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色借贷
12274700000028

第28章

方维已经好几次接到过杜凤山的电话,他不断地表达希望与她见面的欲望。

她一次次地婉言拒绝。

他越是主动打电话过来,她就越是觉得亏欠人家什么。开始时是因为她没有时间,后来是因为赵强刚刚离世,她没有那份心情,再后来是因为朵朵无人照看。可是她的心底始终都没有放下这件事,没有放下与他见面的考虑。她是不能亏欠人家什么的,尤其是亏欠杜凤山的是那样大的一笔人情债。

与杜凤山见面,成了她必须考虑而且必须做的事情,成了她被动中的惦念。也是她不能忽视的礼节。随着杜凤山电话的不断打来,兑现见面的意义在不断地增长。

他又一次打来电话,她答应了他,答应明天晚上与他见面的约定。这是因为除了必要之外,朵朵暂时已经有人照看。她已经去了麦紫妈妈家。这暂时给方维留下了走出去的空间。

杜凤山拒绝了方维定下的饭店。两个人去了他精心选择的地方。那是一个比上次他们见面时更让人感觉惬意的天地。

那家酒店位于城市中央的繁华区内,方维是与他在酒店的大堂里见面的,之后又一起去了十七楼。走出十七楼的电梯时,她才发现那是一个成功人士会所。

挺大的一个房间,早早地准备好了各种酒水。只是饮食还没有点。

“能够和你方小姐见面可真不容易啊。”一走进房间的大门,杜凤山便感慨起来。

“杜行长,还是不这样称呼我为好。我不习惯人家叫我小姐,就叫我方维,或者是方老板也行。”方维在杜凤山的礼让下坐了下来。

杜凤山坐到方维对面,温情地看着她,“方小姐,”他似乎意识到叫错了,便纠正了过来,“方老板,想吃点儿什么?”

“随便吧。”

“怎么可以这样呢?”

“随便吃点儿什么就行啊,随你的心情。”

“那好,那就按照我的想法来了。”

方维这时才明白,其实杜凤山早就把饭菜点好了。菜品很快就摆上了餐桌。

服务员为两个人倒上红酒,杜凤山示意她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杜行长,今天这顿饭由我埋单。”

“不用不用。哪能呢?是我邀请的你呀,你能出来,就很给我面子了。”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方维与他一起举起了酒杯。

“那也是因为我有求于你呀。杜行长何必这样客气?是我欠你的。”

“别这样想,更别这样说。人和人之间能够走到一起,是一种缘分。如果我们那天不在张东阳那里见面,你也不会找到我。我们也就不会有今天。说起来这真是一种缘分。”杜凤山十分诚恳。

他一边说一边与方维同时举起了酒杯,“为了我们的相识,也为了我们的相聚。干了这一杯。”

方维婉拒着,她又举起了另外一只杯,轻轻喝了一口茶水,“不好意思,今天是开车来的。”

“怎么又是开车来的呢?”

“今天必须是这样,孩子还在别人家里照看着,我不能丢下孩子在这里待太长时间。我放心不下她。”

“方老板,扫兴了吧?”杜凤山流露出了不悦之情,“刚刚端起酒杯,就等于给我下逐客令了。”

“不是不是。都是我不会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能喝酒。如果要喝那不能是今天,可以改日。”她觉得这样说依然不妥,又改口道,“最近不行,最近肯定不行。最近的事情太多。我已经焦头烂额了。”

“行,我能理解,老公才去世,心情沉重。我不勉强。”杜凤山一边说一边自己大口喝起酒来。

“杜行长,我是很感谢你的,希望你不要怪罪。确实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招架。不好意思,找时间一定与你喝一杯。”

“看来你确实是有不少心事呀?”

方维没有再说什么。

杜凤山一个人频频举杯,自嚼自饮。

几分钟后,方维放下了筷子,从手提包里掏出五万元钱,递到杜凤山面前,“这是五万元,请你收下,也不知道够不够用?把李洋捞出来,我对你充满了感激,一直就想约你出来见个面,没想到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今天出来也很勉强。真的,杜行长,希望你理解我。”

杜凤山把钱推到了方维面前,显得十分从容,“这笔钱算在我的名下了,就不用你破费了。”

方维有些吃惊,“不不不,怎么可能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让你出这笔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这笔钱太少了?”

