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点头,看了妇人去了。她回头来对着凌晴行了礼,说道:“邵夫人,我叫杜纤,是杜大人的三女。”
凌晴连忙道:“杜三小姐快请起。我是听说了杜夫人的身子有些不适,也没有送个信儿来,就急急地过来了。实在是给你们添乱了。”既然这个是杜大人的三女,那么方才她叫的二婶,怕就是现在的杜巡抚的二弟妹了。
“邵夫人快请坐,家母知道邵夫人专程来看她,定会很高兴的。”杜纤听了凌晴的话,连忙回答道,可是说着说着,声音却有些凝滞了。
周围的丫鬟们在上茶上点心。凌晴与杜纤不过是第一次相见,也不熟,自然这气氛就冷了下来。
“杜伯,再请一个大夫来。另外,将那收着的二斤人参拿出来备着。”那杜二夫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威严。身边的下人连忙照着她的话去办。那杜二夫人见了凌晴,歉意地笑了笑:“邵夫人,实在是对不住地很。这忙地不成样子。快要晌午的点儿了,你就留在这里吃饭吧。等大夫瞧完,我就带你进去见大嫂。”
凌晴不禁微微有些窘,只想着怎么知道邵三的情况,却没有料到都快饭点了。她只得硬着头皮答:“那就麻烦杜二夫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杜二夫人刚说了这么一句话,一个管家服饰的人急急地跑来,一见到杜二夫人就打下千儿道:“二夫人,方才老爷身边的双喜传来了消息,说是那堤坝又缺了一个口子,现在那水都漫过了前面的葫芦桥了。”
葫芦桥,是哪里?凌晴第一次痛恨起了这个古代女子不能随意出门的规矩,她连个方位也不知道。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杜二夫人。杜二夫人的眉头紧锁着,说道:“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大嫂。若是谁在她的面前走漏了一点儿风声,我拿你们是问”说着就进了屋里。
凌晴的心整个儿掉到了谷底。若是不严重,怎么能不告诉杜夫人呢?
“葫芦桥在西面,是建在一条小河之上的。这江州,之前也就是十多年前听说有一年的连续大雨,漫过了那桥。”杜纤似乎知道凌晴的心里所想,似是自言自语般说着。
凌晴强撑着回过头去望着杜纤,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问。
杜纤却看上了她的眼睛,轻声道:“十多年前那一场水患,直淹了半座城。雨停了以后,那水三天三夜才退下去。听说很多的人家,房子也都垮了,没粮没衣。那个冬天,饿死了好多人。”
凌晴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晃了好几下,眼前漫过了一层水雾。身边的翡玉连忙扶住了她,搀着她坐了下来。
厅里的人来来回回,却似乎都与她无关了。带来的药材和礼品还在她的手边,她却根本没有想起。只是在心底她一直默念着那个名字:宇轩。似乎多念一遍心里就会要轻松一点,念到最后,她也说服不了自己了。
杜家的午饭很丰盛,杜纤和凌晴却都没什么胃口。别的人也没有来相陪,想也是忙着。凌晴的筷子拨弄着眼前碗里的粳米饭,只觉得难以下咽,嗓子里干干的,还有什么哽住的感觉。
“三小姐,雨停了,说是那河里的水倒是没有再涨了。他们正在安排人修着堤坝呢”一个丫鬟急急地进来对着杜纤说道。
凌晴听了这个消息,只觉得不敢相信。来到杜家后,她听到的全是不能传与杜夫人说的,也可想而知有多严重了。如今来了一个好消息,她都觉得不真实了。
杜纤似是没有听到凌晴的表情,轻声地道:“那,父亲他们有没有什么事呢?”
“说是没有,一个年轻的大人回来说的,说是来帮大人取些衣物,还要赶过去。现在那大人还在厅上呢。听口音那大人不是我们江州的人。”丫鬟的话点燃了凌晴的希望。
杜纤见凌晴投过来的目光,知道她心里所急,也顾不上吃饭了,领了凌晴就往厅上走去。凌晴满怀欣喜地看向了厅里立着的身影,却在见到那人的背影之时,犹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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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转过身,在见到了杜纤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展开了。他快步走到了杜纤的面前,那黝黑的皮肤上露出了一抹羞涩的表情:“表妹,我刚刚从那堤坝那里回来。姨父很好,大家都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了。”一口标准的京片子,而且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凌晴的心终于是定了下来,总算是听到了在现场的人回来说的话了。她的身上紧绷的肌肉终于稍微地舒展开了。她刚想收回在那人身上的视线,就见到了杜纤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微微带了些窘迫,却还有些欣喜。而那人脸上的热烈却是很明显的。
“是谁来了啊?”杜二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走了出来,先看到了那人来不及收回的喜悦脸色,杜二夫人的眸子就暗了一暗,然后说道:“原来是侯二公子。怎么,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来了我们江州?”
