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祭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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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谢”君恩

城楼之上,白衣女子抚琴高坐,香烟袅袅,身后的左右位置各站立一名红衣人儿,男子姣若女子,眉眼风流,女子高挑秀美,艳丽芳菲,这三人隐于若有若无的烟波浩淼之中,衬着那如泣如诉的琴音,让人犹如置身仙境一般,闻之忘俗。

城楼之下,一身玄色铠甲的男子,面容冷峻,气息淡漠,眼神冰冷却专注狂热的死死盯着城楼之上白衣如仙的抚琴女子,有如同湍急细流的丝丝缕缕在他的眼中飘荡,沉沉浮浮,令人无法把握。没有人注意到他隐于银色披风之下的手掌,紧紧的握起,这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的挂念与犹豫。

叶薇知道,生死胜败就在一念之间,妇人之仁只会将如今整个罪城的昔日夜国的子民再次推入又一场无望的杀戮之中。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夜薇,离尹有多爱你,今日我就替你试试他。

思及此,叶薇一勾琴弦,无限忧思的过往随着漫声哼唱的曲子,飘散到城下旌旗飘动的敌军中。“故城雨一夜落秋意,路千里朔风吹客衣……然诺重只愿君从此记。故城去辞家三千里……知音稀,弦断有谁来听。落日孤城闭燕然归无计,惟有此曲能解断肠情,边声连角起人去无留意……去留两无意停云杯难息,此曲声成自有身后名……早知如此相遇不如不遇……”

左手的伤口崩裂开来,叶薇咬牙忍住,想要以情动人,此时此刻就是绝佳的机会,决不能功亏一篑。有血液慢慢顺着伤口流淌出来,叶薇却越弹越起劲儿,这样才有悲情的味道不是吗?让鲜血流的更猛烈些吧,白衣配上鲜血,想想就觉得凄美无比。

叶薇稍稍修改后的歌词用在此处竟然颇能应景,罪城……罪城相遇,也算是天意。昔日罪城的记忆,就像雕刻在夜薇生命中的梦魇,如果离尹对夜薇真有情意的话,是决计不会再次血洗罪城的,哪怕她大开城门,哪怕他知道这是她特意为他摆下的空城计……

空城计,空城计,从来都是玩心计,而不是拼实力呀。

一曲结束,城下鸦雀无声,十万大军就像忽然消失了一般,不闻人声。谁都有亲人父母、妻儿老小,谁都不想征战沙场、血染盔甲,谁不想举案齐眉、相伴到老,谁不想常伴膝下、尽孝人前……叶薇的曲子只不过唱出了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罢了,想要引起共鸣其实很容易。

见目的已经达到,叶薇慢慢站起身来,她走到了城楼的边缘,足够让离尹可以看见她手臂上的血花为止。果然他的眉头锁得更紧,握住缰绳的手拼命地收紧,嘞痛了战马,离尹的座骑吃痛的暴躁蹬地,喷着粗重的鼻息,来表达它的不满。离尹一带缰绳,控制住坐骑焦躁的情绪,冰冷的目光扫向叶薇,最终目光凝于她的左臂不动。

他果然知道!叶薇无声地攥紧了双手,他害死了容烟!

离尹注视她片刻,冷然开口:“不知公主大开城门,是何用意?”

叶薇也是冷淡一笑:“那尹太子殿下,十万大军包围罪城,又是何意?”

他冷漠依然:“公主难道不知?”

叶薇看了看离尹身后的铁甲战士们,随后似乎低下头悲悯的叹息一声:“谁能阻止的了少年武士们赴死呢?他们听不到,听不到……”

见离尹闻言冷厉的眼神扫来,叶薇耸了耸肩:“不知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唐真公子?”见离尹闻言,眉眼更加冰冷,便恶意地继续道:“记不得不要紧,那唐真公子手中的图,殿下可还记得?”

离尹先是不可思议的看了叶薇一眼,又看看大敞的城门,似是瞬间了悟般的越过她的肩头,扫向站在叶薇身后的红衣男子:“他将图给了你?”

