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三到了下午的时候醒过来的。当时凌晴并不在屋里,是芸初到两个孩子那里叫的凌晴。凌晴听了,抱了珍姐儿就往屋子里面快步走去。翡玉见状,也忙抱了珏哥儿一道过去。
到得屋里,凌晴看到邵三已经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了,他正在喝药,锦甜立在他的身边,手里端着一碟子蜜饯。
邵三咕咚咕咚几声,就将一碗药全喝完了。锦甜将那蜜饯递上去了些,邵三摆了摆手,皱眉道:“不必了。”
锦甜就退了下去。凌晴走了上来。邵三见了凌晴,笑着道:“怎么我会在家里,不是我还在堤坝上巡视吗?就记得脚下一滑。许久不打仗,竟连路都走不稳了。”语气里有淡淡的自嘲。
凌晴端坐在了床前的绣墩儿上,让珍姐儿踩在自己的腿上。她的脸上却很郑重:“这些日子带去的饭你到底吃没吃?”
邵三见了凌晴的样子,知道她有些生气了,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抱珍姐儿。珍姐儿笑着扑过去,凌晴却将她抱住了,放在自己膝头坐着,很冷静地说道:“你到底吃没吃?”
有时候真的很受不了凌晴这个执拗脾气啊。邵三看了一下凌晴身后的丫鬟,实在是有些不好开口。翡玉见状,将珏哥儿放在了床边,然后说道:“三少奶奶,奴婢想起那在佛前捡的豆子还没有捡完,那奴婢先下去了。”说完,她就带着一众丫鬟们退下了。
邵三松了口气,却看到凌晴黑白分明的眼睛,心知她是决计要问出来的。他只得说道:“有时候吃了的。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别人也没带饭,就把饭让给别人吃了。”
凌晴似乎是早料到了这个答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她膝上的珍姐儿见自己的父亲还不来抱自己,就开始乱动,有些不高兴地咿呀抗议了。凌晴突然从心底里升起了一阵闷气。她站了起来,将珍姐儿往床里面一放,转身就要走。
他的手准确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轻声地道:“凌晴。”声音里还带着些恳求的意味。
凌晴就那么站着,背对着他,也不挣扎也不怎么样。
珍姐儿一下子愣了,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怎么突然把自己放下了。等她看到凌晴要走,顿时就哭了起来。邵三最是喜欢这个女儿,见了珍姐儿这样,想去抱了她来哄。但是他知道凌晴正在气头上,这边又不敢撒开拉凌晴的手。
珍姐儿哭了许久,竟是没人来理,就开始在床上爬了起来,那哭声就更大了。
邵三只得松开拉凌晴的手,弯腰去抱珍姐儿。他刚弯下腰去,脑袋里面一阵晕,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好几下,眼前才恢复了清明。他伸手抱住了珍姐儿的腰,却一连使了好几下劲儿,才勉强将她抱在了怀里。
“大将军今儿连自己的孩子都抱不起了,还要把饭让给别人吃。”凌晴在他松开自己手的时候就转身去瞧他了。他的虚弱她自是看在眼里,但是她就是怄气。他不吃就罢了,竟然还让给别人吃。
“凌晴。”邵三颇显无奈地唤了她一声。凌晴却狠心扭过了头,出了房间。
珍姐儿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还咬他的手指。邵三让她站在自己的腿上,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她,无奈地说:“你母亲生气了,该怎么办?”