这位杜二夫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啊。凌晴默默地想道。
那侯二公子听了杜二夫人的话,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笑着用手挠了一下自己的头,说道:“杜二姑,小侄运气好,这次点了进士,外放来江州了。父亲也一道来了,说是也来回家看看。”
杜二夫人的目光微微地动了动,说道:“倒是难得,只是你一个进士,难不成你这动笔杆子的,还能在那堤坝垮之时,上去扛些东西?怕是不能吧。”言语间的嘲讽尽在里面了。
“二婶,这表哥他也是过来送信的,说是那水虽然漫过了葫芦桥,雨停了。他们正在疏通河道让水好流过去呢。”杜纤虽然不敢明着反对自己的二婶的话,但是这么出来为侯二公子解围,在凌晴的眼里,便是有了计较。
杜二夫人听了那杜纤的话,眉眼间有了些微微的不悦。她刚想说什么,目光一闪,就看到了凌晴站起来了。她瞬间想起有外人在场,脸上的表情就温和了许多,轻声地道:“邵夫人,倒是叫你见笑了。你看你来了这么久,也没引你去瞧瞧我嫂子。她现下是醒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那就劳烦杜二夫人了。”凌晴知道了邵三的下落是安全的,脸色什么的也好看多了。
杜二夫人就笑着领了凌晴去了。凌晴走过了杜纤的身边的时候,杜纤突然开口道:“二婶子,我也想去瞧瞧母亲。”
杜二夫人看向那杜纤的表情才温和了不少,说道:“你母亲可是最疼你的。刚醒来还在念叨你呢。”说着,她就往前头领路去了。
凌晴落后了一步,正巧瞧见了那杜纤回头去望侯二公子的表情。杜纤一回过头,见到了凌晴的目光,忍不住脸上一红,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又觉得有些不合礼,停下来等凌晴。
“难为邵夫人来瞧我。”那杜夫人靠着枕头,脸色苍白,嘴唇更是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她对着凌晴点点头,却是有气无力的。
凌晴连忙说道:“杜夫人这是客气了。才刚听到了杜夫人的身体不适,倒是吓了我一跳。亏得方才杜二夫人说是杜夫人没有大碍了,我才放心些。”
杜夫人笑了笑,那笑容也有些虚脱,说道:“你带来那些东西,可是太贵重了。邵夫人当真是太客气了。”
“杜夫人说笑了。”凌晴只觉得这样的客套话说地腮帮子都疼。
杜夫人和凌晴两个如此高层次的会晤了一会儿,气有些喘了。毕竟是大病的人,身子还不好。凌晴关切地道:“要不杜夫人还是躺会儿吧。倒是不急在这一时。以后我再过来拜会夫人便是了。来日方长嘛。”
杜夫人朝着她点点头。杜纤上去,轻轻地搀住了杜夫人的一只胳膊。杜二夫人一边将那枕头什么的给铺好,一边闲聊似的说:“方才可巧,正好是那侯二公子来送的信。倒不成想,他竟然是考中了进士被外放到了江州来做官。这确实是难得了。”
凌晴看着那杜夫人本来都闭上的眼突然一下子睁开,看向了搀着自己的杜纤。那杜纤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表情也瞧不见。凌晴暗暗思索着:怕是这表哥表妹,倒不仅仅是表哥表妹的情分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要告辞了。杜夫人和杜二夫人也不甚留,客套地说了几句挽留的话,杜二夫人就送凌晴出来了。杜纤本来也要送出来的,杜夫人却在那虚弱之际,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杜纤道:“纤儿,给我倒杯水喝。”
杜家的事,本也与自己无关。凌晴压根没去看杜纤的脸色。
由于外面的地还湿着,那天又在淅沥地飘着小雨。凌晴的马车就在这院子外面等着。
杜二夫人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就送凌晴上车了。
关上车门,心底的那种担心和恐惧又开始蔓延了,转眼间,又将她的心给缠绕地透不过气来了。
刚出角门。“三少奶奶,外面来了一辆马车。”外面的车夫说道,同时马车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想是客人吧。凌晴连忙道:“那就让他们先走吧。我们靠边儿停下。”
车夫依言,那马车刚刚摇摇晃晃地起步,凌晴就听到了外面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陆鸿,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邵三凌晴的心顿时就抓紧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就听见那马车门砰的一声,接着,一股雨水的清新味儿飘了进来。
一个人影挡住了那光线,那轮廓看地不甚清晰。可是,不会错,决计不会错。这是邵三只有他两人相对无言,凌晴只感到一阵暖流慢慢地涌上了自己的眼眶。她终于抑制不住地,眨了下眼睛。
外面却似乎响起了唤他的声音。邵三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清,我马上就好了。你先回去,半个时辰我就回来。”说完,那人影一闪,瞬间那车门处又是空空荡荡。
凌晴失神地望着那外面又渐渐密了的雨帘,心里说不上的失落。她拉住了一旁的翡玉道:“方才你可看清楚了?”
