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板根本没有理睬林默,继续着他的话题,“我们这里的一个美女老板跑路了,是带着一个多亿的债务跑路的。我是她一个多亿资金债主当中的一个。”
林默明白了,对方果然是出了问题,“她卷走了你多少钱?”
“五六百万。”
林默抬起头来,“对你这样一个公司来说不算多呀,不至于把我折腾到这里来吧?”
范老板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林默,“并不是我请你来的呀。”
“这话太无聊了。就算是我自己主动来的行不行?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咬文嚼字了。那八十多万元我马上需要带走,而且那张远期汇票也需要调整。”
范老板笑了笑,“你是不是昏头了?那八十多万元我一下子都付不起,你还要让我将那二百万元一并给你?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范老板终于慢慢地讲出了他的难处。那个美女老板逃跑之后,已经引起当地百姓的愤怒,是因为美女老板带走的大都是民间资金。美女老板此前在本地开了大量的企业,其中包括干洗店、歌舞厅、美容店、洗浴中心等。此后,她又以正在操作煤矿为由,再一次以年百分之三十的利率吸引民间资金。这样一来,有太多的老百姓将存入银行的资金投到她那里。其中也吸引了包括像范老板这样的一些公司的资金。
当范老板从云州回到家时,正赶上发生了美女老板跑路的事。这让他一下子陷入了无法摆脱的境地。他原本并没有伤害飞达公司的故意,而是眼下他的资金链确实是出了问题。即使是去借高利贷,人家也需要左顾右盼,还不一定敢借给他。
“你的那项工程也自然地受到了影响?”林默想到了那批货物。
“那样的话,我不也成了她的陪葬?”他几乎不假思索。
“这么说眼下还不至于影响到你接手的工程?”
“那可是县里确定的为百姓办的十件大事之一,我可怠慢不起呀。如果我怠慢了,董事长也不能让啊,工程是他们弄到手的。我只是前台操作。”他得意地述说,仿佛忘记了眼前坐着的正是他的债主。
“我的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
“希望你暂时稍微等一等,我是不会赖账的。”
“我等不起,”林默站了起来,“如果你此次不让我把钱带走的话,我就将你送到法庭上去。”
“哈哈哈,”对方大笑起来,“我就不怕这个。”他站了起来,拉了林默一把,“坐下坐下,慢慢地说,别火气那么盛。火气太盛,是谈不拢的。”他特意装腔作势,如同演戏。
林默还是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范老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哦哦,”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我真是糊涂了,林老弟还没吃饭吧?”他拉起林默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走走走,我们先去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聊。总还是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吃饭时,两个人终于达成协议,范老板表示马上就可以给他五十万元,剩下的那三十多万,连同此前寄出去的远期汇票一并偿还。林默对这种结果当然是不满意的,可是这却是他不得不接受的结果。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而且意识到自己的被动,因为货物已经在对方手中,即使自己再怎样争辩,都是理论上的事,最终的解决办法,只有让时间去慢慢地验证。
走出饭店,林默与范老板,还有他公司的会计一同去了附近一家银行,这是林默执意坚持的。他害怕夜长梦多。半个多小时后,他们一起走出银行,完成了五十万元现金的转账。
分手时,两个人约好晚上见面。范老板接到他的电话时,再去找他。
林默在金宜宾馆住了下来,走进宾馆的那一刻,他几乎有些崩溃了。他无法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尽管经过努力总算是拿回了五十万元。可是怎么向方维交代呢?他坐到茶几前,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很快发现网上关于美女老板跑路的消息,他又在微博上看到了关于美女老板跑路的种种传闻。他越来越紧张,甚至想到了范老板的公司,又想到了范老板一前一后态度的变化。
他会不会把他遭受的损失转嫁到飞达公司的头上?