不多时,凌晴进来了。她自己将一个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白粥小菜。她放下了以后,什么也不说,竟然就自己开始吃了起来。
邵三瞧着凌晴那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本来就很饥饿的肚子更是饥饿了。偏偏,他现在更不敢在她面前提吃饭的事。
“今儿这粥倒是稠。三少爷若是想吃,自己下来吃吧。”凌晴收拾了自己的那一份,然后自嘲似的说道,“妾身倒是忘了,三少爷是铁打的,都不用吃饭的。”
“凌晴,你明知我现在没有力气。”邵三苦笑道。
凌晴扭过了头去不说话。
邵三只得软下声音道:“我不吃饭,是我的错。将你精心准备的饭给别人吃,也是我的错。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凌晴听了,然后端起了那只碗,夹了些菜在上面,然后走过来,一言不发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却就势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上次你都喂了珏哥儿药的,不能欺负他爹。”
凌晴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就狠狠地咬了牙,坐了下来,舀了一大勺的粥,送到了他嘴边,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当真是个磨人的主儿。下次你再这么不吃不睡地扑在那公务上晕了过去,我可再不管你”
邵三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张口将那勺粥吃了。这件事,他怕是要被她念好一阵子吧。不过,有人关心的感觉,还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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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风呼呼地吹着,窗外的竹子打在了那窗格子上,将正在绣花的凌晴给吓了一跳,那手一下子就戳到了指头上面。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邵三正坐在床上抱了珍姐儿逗乐,时不时与凌晴说话,听了她的低呼,转过头去。他连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空着的那只手拉了她的手来瞧,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凌晴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就是被那响动给吓了一跳,倒是没有什么。”她放下了手里绣的花,站了起来,接过了珍姐儿,说道:“人家都说抱孙不抱子,你倒是一点不注意。若是母亲在,怕是你又要被说了。”
邵三从背后将凌晴和珍姐儿一同揽在了怀里,轻声地说道:“怕什么。这谁规定的。我的妻儿我不抱难道让别人抱吗?”
“那可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凌晴戏谑地笑着。
邵三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声音里带了些不服气:“虽然是祖宗传下来的,可是,他们定是没有同时得了两个孩子,不然,你一个人怎么能抱得动两个呢?所以说,祖宗有些规矩,我们听听也就是了。”
凌晴笑了用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连祖宗的话都敢有异议了。”
“三少奶奶,杜家派了人送了帖子过来。”锦甜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凌晴推开了邵三,往门口走去。锦甜进来了,将那帖子递了过来。凌晴打开看时,微微皱了眉,说道:“杜夫人身子好了,说是邀我们赏菊。这么早菊花就开了吗?”
邵三笑道:“这里比京城暖和,菊花开得较早也是有的。再说了,都入秋了十几日了。”他接过了那帖子过来看,说道:“居然是邀请的我们两个。”
凌晴坐了回去,说道:“当日堤坝才垮那次,我就是去杜家等的你消息。想那杜夫人也是知道我的用意的,如今这帖子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又怎么样。你可是把家里带来的好药材都送了过去。这礼就够重了。再说了,虽然杜大人是巡抚,但是再两年不到,他就该回京述职了。”邵三的话里藏着话。
临请也不去理他的话里什么意思,说道:“既然杜夫人都亲自下帖子诚心来邀了,我们自然得去。只是,不知道那那侯家的少爷会不会去。”说到这里,她嘴角带了笑。
邵三有些意外:“什么侯家少爷?”
凌晴凑到了他的耳边说了几句。邵三听了以后,摇着头笑道:“我可真不知道,原来你也是和她们一样的,这些事也能发现。”