“三少奶奶,奴婢看清楚了,是三少爷。”翡玉一见到邵三,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三少爷没事,三少奶奶终于可以放心了。
凌晴听了翡玉的确认后,那喜悦才终于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她的心。那马车又摇摇晃晃地行进了起来,可是她的心却还停留在刚刚短短的几秒身上。她真的很怕,那只是个梦。
半个时辰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凌晴都换好了衣裳坐在那躺椅上发了好久的呆。她身边还有一杯凉掉的茶。
怎么还没回来。凌晴的心里一直咕咚咕咚地跳着,从没有这么期盼他回家。可是她又在担心了:难道情况又有变,他必须地回去看看那堤坝到底好了没。
胡思乱想中,只听到吱嘎的推门声。凌晴快速地回过头,还没看清眼前的人,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异常熟悉的怀抱里面。
“清。”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很低,却有一种低低的拉长。
“恩。我在。”凌晴的手环上了他精壮的腰身,眼里迅速地涌起了一股热流,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回来了。”他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边,然后慢慢地滑过她的脸颊,捕捉她的丹唇。
凌晴却在那一瞬间,推开了他。
邵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却硬起心肠,先是瞧了瞧门口,见他关上了门,这才放下心来,眉眼间却有些委屈:“你可知我这一天是有多担心。难道都不能派个人回来告诉我一声吗?”说着,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邵三的心里更是惭愧,似乎自己最近欠她的是越来越多了啊,该怎么办?他想着,伸手去握她的肩膀,却被她甩开了手。她索性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不过她的这种小性子,确实不是她在真正地生气。邵三从她的身后拥住她,头埋在她的脖颈处低喃道:“都是我不对。该派林贵回来告诉你一声的。是我没考虑周到。别怪我了,好不好?”
只是会担心,怎么会怪。凌晴的心里哪里还有气。她微微挣扎了一下,邵三松开了她。她转过身,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攀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
邵三以为她还会跟自己闹一阵的,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上来亲自己。他的手环托住了她的腰。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看上去那脸色更加的憔悴。
只不过是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没有见到,他和她都觉得像是很久没有见到。两人的吻逐渐加深。最后,邵三将她轻轻地放在了锦被上面。
纱帐轻轻地飞舞着,外面的雨也浇不灭屋里越来越高的温度。凌晴的手撑住了他的胸膛,郑重地道:“你可有吃饭?”
“多亏夫人明智,我还没有挨饿。”邵三说着,俯身堵住了她想继续兴师问罪的念头。凌晴也温顺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吻渐渐滑到了她的脖颈只是片刻之后,凌晴突然听到一阵呼噜声。她睁眼,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早注意到,他的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布满了血丝。她将他扶好躺下,又往他的怀里靠去,掖好了被子,自己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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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雨断断续续地下着,一连下了好多天。邵三每日天不亮就出去了,晚上起码地戌时以后才回来。凌晴知道他在前面守堤坝的时候根本就走不开,更别提吃饭什么的了,只好每日里都给他备足了吃的,还是见天地看着他瘦下去。
凌晴看着,心里虽然着急,却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
这日,是个阴天,可是天灰蒙蒙地看着好象要下雨。凌晴看了看天气,对锦甜说:“也不知那外面的那盆茉莉怎么样了。还是将它搬回来的好。”
锦甜点头,就出去了。
隔了一会儿,凌晴正在屋子里面随手翻着书,门口传来响动。她抬起头来,看到门口翡玉正脸上带笑地走进来,不禁有些好奇地道:“什么事,怎么看着笑的那么的神秘?”