“不错!”叶薇点点头:“如今罪城的街道,每个角落中,都摆满了火器,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罪城就会在瞬间化为灰烬。”

离尹似乎瞬间身体猛颤:“你竟然……”

“五年前,离国不顾友邦之盟,背信弃义,置我夜国于水火之中,将我夜国的子民暴露在南朝的屠刀之下,可我夜国从无贪生怕死之辈,所以南朝才会屠城……如今,我们竟然会在罪城重逢!你口口声声说喜爱我,为了我这些年来披荆斩棘、一路前行,可是如今,将屠刀对准我夜薇的,非是旁人,却正是离尹你!”叶薇声色俱厉,一刻不停地控诉,势必要一举攻破敌人的心理防线。

离尹的神色有些苍白,他冰冷的眼神在叶薇的脸上来回巡视:“你变了好多,我竟然一直不曾发觉,你竟然变了这么多!你竟然在为灭了你们夜国的南朝人卖命!这座城早就不是当年的纭琅城了,它如今是罪城!它叫罪城!这个羞辱的名字,就是南朝的帝君赐给它的,还有夜绝公主,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是!它是已不叫纭琅城了,可是在这些依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夜国百姓心里,它依然是纭琅城!永远都将是他们心目中的纭琅城。就像我一样,永远是他们心中不朽的夜薇公主。哪怕我曾亲手砍下了他们帝君的头颅!你懂吗?离尹!你当然不懂!你怎么会懂?你没有经历过亡国之痛,你怎么会懂?你没有砍下过至亲的头颅,你怎么会懂?你没有经历过最爱的人死在你的面前,你又怎么会懂?高高在上的尹太子殿下,这种市井草民心中的痛楚,你怎么会懂?这种廉价的同情心,你怎么会有?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其实,你和你那贪婪的父王一样,全是为了自己。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抛弃了与我父王的联盟约定,而如今你,为了满足你称霸六国的野心和权力的欲望,不惜拿我作为借口。你真是为了我吗?你扪心自问,你摸摸你的良心……”叶薇慢慢的举高自己的左臂,那里已经是一片绯红之色。

她冷然嘲讽道:“这就是你的爱!你那些忠实的属下尽职尽责的一路追杀我,拜他们的羽箭所赐,因为你的爱,我几乎变成一个残废!”

叶薇的每句话都如同涂有剧毒的刀剑一般,无情的向离尹刺来。他的面色苍白得厉害,眼神依然冰冷,却带上了伤痛之色,他的身躯在马背上微微地摇晃起来,他的一只手牢牢的抓住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悄声的抚上他的左胸,状似痛苦之色。

叶薇冷眼看着离尹,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同情他,不能心软,如果不趁此时扰乱他的心智,她将再无机会,毫无胜算!

她继续冷厉的开口:“你想要我的罪城是吗?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她冰冷一笑:“你永远不配拥有罪城,我和罪城,还有所有的罪城百姓,宁可化为齑粉,也不会向你摇尾乞怜!”

离尹似乎被人当胸一记重击一般,一口血毫无预警的喷了出来,一道细长的血流如同半弧一般的划过,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靡艳感。

叶薇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冷漠难近的离尹太子,会被她气到呕血。看来他对夜薇也确实是一往情深了。只可惜夜薇已经死了,这份感情她永远看不到了!

有一人一骑从离尹身后赶上来,一边查看离尹的情况,一边抬头看向叶薇:“公主……”

叶薇闻言一愣:“墨非?”

马上的男子黑衣黑发,依然身形挺拔,却是消瘦不少,眉宇之间满是疲惫之色。墨非的语气有些沉痛:“公主!你不要误会了殿下的一片苦心呐!那夜城中误伤公主的护卫,已经被殿下军法处置了。殿下从没有想伤害公主的意思……”

叶薇看着他微微发愣,半晌才哑声道:“那夜是你阻拦我跳下去的,是吗?墨非,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墨非犹豫片刻才轻轻的撩开右手腕的袖子,一排整齐的血色牙印,仿佛烙印一般的出现在叶薇的眼前。叶薇看了看却是凄凉一笑:“你为什么阻拦我呢?墨非,如果你不阻拦我,今日这罪城就是你家殿下的囊中之物了!可惜呀,可惜了。这罪城之中,没有十万大军可以对抗离国的军队,可是这罪城之中,有着六国中最英勇的百姓、最团结的民心、最不屈的灵魂,还有最厉害的火器!我敞开了城门,用这座空着的地狱之城迎接你,离尹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