏书到,开棺戮尸,还是被砍了脑袋,算是又死一回。

清·冯铨《桓侯庙》忠臣寺庙俨朱门,车骑曾扶汉室存。马向秋原嘶白草,人从亦路转孤村。桃园早洒忧天泪,殿阁常留报主魂。父老凄凉谈往事,楼桑落日一黄昏。

脸蛋是进阶之梯

冯铨,字伯衡,还有个字叫振鹭,号鹿庵,涿州人。明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冯铨的父亲叫冯盛明,也是进士出身,在熊廷弼手下任蓟辽兵备道。时值努尔哈赤大军向辽阳进发,冯盛明弃城逃跑。熊廷弼绑了欲治其不抵抗之罪。被胆小鬼老爸牵连,冯铨的翰林院检讨也当不成了,灰溜溜回了老家涿州。

文秉的《先拔志史》中说,“翰林冯铨者,年少而美,同馆颇狎之,左谕德缪昌期狎之尤甚”,《世说新语》之后,对男人相貌的描述就糙了,文秉只用了四个字“年少而美”,相当草率,但还是可以想象的出,冯铨是个美少年,有一种阴柔之美,跟四姑娘似的,否则也不会引的一帮老爷们“狎之”了。领头的是东林党人缪昌期,老缪有蒙族血统,办事比较直接,见冯铨生得俊俏,“狎之犹甚”,晚明男风颇盛,老缪也有此好,至于怎么狎的就不好揣测了,这种事一想就令人菊花为之一紧。

老爸“冯跑跑”出事之后,冯铨唯恐牵累自己,因此“求援于诸君子甚哀,而曲事昌期更至”。可以想象当时才二十出头的冯铨精神压力之大,一个有历史问题的爹就等于一颗炸弹,株连丢官几乎是必然。所以冯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狎自己尤甚”的缪昌期,奈何老缪和老熊是一头的,“爆菊”可以,帮忙不行。琢磨一下冯铨的心路历程,恨上东林党人应该就始于此时。

天启四年,冯铨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这一天他很早就起床,梳洗打扮,临出门照了照镜子,嗯,比城北徐公和邹忌加一块还美,于是放心出门行至官道旁,在左边的马路牙子上撩衣跪下,静等自己生命中的贵人莅临。此时,明朝历史上最有权势的太监正前呼后拥地向涿州城行进,全然不知不远处有个小美男正梨花带雨地等着他的到来。

魏忠贤看到冯铨后大吃一惊,感叹涿州还有如此人物,比他家肃宁强多了,赶紧下马替冯姑娘拭泪,趁机摸捏脸蛋。再听冯铨谈吐,之乎者也的很有文化嘛。正聊得入港,魏忠贤猛然想起自己还有小弟弟的时候,曾娶妻冯氏,也是涿县人,再端详冯铨,竟与冯氏有几分像,愈发亲切了。冯铨见有戏,忙掏出家传的珍珠幡幢献上,这宝贝价值不菲,魏公公识货,于是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冯铨,又捏着小冯白嫩脸蛋好好安抚了一番。

半年后,诏令下,冯铨回京,升少詹事,补经筵讲官。能复起并升官,冯铨清楚全是拜魏忠贤所赐,所以加倍地忠于九千岁。野史里有关二人的关系比较三俗,说冯铨因为美貌,被魏公公收为“龙阴君”,帅哥冯大人给太监做了面首。

力主恢复打屁股

天启五年六月,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这位九千岁也恐惧了。好吧,我要报恩,冯铨平素跟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关系紧密,就写信给小魏,“极言外廷不足虑,因导之行廷杖以兴大狱,排陷众人”,并把东林党人的动态随时密告魏忠贤。

当时的魏公公还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同意恢复廷杖。王体乾进言,说对付这些文臣,打屁股是很重要的手段,摧毁知识分子尊严什么的最好使了,您老忘了,嘉靖年“大礼议”,先皇想给他老爸帝号,群臣反对,最后打了一百多人两百多瓣屁股才打服的。魏忠贤这才下了决心。先打了一位御史的屁股,又把工部郎中万燝活活仗毙,效果不错,赶惹魏公公的几乎绝迹了。作为回报,魏忠贤立马将出主意的冯铨擢升为大学士,入阁,第二个月,干脆升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此时冯铨还不到四十岁,这么年轻的阁老,大明前所未有。

权杖到手的冯铨报起仇来就方便多了。辽东陷落后,北京城的报刊亭有卖《辽东传》的,书里有一回,写的是“冯布政父子奔逃”。冯铨找人买来一本,越读越气,视之为奇耻大辱。先是找手下御史上疏“熊廷弼急宜斩”,然后自己上朝,趁讲筵的机会从袖子里掏出《辽东传》,请天启将熊廷弼正法。其他马屁精大臣就商量,咱也上一道疏帮冯相添油加醋吧,被王体乾拦住,王说,闲得蛋蛋疼了吧,这是小冯的个人行为,他存心要杀熊廷弼,跟皇上都没关系,咱也别掺和啦!王体乾倒一语中的,把冯铨内心脏兮兮的皱褶翻出来了。这一段,《酌中志》中有载,宦官刘若愚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之一,他的记录非常可信。