翡玉往门外看了看,悄悄地掩了门,凑到了凌晴的旁边,低声道:“三少奶奶随我来,有个好东西叫你瞧?”
“什么事这么的神神秘秘的。”凌晴的口上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倒也是好奇了起来。翡玉从没有这样,难道倒真是有什么好玩的事不成?
翡玉带着她穿过了一个回廊,然后在月洞门的旁边停了下来,退了一步,让凌晴上前,轻声道:“三少奶奶,您自个儿瞧吧。”
凌晴点头答应了,伸出头看去,却不禁有些愣住了。
影壁处,锦甜站在那里,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而她的面前,林贵正在说着什么。
锦甜摇了摇头,作势要去旁边端那盆茉莉。那林贵却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锦甜连忙后退了几步,整张脸都红透了。
林贵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匣子,递给了锦甜。锦甜连连摆手,林贵却将那匣子往锦甜的怀里一塞,就跑开了。锦甜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林贵跑走的方向,一动不动的。
凌晴看了,不禁抿嘴一笑。她回过头来,翡玉兀自笑个不止。凌晴摇着团扇,看着翡玉,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都大了啊,我也得好好想想,怎么给你们寻一个好出路了。”
“三少奶奶,你怎么一句话把我们一船人都打尽了啊。你反倒过来说我的笑话了。”翡玉的脸上也有些红晕了,嘟哝着说道。
凌晴回过头来,很严肃地道:“那可不是我笑话你。若不是上次那孙嬷嬷家的侄子将手摔断了,如今你怕是没有随着我过来了。看凌萧都有孩子了。”
翡玉听了,低下头去,轻声地道:“三少奶奶,奴婢情愿终生不嫁,一辈子伺候三少奶奶。”
“我这话不是在试探你,这终生不嫁的傻话也不要再说了。你有什么打算,总归要让我知道,我才好为你做主。”凌晴的声音里没有玩笑的意味了。
翡玉的脸却更红了,直接就转过身道:“三少奶奶,您就会拿我们取笑。诶。”说完,她直接跺了一下脚,然后就跑开了。
凌晴看着她的背影,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看样子,自己平时也是太忽略她们了。这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么明显的两个人,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回到了房里,不多时,锦甜就回来了。凌晴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然后假装没有发现什么似的说:“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我恍惚听到她们谁说林贵回来了。是不是三少爷有什么事情吩咐?你刚在外面碰到林贵没有?”
锦甜的脸顿时就低了下去。她本来人的个头就小,这样再将头都低着,看着就更小巧了。她支吾着回答道:“不是,奴婢,奴婢没有见到林贵。”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凌晴听出了她的声音里的胆怯。
凌晴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就算了吧。若是真有事,他会自己来见我的。你下去歇着吧。”
锦甜点了点头,还是不敢抬起眼帘看凌晴,只是低着头,退到了门边,一径去了。
凌晴暗暗地想着:这锦甜的样子,倒是对这林贵,怕是也有些好感的。她等邵三忙过了这阵,和他商量商量,把林贵叫过来先问问。不然,锦甜那个性子,自己若是真的去问了她,她恐怕也不会反对的。
晚饭之时,凌晴照例叫自己房里的大丫鬟与自己一同吃。正吃到一半,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怎么回事?出去看看”凌晴的眉蹙了一下,对着在门边最近的柳叶说道。
柳叶上前去,将门给打开,走了出去。她不过出去了一瞬,立刻折返回来,焦急地对着凌晴道:“三少奶奶,三少爷昏倒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凌晴一下子站了起来,脚下生风地往门外走去。她刚走到门口,就看着林贵指挥着人抬着邵三进屋。她的眼皮一跳,手握紧了那手绢,冲着林贵道:“这是怎么了?”
