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太太着急不已,指着爷爷对姚小娟道:“你这个傻姑娘,他是什么人?有什么东西不好对他说的?”
爷爷和颜悦色地劝道:“你别着急,她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不要怪她。”
这时,姚小娟的亲戚都找到这里来了。
“原来她在这里呀。”找来的人中有一个人说道。
爷爷将手一挥:“你们先将她扶到房间里去。”
几个人见爷爷和马老太太的脸色都不太对,便不再多问什么,急忙将姚小娟架起来抬走了。姚小娟像一个稻草人一般,不挣扎不反抗,任由其他人将她抬走。爷爷和马老太太跟在众人后面。
马老太太不停地询问爷爷,姚小娟这到底是怎么了。
爷爷无奈地摇摇头。
实际上,爷爷已经很明白了,但是他不好直接告诉马老太太那些与梦有关的事情。现在生报鬼已经找上门来了,如果把梦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不但不能做些有用的事情,只怕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爷爷明白,生报鬼化成苦楝树是有含义的。苦楝树上结的果子我们叫做“苦果”,生报鬼的意思是既然你们俩上辈子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么这酿成的“苦果”要由你们俩自己吞下。这更让爷爷肯定了这个生报鬼是为了恶报而来。
姚小娟被搬到屋里之后,人已经清醒了很多。但是她仍时不时说一句:“我要去摘一颗苦果来。”
旁边人执拗不过,说要帮她去苦楝树那里摘一个苦果来。姚小娟却不肯,说别人不知道她要的苦果在哪里,她要自己去。
旁边人问她:“你干吗非得摘一个苦果来?”
姚小娟歪着脑袋回答道:“我用来养鬼仔啊!”
“苦果怎么可以用来养鬼仔?”旁边人不解。
姚小娟还是那句话:“它……它不让我告诉别人!”
于是,众人以为姚小娟的脑袋又混乱过去了,便死死按住她,不让她走动。两三个壮汉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按住。
爷爷道:“你们这样按住是没有用的。你们总不能日夜不睡觉地按着她吧?等你们休息的时候,她还是会去找那棵苦楝树的。”
马老太太一脸哭相,问道:“这该怎么办?”
爷爷道:“找找其他村里有没有姓于或者姓余的六十岁以上年纪的老太太,请她帮忙煮一碗鲤鱼汤,然后将鲤鱼的头去掉,喂姚小娟吃鱼身喝鱼汤。余在古代有‘我’的意思,余又有‘余孽’的意思,恰巧还跟‘鱼’谐音,其意义是,将我余在上辈子的余孽理清,不要再让上辈子的事情牵扯到现在。”
大家一听,惊讶地问道:“她现在脑袋里混淆不清,难道就是因为上辈子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楚?”因为这里人见过小孩子还记得前世的事情,所以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头一次遇见,也就没有那么紧张。
爷爷点点头,但是不说为什么她现在不是未成年了还这样。
马老太太一听爷爷这么说,顿时清楚了一些,拍着姚小娟的身体哭道:“孙女啊,你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怎么会追到现在来啊……”其他几个亲戚的反应倒不是很大,拉起马老太太劝慰,说这种事情不必害怕,喝了鲤鱼汤理清前世就好了。他们哪里知道,这不是简单地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而是上辈子的生报鬼追过来了。
将马老太太的情绪稍微劝好,大家便分头去打听邻村有没有六十岁以上的姓于或者姓余的老太太。爷爷则放下了这一头,悄悄地去找栗刚才。
爷爷找到栗刚才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而栗刚才刚好被几个人围住。他们在争吵着什么,好像是要找栗刚才算账。栗刚才正粗着脖子红着脸争论。可是围着他的人并不听他的解释,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爷爷再走近一些,才知道那几个人找栗刚才是为了什么。
原来那几个人是某个女孩的父母和亲戚,他们的女儿昨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使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的嫌疑人正是栗刚才。
“早就知道你会情爱蛊,专门骗好看的女孩子。我家女儿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但是有人亲眼看见了,你还狡辩什么?”一个古铜色皮肤剃着平头的人大声喝道。照听到的话来看,他应该就是那个女孩的父亲。
其他几个人立即帮腔作势,对着栗刚才指手画脚,拳头几乎挨到他的鼻子上。
“我会蛊术?你们听谁说的?谁又亲眼见过我放蛊?”栗刚才努力地辩解。可是这个辩解非常苍白无力,所有的人都知道,一个人要对其他人放蛊,他是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看见的。可是栗刚才还是企图将这句话作为救命稻草。
“你放蛊还会让人发现不成?我女儿早就口口声声说不相信你会情爱蛊,说遇到你就要激一激你的。”那个人怒道。
栗刚才摊开双手,道:“你看,你女儿也不相信我会情爱蛊嘛。我怎么可能……”
那人打断栗刚才,怒气冲冲道:“可是有人看见了,看见你站在土桥那里,我女儿走到你旁边,对你说了几句什么话,你点点头,然后我女儿就乖乖地跟着你走了……”
那人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没想到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家伙居然起了歹心,玷污了我家女儿!你还不敢承认!”他边说边撸起了袖子,其他人也蠢蠢欲动。
栗刚才见了爷爷,急忙叫声:“马师傅,快来帮我澄清。我昨晚在你家里,没有可能碰他女儿。”众人见他向爷爷招手,也将目光转移到爷爷身上来。
由于栗刚才所在的村子离画眉村比较远,所以爷爷不认识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是那群人中却有人认出爷爷来,亲切地喊了声“马师傅”,急忙掏出香烟递上来。
56.