“不是,不是。办这种事当然是需要花钱的。可我和他们都是朋友,再说我也有能力摆平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举起酒杯,将高脚杯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不能这样,肯定不能这样。这可是我欠不了的人情啊。如果你不觉得少的话,你就把它收下,不然会让我睡不踏实的。”

“这么大的老板还会为这点儿事睡不踏实?我才不相信呢!你就这点胸怀,我也不敢再和你打交道呀。”

“你这样一个大行长,怎么会愿意和我们这样的小老板打交道呢?那会给你们添多少麻烦呀?”

大半瓶红酒已经下肚,杜凤山已经有些兴奋,“我这个人就不怕麻烦,再说就算是麻烦也要看为谁麻烦,为你方老板麻烦,也是值得的呀。”

自从上次麦紫提醒过她,可以在杜行长面前试探试探关于贷款的事之后,方维确实曾经想到过此事。可她太了解自己,她太在意自己的尊严和感受,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她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此刻,她看到杜凤山仿佛有了几许兴奋,自己似乎也壮起了胆子,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不错的机会,“杜行长,既然你把我当成了朋友,那我就和你无话不说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方老板怎么还这么客气呀?”

方维直截了当地谈到了公司急需要流动资金的事。她慢慢地将公司遇到的困难详细地告诉了他。

他确实是在认真地听着,他慢慢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如同一个公司高管在倾听下属的汇报,放下酒杯后,显得异常地严肃,“你是想让我帮帮你?”

“是啊。能够认识你这样一个大行长,是我的幸运,我已经幸运一次,能不能让我再幸运一把?”

杜凤山依然是严肃的,“你以前在没在银行贷过款?”

“在你们这样的大银行货款,像我们这样的公司根本就不可能,是因为有规定固定资产必须达到三千万。其实飞达公司的资产早就达到了这个数字。问题是你符合这个规定,只能说明你具备了条件,而真正能贷到款的,那是需要有背景的。比方说像你这样的背景。”她端起水杯放在唇边,是为了轻轻地遮挡住自己的脸,露出的那双眼睛透过水杯的上部边沿,窥视着杜凤山的反应。

“你没去小一点儿的银行试试吗?”

“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行的规矩。国家对小型银行虽然已经做出过规定,他们的贷款额度必须留出百分之五十用于小微企业的贷款。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就会附加大量的条件,比如如果贷出来一百万元,必须有五十万元存入他们的名下。去了手续费,真正能供我们使用的,就大打了折扣。”

她还讲述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是几年前她从一家地方银行的分行贷到了一百六十万元的贷款。一切都是按照银行约定俗成的规矩办的。就在一切手续行将办完的时候,具体操办的那个主任提出了一个私人问题,让她给安排她的一个亲戚来公司工作。这本来并不是一件难事,当答应下来之后,不久便发现了问题。

那个来就业的人已经五十六七岁,而且没有任何专长。如果是一个年轻人也好,可以让他在车间里学一门技术,慢慢便会适应。可因为他岁数的关系,根本没有办法这样安排,最后不得不把他安排到门岗。可就是这样,还不到两个月的工夫,他就病了,说是腰疼不能天天坐着。整个公司是找不到一个躺着工作的岗位的,最后他便回家休息了。而他的工资一直就照样发着,直到公司将那笔贷款全部还上,公司才向那个主任提出了关于那个亲戚的问题。

“在今天这种时候说这种事情没啥意思。太耽搁时间。”方维特意解释道。

“是啊。”他看了看酒杯,已经没有多少酒了。

方维迅速拿起酒瓶,将酒倒进他的杯中。

他端起酒杯放到嘴边,却并没有将酒送进嘴里,“这样吧,你回去之后,准备一份公司的材料,再写一份贷款申请,早一点儿送给我。我帮你试试看,我是没有把握的。如果办成了,你别高兴,如果办不成你也别气馁。我想你总不希望我犯错误吧。”

他“哈哈哈”地笑了,又将杯中酒送进了嘴里。

“那我先谢谢你了。”方维高兴极了,“杜行长,今天就到这里,你看怎么样?改日我们再聚。”

“也只能这样了。”

方维起身,“我去把账结了。”