“回三少奶奶,三少爷在巡查堤坝的时候,脚下踩滑了,摔在了地上,然后就叫不醒了。”林贵的脸上也带着焦急。
摔了,然后叫不醒。凌晴的脑袋里瞬间就想起了那些脑溢血之类的病,手都紧张地发抖了,连声音里的发颤也控制不了了:“那,大夫呢?难道那堤坝边上都没有大夫吗?他怎么说”凌晴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都变了,几乎是沙哑地吼出来的。
林贵连忙道:“回三少奶奶,随行的大夫看了,说是三少爷这些日子以来,太过劳累。这一摔,他是昏睡过去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三少爷一直没醒。”
凌晴听到前面的时候,本来心都松了一下,却又因为林贵的最后一句话紧了一下。她沉着脸道:“将三少爷抬进屋里,翡玉,你快叫白嬷嬷过来瞧瞧。林贵,你再去请大夫来,一定要这江州城里最好的大夫”
林贵听了凌晴的话,连忙应了,就飞奔了出去。翡玉也就出去了。
那些小厮将邵三抬进来放在床上后,锦甜要给邵三去擦脸和手,在要抬他的手的时候,凌晴突然道:“等等先别,等大夫他们看了再说。”听说有些病是不能随便搬动病人的,虽然知道他从那里回来还坐了马车什么的,但是她就是怕。
锦甜有些狐疑,可是她还是退了下去,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凌晴站在那床边,看着邵三,又想伸手去握他的手,可是又没有勇气。
“嬷嬷,三少爷在屋里。”翡玉的气息有些喘。
白嬷嬷走了进来,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却是有一些凌乱。她坐在了床边,伸手去把了脉,良久没有说话。
凌晴在一旁看着,心里那叫一个急。等到白嬷嬷将手收回来的时候,她连忙问道:“嬷嬷,他怎么样了?”
“三少爷是昏睡过去了。老奴方才已经细细地诊过了,旁的都没有。只是三少爷这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不吃不睡的。”白嬷嬷的手重新拢进了袖子里,神色严肃地对着凌晴说道。
凌晴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挂着份担心:“可是他怎么还是不醒呢?”
白嬷嬷看着凌晴,郑重地说:“三少奶奶,三少爷这病不是小病。三少爷之前在打仗之时,就是饥一餐饱一餐长期过的这种日子,这脾胃上还是有些不好。只是他的身子底子好,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但是,这长期下来,人被淘空了,却是只有一个空架子。就如同那外表华丽的房屋却是朽木头所支撑着的,不要说风雨,哪怕就是一只虫子,也可能让这个房屋坍塌。”
凌晴听了白嬷嬷的话,明白了。这邵三说白了是营养不良加睡眠不足,也就是生活作息不规律。这短时间内,还看不出什么。但是时间长了,人的健康就被一点一点地磨掉了。她可是听说过那些过度劳累而去世的事情。她郑重地点头:“嬷嬷,我知道了。”
“虽然说药补不如食补,但是这眼下,三少爷还是先吃些药调理身子。若是再不注意,这往后子嗣上,怕都是有捆难的了。”白嬷嬷突然转了这么一句。
凌晴的脸一红,低着头轻轻地应了声。门外响起了林贵的声音,说大夫来了。凌晴看了看白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一来倒是好象不信白嬷嬷似的。白嬷嬷却一笑,说道:“我也不过是略通歧黄之术,而且许久不碰了,年纪也大了。老奴恳请三少奶奶允许老奴听听这大夫怎么说,以后也好帮着奶奶些。”
凌晴明白白嬷嬷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自然是同意了。大夫来看了,和白嬷嬷说的差不多,可是说的更加的委婉,也没有提子嗣什么的。凌晴的心就更定了下来,让林贵带了大夫旁边的屋子开药。
人都散去后,凌晴坐在床边,看着邵三明显消瘦的脸,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又该以什么理由去干涉他的工作呢?更何况,这是非常时期。他是在为百姓们做事,自己要怎么去当这个坏人呢?她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这个男人,能不能不要那么有责任感,有时候,她都能感觉到他的累,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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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三一直昏睡着,到了晚上戌末,凌晴都睡眼惺忪了,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凌晴去卸了妆,然后梳洗了以后,走回到床边。这边的屋子就只有两个房间是连着的。而那个房间,由于那哭声和失窃之事,让凌晴的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她不敢过去睡,也不敢让丫鬟们在那里上夜。所以她没处可去,还是只能在自己的房间歇下。
