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依然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方维几乎是一步不离地守护在他的身边。她和其他周边人期待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他一直没有醒来。
那天晚上,赵强的妹妹赵雪期待赵强回家的时间到了,她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她终于拨通了赵强的手机。赵强的手机一直留在方维身边。方维接通电话后,才知道赵强妈妈患病的消息。她并不知道此前赵强已经答应回家去看他妈妈的决定。
那一刻,方维并不想如实地将赵强出事的消息告诉赵雪,她担心他妈妈知道这件事后会受不了。可最终她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赵雪。那是因为她已经无法编造出他不回去看望他妈妈的理由。
赵雪当时便哭出声来。那哭声让方维感觉到痛彻心扉。
多少个小时后,赵雪终于从老家赶了过来。她走进抢救室,一下子朝她哥哥的床前扑去,站在方维身边的吕小丽拉住了她。
不管她怎样在病床前呼唤她哥哥的名字,他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她与方维不时地进出于抢救室内外。就在赵雪到达医院几个小时后,赵强的病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心脏监视仪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直线。医生进行了又一轮抢救,那条直线再也没有重新波动起来。
赵强走了,他几乎是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离开这个世界的。他给方维留下了一个偌大的难题和她并不知晓的扑朔迷离的背景。
那一刻,方维已经痛不欲生。
所有能赶到的人,都在那一刻赶到了医院。
第三天,在殡仪馆里举行了赵强的遗体告别仪式。
就在遗体告别仪式行将结束的那一刻,方维哭着扑向了他。赵雪也站在他的身边失声痛哭。
在他的遗体将要被推走的那一刻,一个女孩儿出现在眼前。那个女孩儿是刚刚赶到现场的。她哭着奔向赵强的遗体,拼命向赵强的遗体扑去。
方维看到眼前的情景,开始以为那是赵强妹妹带来的什么亲戚,转瞬之间,她反应了过来。那个女孩儿,她分明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是方维却并不知道那个女孩儿几天来,曾经不断地给赵强打过电话,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回音。那是因为他的手机已经没有电的缘故。她早晨不得已去公司找他,从那里知道了赵强将要火化的消息。
方维渐渐地平静下来,她终于想了起来。那天,朵朵出事之后,来医院看望朵朵的那个老太太身边站着的女孩儿,就是此人。
那时,她是矜持的,是那样地矜持。
她不知道她与赵强是一种什么关系。她只知道那天老太太曾经向自己介绍过,她是老太太的邻居,是陪着老太太来看望朵朵的。
此刻,方维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儿竟然会如此动容。她不断地一边哭一边呼唤着“赵哥,赵哥”。方维什么都没有问,一个大大的问号却在她的心底悄然诞生。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之后,医院方面告知朵朵的病情已经彻底稳定,考虑到孩子的康复能力比较强,建议朵朵可以回家慢慢地恢复。
当天晚上,方维就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接朵朵回到了家里。赵雪也回到了方维家中。她是不能马上离去的。她还没有一下子从哥哥离去的悲情中走出来。方维明白,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她主动让她在家里多住几天。所有前来帮忙的人都来到了方维家中。林默已经出院回家,没有前来。
李洋去参加了遗体告别仪式,他是与众多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员工们一起前去告别厅的。他又随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公司。
晚上,送走前来帮忙的朋友之后,方维含着眼泪把朵朵哄睡。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傻傻地看着客厅的天花板。
她的脑子乱极了,这一系列的变故,没容她做好一点儿准备。尤其是赵强的突然离去,更是让她无所措手足。
她知道失去他,对于飞达公司而言,并不等同于失去了灵魂。因为在公司初创乃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毕竟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打拼过来的。当他走进这个公司,走进她的生活时,她已经从最艰难中走了出来。可是他的突然离去,竟然让这个刚刚完整的家——支离破碎。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当她醒来时,阳光已经爬上窗台,散淡在客厅里。
第二天清晨,她终于忍不住了,她终于在赵雪面前,主动提起了遗体告别仪式上出现的那个女孩儿,她试图问问她认不认识这个人。赵雪否定了,这是方维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可她还是想一探究竟。她太想知道这个女孩儿的身份。可除了能在赵雪面前提起此事,又能在谁面前提起她呢?
当时在场的人,没有谁会相信如果不是直系亲属,或者是特别的利害关系,那个女孩儿会那样地撕心裂肺。
这天下午,赵雪走出家门去了医院,是想了解关于她妈妈前来就诊的事。
没过多久,吕小丽来了。
她坐下后不久,就谈起了公司业务方面的事。方维主动打断了她的话,“先不说这些,至少今天先不说。公司如果真的需要关门,肯定不会差这一两天。”
吕小丽知道方维心情不好,可是并不知道她此刻心里究竟在关注着什么。方维主动提起了那个女孩儿的事,“你看到昨天那个女孩儿,想没想过在什么地方曾经见到过她?”
吕小丽半天没有说话。
“没有印象?”