凌晴听了他的话,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就知道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的。难道你不对这个事情好奇吗?”
邵三笑了说道:“怎么能不好奇呢,夫人说好奇,自然是好奇的。只是,现在能不能先吃饭啊。我可是饿了。珍姐儿,你饿不饿啊?”
凌晴也看着珍姐儿。珍姐儿见自己的父母都把自己盯着,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然后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接着扑到了父亲的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还知道找靠山呢。”凌晴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这边还在呵呵地笑着,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声。凌晴和邵三回头去瞧,却见珏哥儿一个人爬在那床上,望着他们大哭着。凌晴连忙过去哄她。邵三懒洋洋地说道:“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争宠啊。诶”
邵三自从那日晕倒以后,就一直借病躺在床上。之后也就没有怎么下雨了,那水也慢慢地退去了。邵三也就在家里好好地养身子。
凌晴给大嫂回了一封信,又给夫人亲笔写了一封信,最后又给凌晴写了一封。这信都费了她一天的功夫。
到了去杜家的那日,凌晴和邵三同乘了一辆车,丫鬟们乘了另外一辆,往着杜府去了。对外,邵三仍然是声称自己很虚弱,自然没有骑马。
转眼间就到了。邵三先由林贵搀扶下得马来,往着那杜大人的书房去了。凌晴她们也下来了,换了另一辆车,往着那杜夫人日常起居的地方去了。
凌晴下车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杜夫人亲自正在那台阶上等着自己。凌晴快步上前去,握住了杜夫人的手,行了礼,说道:“怎么敢劳动杜夫人亲自来迎。”
“当得起的。上日邵夫人冒着雨来瞧我,又带来了这么多的东西,让我好生过意不去。这些日子听闻邵大人的身子也不爽快,我也就没有上门去叨扰。”邵夫人说话间很客气。
凌晴的眉微微蹙了些:“我当时也是被吓了一大跳,足足昏睡了好几天,又不吃不喝的,我看了也着急。”
杜夫人一边将凌晴往屋子里面让,一边说道:“江州什么都好,就是这每到夏天,不是旱就是涝。今年算是天公作美,若是不停地下雨,怕是百姓们都得遭殃了。”
凌晴和她们分了主次坐下,发现很多不认识的人。那杜二夫人一一介绍,有那薛知府的太太,有张织造的夫人等等好几位。邵三的官衔在他们之中,不算高不算低。但是因着邵三背后昌顺侯府的原因,所以大家对她也是相当地客气。
“邵夫人是才到江州吧?有没有去那月明寺,倒是听说最近云游来了个得道的高僧,却是很灵的。”薛太太笑着对凌晴说道。
凌晴忙回答道:“倒是没有得闲去。赶明儿我一定去瞧瞧。”
薛太太的一脸平和,说道:“那里靠湖,倒是可以去住几天。住持人挺和善的。”
张夫人接过了话说道:“听闻邵大人前段时日身子不适。我倒是认识几个比较有名的大夫。邵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等会儿将那大夫的住处什么的说与邵夫人。”
“多谢张夫人了。”凌晴忙欠了欠身子说道。
杜夫人站了起来,说道:“大家也别在这里干坐着,既然是来赏菊,我们还是去赏赏菊花吧。倒是今年日头也不多,这菊花还比往年提前开了。”
几人说说笑笑地往花园里面走去。凌晴的年纪是里面最轻的,除了她以外,那薛太太就属最年轻了,孩子也有十岁左右了。那张夫人的年纪大概与邵夫人相差无几的。杜纤一直在杜夫人的身边伺候着,一路上低眉顺目的。
走到了那水榭之中,凌晴与几位夫人坐下。因着是在水边,因而有些凉,所以杜纤就带着众位丫鬟去取披风了。凌晴瞧着那粼粼的波光,也觉得心旷神怡了不少。
“今儿的中秋,希望不要像去年一样雨水多,也见一个完满的月亮才是。”薛太太笑着说道。
杜夫人却扭过头去,对着张夫人说道:“张府去年中秋的时候得的那个孩子,如今正好一岁了吧。好久没瞧见了,这孩子可真乖。”
张夫人含笑着点点头,眼里都是满满的欣慰,说道:“杜夫人也好久没去了。那孩子倒是能走几步路了,却不怎么开口说话,牙齿也没有怎么长齐。邵夫人,你的两个孩子也快一岁了吧?”
凌晴点了头,说道:“倒是我两个孩子走路晚。”
“还是邵夫人有服气,这一下子就得到了一对儿女。”薛太太在一旁说着,眼里有着深深的失落。
凌晴见她的神色有些异样,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那薛太太却扭开头去瞧那湖面上的荷叶了。
“母亲,披风都取来了。”随着那竹桥的咯吱声,杜纤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丫鬟们鱼贯而入,分别伺候自己的主子。凌晴却没瞧见翡玉,有些奇怪,抬眼望向了杜纤:“杜三小姐,我的丫鬟去了哪里?”