一切准备停当后,魏忠贤召集自己的“虎、狗、孩儿和孙子”,商量怎么收拾熊廷弼,黄立极说:“此不过夜半片纸,即可了当矣”。后来熊廷弼怎么死的我查不到,只提及他死后被“传首九边”,不过即便是砍头也比黄立极提议的死法好受百倍,你可以想象一下用湿纸蒙住口鼻慢慢窒息的感觉。

一代名将熊廷弼赴死之前,胸前挂这个小布袋。典狱长张时雍问,袋中何物?熊答:辩冤疏。张嗤笑道:你没读过《李斯传》吗?囚犯哪还有资格上疏!熊廷弼的回答差点没把张狱长噎死:此赵高语也!熊廷弼死后,张时雍没把《辩冤疏》呈交,还亲手焚毁,一边烧一边骂,“我烧!让你说我是赵高!让你说我是赵高!”单从《辩冤疏》的文物价值而论,张也是个卑劣小人和历史罪人。

除掉熊廷弼后,冯铨还不罢休。御史吴裕中上疏参劾阁臣丁绍轼,冯铨秘密叫来田景新,让他撺掇吴,就说皇上正想收拾丁绍轼,赶紧告,一告一个准儿。随后冯铨又密告魏忠贤,吴裕中此举就是为熊廷弼报仇,结果是,吴御史被立毙仗下。忘了说了,吴裕中是熊廷弼的姻亲。

冯二理论的实践

崇祯初年魏忠贤自缢,身为阉党重要人物的冯铨挨了顿板子流放,后来花钱赎身,回涿州原籍做他的屁民。满清定鼎后,冯铨政治生命的第二个青春期到了。

在涿州天天缅怀往日荣耀的冯铨,某天收到了一封信,多尔衮写来的,征召他回京给“新中国”效力,信中说建国大业这么伟大的工作需要冯阁老你这样的能臣。“祖国母亲”还需要我啊,虽说大明朝那个“母亲”还没死透,可冯铨还是屁颠儿屁颠儿地出发了,他是个想得开的人。

到北京后,冯铨率先剃了“金钱鼠尾”,家中男女也都改了满清装束,首先在形象上向大清靠拢。如今的清宫戏里,男人都是乌油油棍子粗的大辫子,其实那种发型在清朝末年才出现,真正的“金钱鼠尾”,是在头顶偏后的位置,留一撮铜钱大小的头发,辫子细如老鼠尾巴,能穿过“孔方兄”才合格。对此顾炎武表示:华人髡为夷,苟活不如死。冯铨却没觉着生不如死,对他这种非常想得开的人来说,给谁打工并不重要,明清不过是两个名称有别的公司而已,他要的是总经理的位置,这点倒很像他的疑似祖宗冯道。

入职后的冯铨,恢复了在明朝时的大学士地位,“铨老猾,因宠有术,于诸旧臣中被独厚,陈名夏、陈之遴弗及也”。顺治二年,又被提升为弘文院大学士加礼部尚书,随即主持了大清建国后的第二次科考。这次招生之前,冯铨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南北论断,他跟顺治说,“南人优于文而行不符,北人短于文而行或善”,他的论点是,南方人写文章满纸锦绣,但人品通常都不怎么样,做事也不靠谱;北方人写作能力差点,可是大多心眼实诚,办事能力强。按照冯氏思想,这一届招上来的373个进士,有365个都是北方人。

冯铨的理论顺治是否认同史籍中没记载,不过此人在大清当官的那些年确实没闲着,一直致力于南北党争,把当年收拾东林党的劲头用在了排斥南方官吏上。冯铨的死敌陈名夏,被宁完我告发,说陈曾说过:若想天下太平,一是让所有人蓄发,恢复明朝发型;第二就是恢复穿汉服。顺治立足未稳,这两条戳到了他的痛处,剃发和穿满清服饰这两大洗脑措施,目的就是让汉人忘记大明,取消哪成,你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反清复明吗?就下旨把陈名夏处以绞刑。行刑的那天,河北人冯铨和东北人宁完我,在灵官庙里坐品香茗,目送江苏人陈名夏的脖子套上绞索,听着他的颈椎一节节开裂的声音。陈名夏之死的惟一意义是:此后再没人敢谈什么“留发复衣冠”。盘点一下冯铨排南的政绩,单只陈名夏一案,他就弹劾并造成了四十一位南方汉人干部免职,很阴很强大。

有关忠诚,冯铨和摄政王多尔还有段著名对话,多尔衮问他对一臣不事二主怎么看,冯铨答:一心可以事二主,但二心不可事一主。这句可作为有志做好奴才的奴才之座右铭。

此外冯铨跟另一位模范奴才龚鼎孳打嘴仗是“党争”中最好玩的一幕。龚说冯铨曾投靠魏忠贤,是铁杆阉党;冯铨回击,说你丫还给闯贼李自成当过直指使呢!龚鼎孳最不愿意让人提他这段,就崩溃了,居然说出了句找死的话:我跟李自成干过怎么了,魏征还投降了唐太宗呢!多尔衮听着都不像人话了,怎么你还自比魏征,李自成成了李世民是吧,那我们爱新觉罗氏算啥啊?结果龚大才子被臭骂一顿,冯铨反而没啥事。

康熙十一年,冯铨卒,朝廷给了个谥号“文敏”,不久康熙说话不算话又把“文敏”要回来了,最后“一心事二主”的冯铨被列入《贰臣传》,算是验证了他的“冯二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