只是,往常她都是睡在里面,今天,好象反过来了呢。凌晴在床边坐下,将那盏灯移到了床头,想了想,将灯芯拨地暗了些。许久不曾点过灯睡觉了。她还是有些担心他晚上若是突然不好了怎么的。她想着,又唤了翡玉过来,将茶水和饭菜都温着,预备他晚上用。
做完了这一切,凌晴才回到了床边。她放下了纱帐,顿时那灯光又暗了一些。她躺了下来,先侧过身去面朝他,将被子给他掖上来了些。然后,她的手摸向了他的额头。没有发热,是温温的。凌晴这才安稳地躺了下来。
许是因为担心了一天,这神经这会儿才得到舒缓。她静静地看了邵三一会儿,数着他绵长的呼吸,知道他睡地很熟,凌晴自己的意识也渐渐地模糊了起来,沉沉地睡去了。
当晚,一宿无话。第二日清晨,凌晴醒来的时候,外面又是洒了几点小雨。她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身侧看去,邵三仍旧在平静地睡着。
凌晴看着他闭着的眼睛,心里一动,轻轻地唤道:“宇轩?”
没有人回答。
凌晴候了半晌,声音稍微提高了些,邵三却仍然没有回答她。
还是没醒啊。凌晴的眉蹙了起来。她轻轻地下了床,走了两步,门口就传来了翡玉的声音:“三少奶奶。”
“进来吧。”凌晴一面压低声音回答,一面回头,怕邵三被翡玉吵醒。
翡玉的手上却拿了一封信进来,见了凌晴,先是行了礼,然后说道:“三少奶奶,这是大少奶奶送来的信。”
凌晴接了过来,拆开来看,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惊讶。看完了信,她看向一旁的翡玉,若有所思。
半晌以后,凌晴才轻声地道:“晓姨娘的孩子,夭折了。”
翡玉也愣在了原地,看向了凌晴,似乎被这个消息给吓了一大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事,可当真?”
“大嫂亲笔写的。”凌晴将信放下,“十日前那孩子腹泻,大夫来瞧了,开了药,还是没有能过那一关。”说到这里,凌晴微叹了一口气。
翡玉的思绪却转了转,说道:“三少奶奶,您瞧这事,会不会是有人……”
凌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嫂的信里,大夫是说这是小孩子常出的事,并非是人为,皆是小孩子的脾胃还未长成的缘故。珏哥儿上次不也是腹泻过吗?”
翡玉听了,点了点头:“奴婢也曾听过。”她隔了一会儿,又说道:“那晓姨娘如今怎么样了?”
“陆家的事还在那里悬着,皇上也没有审这事。该是没有人去瞧她的。”凌晴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头,说道,“只是如今,不知道她如何了。”
屋子里出现了片刻的沉默。隔了一会儿,翡玉开口道:“三少奶奶,这晓姨娘会不会将这笔帐算到旁人的头上。”
这个旁人就多了。凌晴的手顿住了,然后苦笑道:“我这个妹妹,哪次出了事,又不是旁人的错呢?”也是个从小被溺爱长大的千金小姐吧。落地个姨娘的下场,竟连孩子也没有保住。
翡玉听了,又道:“那三少奶奶预备如何呢?要不要差人送些什么东西回去?”
“我会给大嫂写信让她帮忙打理的,横竖那东西天南海北的哪里都有,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从我们这里特意送回去了。要是真是这么千里迢迢地送去,怕是她又该疑心什么的了。”凌晴可是见识过她的胡搅蛮缠的。
翡玉的声音有些飘渺:“珊瑚现在的日子,怕是很难吧。”
凌晴不做声了。她料定了珊瑚在凌萧的手下不会有太好的日子,如今心底还是隐隐生出了一阵不忍,毕竟服侍了自己一场。但是,她对珏哥儿和珍姐儿做的事,凌晴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不已。
“但是,她这是咎由自取,也怨不得旁人。三少奶奶,莫说您,就连奴婢听了,也觉得心寒。”翡玉却又开口说道。
凌晴坐在那里,沉默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