杜纤见凌晴问自己,连忙道:“邵夫人,方才邵大人身边的一个姓林的小厮过来寻了你的丫鬟,你的丫鬟就随他去了。你的披风,我帮你带过来了。”
说着,杜纤身后的丫鬟就上来,给凌晴披上了。凌晴听了是邵三找翡玉,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奇怪罢了。
转眼间就到了晌午,这风却是越发地大了。杜夫人邀着几人从另一条路回自己的房里。这条路由于比较长,走的人也叫少,但是打扫的依旧很干净。
几人穿过了一座假山,听到了隐隐的水声。她们刚转过去,就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响,似乎是耳光声。杜夫人的脚步顿了一下,连忙走过去,愣了一瞬,然后道:“羡儿,你在做甚么”
凌晴走过去,只见到一个男人抓着一个女子。她定睛一看,那女子竟然就是翡玉。翡玉使劲地挣扎着,想挣脱开那个男人,却丝毫没有用处。她的眉眼一沉,说道:“翡玉,三少爷不是找你吗?你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那个男人听了凌晴这句话,手下意识地就松了。翡玉连忙跌跌撞撞地奔到了凌晴的面前,跪了下来,扯着凌晴的裙子,一个劲儿地哭着,嘴里只是念叨着:“三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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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晴站了起来,脸色很严肃地说道:“多谢杜夫人的款待,只是家里两个孩子没有人看着,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这就告辞了。”
杜夫人连忙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歉意,说道:“邵夫人还请在杜家多待一会儿。前儿他们送来的鲜藕,倒是好吃。”
“杜夫人盛意,我心领了。只是孩子太小,爷的身子也还未痊愈。方才翡玉也去瞧过爷了,我就不叨扰了。”凌晴坚持道。
张夫人等人都不说话。杜夫人只得亲自送了凌晴出来。杜二夫人也在苦留,凌晴丝毫不为所动。
“邵夫人先在里屋坐坐吧,这套车还要些时候。”杜二夫人对着凌晴道。
凌晴微微一笑,婉言谢绝了:“多谢二夫人美意,天到晚地坐着,也难得有这个机会走走。”言语间十分地客气。
杜夫人给杜二夫人使了个眼色,杜二夫人明白,对着杜纤道:“纤儿,你随我去给夫人太太们备些点心。邵夫人,那我就先去了。”
等到她们走了以后,杜夫人才说道:“邵夫人,我瞧着,你身边的人儿像是水葱儿似的,只是比我们这小地方的人大气多了。之前羡儿也不是故意冒犯翡玉姑娘的,这件事,您看……”
“我知道杜家少爷定不是故意冒犯我的丫鬟的,我年纪也轻,见识也浅,还请杜夫人赐教,这件事,您是怎么打算的呢?”凌晴的语气突然软了些,对着杜夫人强调了故意两个字。
杜夫人只见她微笑的神色,柔和下来的语气,只当她没生气,笑着说道:“翡玉姑娘的确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也是邵夫人会调理人。这件事,原可以成为一桩喜事的,不知道邵夫人怎么想?”
凌晴的笑意更深了:“喜事当然是喜事,只是不知道杜夫人是说的什么喜事?杜家是有哪位少爷小姐要娶嫁吗?”那笑吟吟的笑容直接将自己与杜夫人个划分开。
“邵夫人,您这是何意?翡玉姑娘也是这么大了,那假山那的事,对她的名节也有碍,对邵家也是不好的,何不把它变成喜事呢?”杜夫人笑地有些虚浮了。
凌晴惊讶了一下,说道:“原来是这样?可是杜家少爷瞧上了翡玉,要将她迎娶进门?这事,我还得去跟爷商量商量才是。”
杜夫人一听了凌晴的话,顿时脸上的笑容就退了些:“邵夫人,羡哥儿虽然不成器,还是个秀才。等过两年若是考中了进士,还是个官。这恐怕迎娶翡玉姑娘,不太妥当?”
“那杜夫人认为什么是个妥当法儿呢?”凌晴已经瞧见了那车停在了垂花门外,露出一角。她的笑意更深了。
杜夫人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虽然我们家比不上昌顺侯家,但是翡玉姑娘若是过来当了姨娘,我们定也是不会亏待她的。虽然是个美人儿,赶明儿我再挑两个好的丫鬟给邵夫人去可好?”