他一把拉住了她,“说好了的,说我结就我结。你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就行了。我打一个电话,让司机结一下就行了。”

这时,方维才知道杜凤山的司机正坐在楼下一个人用餐。

还没有等到杜凤山把电话打出去,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正是他的司机佟开山打来的。他情绪焦急,“杜总,我妈妈刚才给我打来电话,我爸爸突然心脏病发作,正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我得向你请个假,我需要马上就走。”

“好好好,”他连声答应,“你马上开车走吧。我这里你就不用管了。”挂断电话,他把目光移向了方维,“司机家里有急事,得马上回去,我去把账结一下。”

方维没有动身。几分钟后,杜凤山回到了房间。

方维站起身来,去房间的一角将衣服外套拿了过来,正在她往身上穿衣服时,杜凤山似乎像是才发现了什么秘密,“哦,方老板今天没有戴项链呀?”

方维的脸一下子红了,“杜行长真是一个细心人,还注意到了这个?”

“那条项链可给你增色不小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像是漫不经心。

方维却认真起来,“哦,哪条项链呀?你见过?”

“当然见过,而且看得还很仔细呀。”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呀?上次我们见面时我戴过吗?”

他肯定地回答,“没有。但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看到过。”

方维终于点了点头,她已经想起来了,他所说的第一次见面就是指在张东阳办公楼走廊上的那次意外相见,“那天你就注意到了我戴的那条项链?怎么会是这样?”

“人特别,项链也特别呀。”他笑着,简直是开心地笑。

方维觉得杜凤山的话有些奇怪,想再向他发问。但两个人已经准备好了,便一起朝门外走去。走到酒店大门外时,方维问杜凤山怎么走。杜凤山犹豫着,顷刻间,他将两手向两侧一摊,“如果你不送我,就只好打车走啰。”

方维反倒有些有不好意思,“那我就送你吧。车不算太好,委屈你了。”

“说哪去了?能劳驾你送我,那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杜凤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方维开车朝杜凤山指引的方向开去。

方维一边开车,一边不忘刚才才产生的疑惑,“杜行长,你怎么会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注意到了我的那条项链?它怎么个特别法?”

“说起来话长了些。”他似乎意味深长。

方维越发觉得神秘,她侧过头来看了杜凤山一眼,心底期待着他道出她想知道的秘密。

他没有看她,两眼继续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前方,“我也曾经有过这样一条项链,可惜现在不在自己身边了。”

他似乎有些感伤。

“会与我的那条一样?”方维有些不解。

“一样,我没有仔细看你的那一条。可是那天我的第一感觉就觉得那就是我的那一条。”

“哈哈哈,”方维不屑一顾,“你不会怀疑我那条项链的来历吧?”

“那条项链是很贵重的。”杜凤山特别强调。

“不管那条项链值多少钱,也不值得你这样一个银行大老板伤感啊?”方维这样表达着自己的感觉,这也是她此刻心理上的第一反应。

“我把它送给了我的一个女朋友,可惜,她早就不在我身边了。”

“项链也带走了?”

他没有说什么,方维却从眼睛的余光中感觉到杜凤山已经做出了回答,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方维没有再问下去,她不太相信他说的那条项链真的会与她的那条一模一样,她以为那只是一个男人因为放不下他曾经的旧爱而睹物思人的联想。她断定那一定是杜凤山的旧伤,她不再想溯及他的这份以往,不愿意在人家的伤疤上再撒上一把盐。

那旧情仿佛燃烧起了他述说的欲望,他竟然主动地将他心中的故事道了出来。

他告诉方维,那是他家中的旧藏。当他走出大学校门,与她陷入极度狂热的恋爱之中时,他以为她会永远属于他。他便在一次与她约会时,将那条项链送给了她。而她去国外读书时,他并没有与她一起前往。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条项链也去了国外?”方维问道。

“她觉得那是对我的一种惩罚。”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次正常的分手,为什么会变成了惩罚?”

“事实上,那件事一直在惩罚着我。”他果断地回答。

“为什么?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他不置可否。

方维却从他的沉默中感觉到了他的难言之隐,她特意意味深长地说道:“男人有时候太贪婪,他可能会奢望得到天下所有的一切。请恕我直言,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

“你是在说我?”

“不知道应不应该包括你?”她又一次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