这是他此刻最先想到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身上顿时冒出了一阵阵冷汗。半个多小时后,他便感觉到体温迅速攀升,开始浑身发冷。他坚持着走进卫生间放了一浴盆水,迅速坐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好了许多。
半个小时后,当他走出浴盆时,竟然颤抖起来。他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却依然浑身抖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感觉好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他想到应该给范老板打一个电话。当他拨通范老板的手机时,手机不断地响着,却没有人接听。他反复拨打,始终都没有人接听。他的感觉坏极了,如同他在云州拨打他的手机没有人接听时一样焦虑。
他怒火中烧,一下子坐了起来,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是好。几分钟后又觉浑身颤抖,便躺了回去。
怎么办呢?
他又一次想到方维,想到对不起方维。
自己是被方维当做人物请回飞达公司的,她对自己的那份信任,几乎是缘于一个女人的本能,又是缘于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信赖时那份天然的质朴。可是自己这些天来到底为她,为她的飞达公司做了些什么呢?
尽管这件事的操作方式是经过她同意的。可是对对方的把握还是自己的事情。她毕竟与范老板连面都没有见过,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当初当方维一次次恳请自己重回飞达公司时,自己的心里是矛盾的,只是并没有把这种矛盾的心理当着她的面和盘托出。自己是永远都不大可能托出了。因为只有在方维面前才有托出的必要,可是还有那样的必要吗?
当初不愿意重返飞达公司,那是自己意思的真实表示,是因为飞达公司确实是自己的伤心之地,离开时的那种落魄,难以忘记的那份无奈,永远都无法从自己的心里抹去。
重新走进飞达公司,那又是自己情感深处的需求,是无法言传的渴望。重回飞达公司的恳请,那毕竟是方维主动提出来的,这说明方维或许还记得自己,至少或许还认为自己曾经为飞达公司全身心地投入过。
他重回飞达公司,是为了飞达公司,抑或是为了她方维本人?那是他说不清楚的一份感觉。一份曾经驻足在他心底的朦胧。
可是那份原始的美好,也是被她打碎的。那曾经是一种污辱,是一种莫名的污辱,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污辱。而那个女人,在他的心里却是重要的。甚至是那样地重要。他对她曾经有过一种无法痛恨起来的痛恨。
他重回飞达公司之后,始终都在默默地努力着,努力地将公司的事情做好,他力图挽公司于即倒,救公司于水火。他慢慢地感觉到了方维对他的信任。他慢慢地感觉到了方维似乎依然是他最初见到她时的那个大女孩儿。只是她的身上比他离去时,多出了几许成熟,多出了几许忧郁。
也许正是她身上的那隐隐的忧伤,催生了他一定好好帮她一把的愿望。那一刻,他似乎忘记了他离开公司时,曾经经历的耻辱,一个对于男来说难以淡忘的耻辱。
想到这里,他穿好衣服走出客房去了附近的药房,买回了退烧药,回来后吃了下去。
如果自己在这里出了问题,只有一张身份证,可以证明自己是何方人士,又来自何方。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此刻他早就不在云州。他终于决定给徐婷婷打一个电话,告诉她公司临时有事,自己来到了D市。这是出乎徐婷婷预料之外的。他问过她白天的感觉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她主动挂断了电话。
林默并不知道此刻的徐婷婷正是基于刚刚从一场健康洗劫中走出,才强忍着内心的不满,而表现出了一种淡然与平静。
挂断电话,林默想给方维打一个电话,可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打电话给她,能与她说什么呢?告诉她要回了五十万元现金?这原本应该是八十万元呀?
林默已经在电脑上查到了范老板注册公司的注册资金是三千万元。
半个小时后,他坐到茶几前,郑重地动起笔来,在盖有飞达公司印章的信笺上,迅速地起草了一份起诉书。他决定将范老板的公司告上法庭,对他所欠债务提出财产保全。
起诉书起草完后,他又怀疑起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这样是不是势必会将接下来的事情弄得更加复杂?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他又一次拨起范老板的手机,那边传来的是对方已经关机的声音。放下电话,他坚定了一个信念,范老板肯定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此刻,他下定决心,明天,明天早晨不管他再怎样辩解,都一定要将诉状送到法院,申请财产保全。
第二天上午,他向法院民事庭走去。法官郑重地受理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