凌晴轻声地道:“这杜夫人的说法倒新鲜。若是我再去哪家做客,那家的公子都是不小心,我身边岂不是没有人伺候了?羡哥儿既是读过圣贤书的,自然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多谢杜夫人美意,只是我习惯了翡玉服侍了。车也已经好了,杜夫人,我就告辞了。”说着,她也不待杜夫人说什么,直接就往着那车旁走去了。
杜夫人的身子晃了几晃,她身后几丈远的丫鬟连忙上来搀住了她。她瞧着凌晴上车的背影,心里那叫一个堵的慌。不过,她转念一想,兴许这也是面子上过不去。赶明儿自己亲自去邵府道歉,这事也就结了。虽然她是从昌顺侯府出来的,难不成一个丫鬟还能配上一个少爷,笑话想到这里,那笑容顿时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上前去送凌晴。
坐在马车上,凌晴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对着邵三说了,然后又说道:“我年纪轻,也没有什么见识。这件事,我倒也觉得真真奇怪。这羡哥儿也是中过秀才的人,怎么会这么的不小心呢?想起之前,四弟也是不那么小心的。要是知道的人是说是不小心,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陆家的小姐丫鬟都是被这么教的呢。”
邵三听了凌晴的叙述,就知道她定是不会同意的了。那杜夫人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这是凌晴心里的一根刺。那件事,若不是皇上的赐婚,怕是现在还有人在乱嚼舌头根子。后来又因为凌萧的事情,她虽然与凌萧有隙,但是有次她去串门子,回来又哭了一场。如今翡玉又遇到了这回事,他很明白知道她的心思了。当下他就说道:“既是要寻个好归宿,也得她们愿意了才是。我这次外放,也不会太长的时间。翡玉从小跟着你,我见了你们两离不得的样子,怕是你也不愿意她嫁地这么远。”
凌晴见他在给自己递点子,心里的那种愤怒稍微平息了些:“论理,这杜夫人也是比我长了好些年纪。这一个少爷一个不小心,那我以后还是不敢带人出门了,不然都没有人服侍了。若是这杜夫人哪天带了小姐去做客,主人家也不小心,说不定,这个小姐就不小心嫁去了主人家也不定。”
邵三坐到了她的身边,拉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用手点了她的额头:“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的身上套。她这么说,你不愿,就不应就是了。哪里给自己找这么多添堵的事。你啊,就是想太多。”
“我可不是往自己的身上套。我只是奇怪,这读了圣贤书的人,怎么还比不上那些乡野之人,个个儿见了漂亮姑娘,总会有那么些不注意。三少爷,您说是不是。”凌晴坐直了身子,脸色严肃着说道。
邵三长叹了口气,从背后将她环住了,轻声地道:“邵夫人,都是为夫的错。你的伶牙俐齿,就放过为夫吧。”竟是有些讨饶的意味了。
凌晴靠在了他的怀里,懒懒地道:“还不就是你这么把我骗到邵家的。自己就是个带头做坏事的。”
“不会再有坏事了。夫人,为夫不敢了。”邵三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轻声道,“再不会有下一个贞娘。我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自己也糊涂了。”说着说着声音也凝滞了。
这始终是凌晴心上的一粒砂,打破了她对这桩亲事的一切幻想。虽然现在的两人很好,可是,她的心底时常想起来,还是会隐隐作痛。她也知道有些事还是忘了的好,邵三对她也是加倍的好。可是,她始终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去百分百地信任这个男人。有些事,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可是实际上自己会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看着他有时候怕自己生气的那种试探自己的模样,她的心里也会痛。既然知道会是现在的模样,为什么当初又要伤害自己呢?她现在只能像是鸵鸟一样,提起了这个话题的时候,就逃避。也许有一天,她会想通。也许有一天,这个问题,会再次缠地她喘不过气来。
车厢里出现了难得的沉默。隔了一会儿,她主动提起了别的话题,才将这一阵沉闷给遮去,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般。
几日后,杜家派人送了礼物上门,凌晴收了。但是转眼间,凌晴又借着邵家才来的名号,加倍地将礼物送了回来。
杜夫人派了人几次相邀凌晴来杜府玩,皆被她清清淡淡地挡了回去。这羡哥儿竟然也是有些痴了,竟然找着自己闹了好几次。杜夫人无法,只得亲自登门寻凌晴。
马车到了邵家门口停下。那车夫上去找门房。隔了好半天,门房才回了话,说是凌晴和邵三去了月明寺许愿去了。杜夫人听了,下令让马车调头,回了杜府。
凌晴和邵三先是去拜了佛。凌晴跪在那团蒲上,先是求了大家的平安,想起了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的亲生父母。不知不觉就过了好久。
拜完了佛,凌晴起身的时候身形晃了一晃。由于他们是打算在月明寺里面小住几日,就将孩子们也带来了。拜完了佛后,凌晴和邵三就绕着那湖边慢慢地走着。
“这儿的水的确是和京城的不同,好象带了些水气,吹着人也感觉柔了许多。”凌晴闭着眼睛感受了一阵。
邵三望着湖面,轻声地道:“出来走走,人都清爽了许多。”
凌晴回头,朝着邵三一笑,说道:“这次回去了,你就该病好了吧?”