吕小丽不紧不慢谈到了曾经在医院里发生的那一幕。
“当时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她说是她的一个邻居。”
“你相信了?”方维问道。
吕小丽疑惑着,“为什么不相信?没有理由不相信啊。”
“现在呢?”
“你是说昨天参加完遗体告别仪式之后?”吕小丽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方维。
“当然。”
“至少能看得出赵强的离去,对她的打击很大。”
“还有呢?”
“没有了。再有的话,都是瞎猜。”
“那就猜猜看。”
“人刚刚离去,还是不要想那么多吧。就算是有什么事,也都时过境迁了。原来……”吕小丽突然停顿下来。
“原来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那都是瞎想的。真的都是瞎想的。”
方维的手机响了,正好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电话是杜凤山打来的。她一下子重新想到她欠他的那笔账一下子没来得及还。她当然清楚对方此刻打电话来,肯定只是表示一下关心之意,不会是为了那笔账的事。她却依然感觉到了他超乎寻常的热情。她起身朝卧室里走去。
当她把赵强已经离去的消息告诉他时,她又一次泣不成声。
赵强离开这个世界已经第四天了,按理说她的情绪应该慢慢地平复下来才对。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此刻的她是缘于并没有平复的悲伤,还是缘于那个女孩背后可能曾经存在的故事,才终于有了一个宣泄情绪的突破口的缘故,她才这样不停地哭着。还是吕小丽走进来劝了劝她,她才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电话那边的杜凤山同样劝慰她,他告诉她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来看看她。
回到客厅,方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重新提起刚才那个话题。吕小丽再也没有说什么,她还是一味地强调那只是瞎想。无奈之下,她只好不再追根寻底。
方维重新提起了另一个问题,那同样是一个让吕小丽感觉到十分敏感的话题,“光华公司究竟还欠我们多少货款?”
吕小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九十多万。”
“其余那笔钱呢?”
“人家早就还上了。”
“那赵强为什么一直没有和我说实话?那笔钱都用到了什么地方?”
吕小丽低下了头。
“看来你确实是知道一些内情?只是不愿意告诉我。真是人情薄如纸啊!”
“不不不,”吕小丽紧张起来,“方姐,你可不能这样想。你们是夫妻,这又是你们的私人公司,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感觉到他在外边好像有什么秘密。”
这让方维又一次联想到了那个女孩儿。她究竟是何方神仙?她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什么原因会让她哭得那样撼天动地,仿佛可以泣鬼神呢?
方维不想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老公的心里真的会隐藏什么秘密。可是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吕小丽一直陪伴在方维身边,她希望能陪伴着她度过一段她最为痛苦的时刻,希望能帮助她慢慢地淡出那份悲哀。她却不希望方维在她面前再度提起什么她不便于多说的话题。赵强已经不在了,那些她不曾证实过,也无法再证实的感觉,都是她不愿意涉及的事情。或许那都是自己的误解,即使不是误解,死者为大,后来者也不应该多说什么。
这是这一刻她最真实的想法。
吕小丽明明知道此刻的方维不愿意过多地谈及公司的事,可她毕竟不能就这样与她面对面地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她还是不时地会主动提起什么,也是为了转移方维的注意力,“今天下午,乔老板来过电话,说是打电话找不到赵强,也找不到你。就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办公室里。”
“他都说了些什么?他知不知道赵强不在了?”
“我感觉好像不知道。他只是问了一下公司的情况,问了问赵强都忙什么呢?我只是告诉他赵强病了。他又问了问车间的生产情况,我说一切都在正常进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和他谈好的那一百万元,打过来没有?”
“没有。他也没有和我谈到这笔钱的事。”
“你做得对,先不要告诉他赵强不在的消息。”
吕小丽当然明白,如果对方知道公司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就不用说那笔答应提前支付的货款可能会告吹,就算是已经签订的合同也可能会节外生枝。毕竟都是一些小微企业嘛,信誉程度有时候是会受到挑战的。
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钟,赵雪回来了,她带回来了一大包东西,说是准备明天返回老家时带回去。
方维有些不解,“怎么这么急着买东西呀?不是说好了住些日子再走吗?”
“不不不,我明天上午就走,车票我已经买好。我和我妈妈通了电话,她已经知道我哥哥不在了。我怕她受不了,我必须马上回去。”她的态度是坚决的。
方维并不好多说什么,那边毕竟是她的妈妈,况且还疾病緾身,“那好吧,明天让你小丽姐送送你,我带着朵朵,不能去车站送你了。”
“不用了。嫂子,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明天就走了,想说也不方便了。”方维是真诚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就想在临走前说出来。”她还是低着头,“我哥哥已经不在了。”她抬头看了看方维,又低下了头,“这个企业也有我哥哥一份,他的那份财产存在一个继承的问题,我是说这需要明确下来,以免以后有什么麻烦。”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铃响了,方维平静地对吕小丽说,“你去开一下门,是麦紫来了。”
吕小丽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打开,麦紫走了进来。
方维与麦紫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示意赵雪继续刚才的话题。她看到又有人走进了房间,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方维执意让她把话说完,“你是什么意思?是马上分割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