爷爷摆摆手,拒绝递上来的烟,眯眼笑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递烟的人告诉爷爷,栗刚才昨晚害了他堂哥的女儿。他堂哥就是那个古铜色皮肤剃着平头的人。
栗刚才马上大声辩解。爷爷摆了摆手,道:“你让他说完。”栗刚才立即偃旗息鼓,呆在一旁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跟爷爷说话的那个人,好像那个人嘴里说出的话都不能相信一般。
爷爷问那人道:“你可以给我讲清楚一些吗?”
那人点点头,说起了昨晚的事情。
他堂哥的女儿,也就是他的侄女,是附近一个高中的学生,年方十六。
“比你小一岁。”爷爷在给我复述这件事情时这样说道。这也是爷爷的思维习惯,只要别人讲到谁家的子女怎样怎样,他立刻在心里比较我跟那个子女谁的年龄大一点儿,谁的年龄小一点儿。仿佛我就是他心中的一个年龄标杆。
他的侄女在学校成绩还不错,所以有些心高气傲。三四天前,她恰好听见她父亲说了栗刚才的事情,说那个栗刚才会很多的蛊术,骗了很多好看的女人,并且被骗的女人都心甘情愿往他身上靠。她父亲提醒她,以后见了栗刚才千万要绕道走。
她却不相信她父亲的话,当时还笑着说她父亲没有自己的思维,人云亦云。她还说,如果她真的碰见了栗刚才,她一定要上前去羞辱他一顿。
她父亲严声厉色地教导她不要这样。
她劝父亲道,很多女人天生就是很笨的,而栗刚才这个人可能恰好讨得那些女人的欢心,所以那些女人才会被他骗。像这样的事情,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但书上电视里经常见到,不会是所谓的蛊术作怪。只要自己不喜欢他,他怎么骗也是徒劳。
她父亲想想也是,但仍叫女儿不要接近这样的人,以防万一。
昨天晚上,那个女孩比往常回来得要晚很多。她进门的时候碰到她父亲,连个招呼也不打便往房间里走。她父亲非常诧异,心想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晚回来也不说干什么去了?脸上也湿淋淋的,难道是掉到水塘里去了?不过她身上的衣服是干的,不像是掉进水里的样子。
她父亲不敢直接问女儿,却慌慌张张地去找女儿的妈妈。女儿本来就跟母亲沟通比较多。可是找到她母亲后,她母亲的神色比她还要慌张。她母亲见了她父亲,不等他先开口便问道,我们家女儿到底是怎么了?刚刚碰见她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全当没有看见这个做母亲的。头发和脸上还沾了几根青草。
她母亲被女儿这个阵势吓到,也不敢多言语,呆呆地看着女儿走到压水井旁边洗了一把脸,将头发上的几根青草拈下。然后,她母亲看着女儿离开压水井走向家门,她母亲自己却立在原地,一个步子都迈不开。
他们俩你瞪我,我瞪你,都不知道怎么办。这时,他的堂弟,也就是跟爷爷讲这件事情的人恰好经过这里。他见堂哥和大嫂都目瞪口呆的样子,便好奇地询问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女孩的父亲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讲给他听了。
他的堂弟狠力一拍巴掌,叫道:“坏了,侄女恐怕是遇到坏人了。”
其实,女孩的父母早就想到了,只是似乎这话不能从他们嘴里说出,一定要等别人来肯定一般。如今听人说出此话来,他们俩顿时慌了神。
他的堂弟劝他们两人暂且保持冷静,叫他们去找往日一同上下学的女儿的同学,问问情况。
他们三人一起连忙去找女儿的同伴。未料女儿的同伴却说今天她们是分开走的,她也不知道他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们垂头丧气回来的路上,却有意外的收获。
路上遇见一个人正在对其他几个人说着什么话。那个说话的人表情夸张,声音很大。他们三人自然被吸引。不听不要紧,仔细一听,原来那个人所描述的人恰恰跟他们的女儿差不多。
那个人说,他刚才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在经过土桥的时候,他看见一个高中模样的女生正颐指气使地对着一个年纪比她大很多的人训话。
刚开始,他还以为那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是那个高中女生的父亲,他还猜测那对“父女”或许为着家庭的事情争吵。可是当走过土桥从那对“父女”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听见那个女生对男人说,听说你的情爱蛊很厉害,害了不少女人,可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