“那是自然。不然才来就误了这么多天的工,怕是没有俸禄了。”邵三开着玩笑。
两人说笑着,绕着湖上搭的竹桥往里走着。走不多时,一个灰白色僧袍的人从湖中心的小屋走过来。邵三的眼睛好些,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人,欣喜地过去行礼:“师傅”
竟然是灵真子大师。凌晴也给灵真子行了礼。那灵真子拈了须,朝着凌晴打量了一阵,然后说道:“如今,三少奶奶倒是气色好。孩子也随你们来了吧?”
凌晴这是意外之喜,邵三已是欣喜万分,连忙将灵真子往自己住的厢房里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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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姐儿看到了灵真子,先是睁大了眼睛瞧了好几眼,然后又开始咿呀地说起了话。
灵真子用手拈了拈胡须,看了看珍姐儿,笑着道:“这就是珍姐儿?”
“正是。她最是顽皮,整日里就粘着人。”邵三说着,将手指伸过去刮了一下她的脸。珍姐儿一把抓住了邵三的首长,使劲地往自己的这边扯。
灵真子看了她许久,然后说道:“珍小姐今后荣华富贵那是享之不尽。只可惜……”他停下了口不说了。
凌晴抱着珍姐儿的手却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她望着灵真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还望灵真子大师明示。”
“我再瞧瞧小少爷吧。”灵真子没有回答她的话,转移了话题说道。
邵三引了灵真子到了床边,看了正在熟睡的珏哥儿。灵真子见了珏哥儿的样子,先是笑了一下:“这倒是否极泰来之像了。亏得是一对双生子,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
凌晴听到了灵真子的话,没太明白。邵三的眼里却闪过了一丝亮光:“师傅的意思是,这珍姐儿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珏哥儿会助她一臂之力?”
灵真子从怀里取出了一对护身符,将其中一个放在了珏哥儿的怀里,说道:“这护身符是放在菩萨面前镇了九九八十一日的,虽不值什么,也取个意儿罢了。”他又将另一个放在了珍姐儿的怀里。珍姐儿要去自己的怀里拿,只是要闹,凌晴哄了好一阵才让她安静下来。
“大师,这珍姐儿以后是会遇到什么劫数吗?可否改命格呢?”凌晴的心里还是惦记着灵真子尚未说完的那半句话。
邵三已经引了灵真子坐了下来。灵真子闻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两个孩子,已是经历了至少三次劫难了。这落地先是一桩,接着还生过两次病,可有此事?”
凌晴本不是迷信之人,只是来了古代,到处都是说些风水命数,她也没能幸免。尤其是上次两个孩子被厣镇了之后,她对这事也就采取了保留意见。听了灵真子的话,她连忙点头:“是的。这两个孩子当时不好,当真是吓住了我。”
“邵三少奶奶自不必烦恼,这两个孩子已是逃过了一劫,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之后,虽有些磨难,也是长命之人。”灵真子的语气很清淡,却有一种什么尽在他掌控的感觉。
凌晴听了,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事,心里也就安了下来。
邵三已是和灵真子说起了别的事:“师傅怎么会到了江州?徒弟也未曾远迎。”
“我到的却是比你早。只是云游,在何处也不定。恰逢遇到了这边的水患,听闻了三少爷治水晕倒的事,倒是让老衲欣慰不已。”灵真子的眉眼带了淡淡的笑意。
邵三听了,脸上顿时带了些窘迫:“师傅过奖了。这之前是真病,后面也就将养着,倒是摞下了许多事。”
灵真子拈了胡须,说道:“这水患不过是一时,可是百姓却是要承受许久之苦。只希望邵三少爷能够时刻念着百姓才好。老衲就先告辞了。”
凌晴和邵三知道灵真子的脾气,也知今日他是特意来看两个孩子的,不然也不会轻易的现身。两人恭敬地送了他出去。
灵真子走出了那厢房,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人,声音虽轻却分外的清晰:“花团锦簇固然是好,只是这一岁一枯荣,却是不可逃过的。只待明年罢了。望二位好生珍重”说罢,他念了一声佛,就离开了。
风鼓起了他宽大的僧袍,从背后看去,却像是要羽化而去的样子。直待他都走地看不见了,凌晴这才想了起来:“倒是忘了问大师那个哭声是怎么回事。”
邵三也是忘了这一茬,急急地去追赶灵真子大师。过了半晌,邵三却空着手回来了,说是灵真子大师却是走地不见了,怎么寻也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