也许是因为他在旁边经过,那个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并不反驳女生的话,任由她指指点点,说这说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听见女生说到情爱蛊,顿时心生好奇,想看个究竟,听个明白。只碍于不好当着面来偷听偷看,他便悄悄躲在土桥的另一边窥看。
土桥不知建于何年何月,桥身为大青石,桥拱很高,不知什么原因,桥身常年蒙着一层灰不溜秋的土,晴天走时灰尘扑面,雨天走时泥浆滑溜。“土桥”因之得名。
由于桥拱很高,所以他站在桥的另一面时可隐蔽自己,而从间隙里还可以看见桥对面的一切。此时比学生放学的时间还晚了一点儿,路上的人越发少了。那个被骂的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果然,那个男人说话了。他对那个女生说,难道你就不喜欢我吗?
女生被他弄得一愣,但立即拉下了脸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怎么会喜欢你?
他虽然被骂,但毫不生气,笑嘻嘻地又问那个女生,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女生上上下下将面前的人重新打量了一番,继续骂道,你这人是不是神经病?我是来教训你的,你还自作多情?
他还是保持笑嘻嘻的一张脸,继续轻声问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如果你不喜欢我,骂完就走;如果你喜欢我,那就跟着我走。”他的声音很柔很软,仿佛真跟情人说话一样。
57.
偷听的人迷惑不解,这男人是真神经病还是假神经病?怎么说话不像个正常人?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远比刚才还要令偷看的人惊讶。
那个男人转身离开土桥,那个女生却像一块磁铁跟着另一块磁铁一般,紧紧跟着那个男人。并且,那个女生似乎在突然之间变得温顺了,头微微低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昏昏欲睡的什么也没有思考。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远。躲在土桥另一边的人心中有些犹豫,想跟过去看看他们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他又心生害怕,不敢抬起脚步。当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两个人渐行渐远,直至拐了一个弯被青瓦泥墙的房子挡住了背影。
不用说,按照那个偷听的人描述,那个女生恰恰是一副痴呆表情回家的女儿。而那个男人的诡异说话方式表明:他正是一直被大家传言为会下情爱蛊的栗刚才。因为在爷爷找到栗刚才之前,他的蛊术早就闻名乡里了。当然了,这样的“闻名乡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前没有人找他的麻烦,是因为害怕他的蛊术,现在居然有人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他下了情爱蛊,做父母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了。
因此,爷爷才会看见眼前栗刚才被一群人围住不放的情景。
“马师傅,我们知道您会很多神秘的方术,但是您从来都是只做好事的。那么,马师傅,请您当着大家的面把栗刚才的阴谋揭穿。”递烟的人拉住爷爷的手,双目圆睁。
栗刚才一眉上扬,一眉下压道:“马师傅,您来得刚好,我昨晚恰好去了您家里,还跟您聊了一夜的话。您给我作个证明,我确实没有来害他家的女儿。”栗刚才也走了过来,拉住爷爷的另外一只手。
显然,栗刚才的话让他们大吃一惊。如果爷爷证实栗刚才昨晚在他家里聊天的话,那么昨晚蛊惑那个女生的人自然不会是栗刚才了。
爷爷挣脱他们拉住的手,摇头道:“我恐怕要让你们两方都失望了。第一,就算我的方术再厉害,但是蛊术跟方术还是有区别的,不是说我看看就能看出问题的。第二,栗刚才……”
“啊?”栗刚才见爷爷说到他,愣了一下,惊恐地盯着爷爷的脸。
爷爷也看了看栗刚才说:“第二,栗刚才昨晚确实去了我家,但是你们说的事情大概发生在傍晚,所以我不能确定栗刚才去我家之前的行踪。”
栗刚才的眼神中透露出失落,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