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色借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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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清晨,方维接到了林默的一条短信,他在短信中告诉她,他给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那还是上次她与李洋去外地时,她曾经给他发过一次电子邮件。那时,他就知道了她的邮箱地址。

此刻,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挪动着身体,从客厅里取回电脑笔记本,又回到卧室的床上打开了电脑。

林默的电子邮件赫然于她的眼前。

方总:

首先向你道一声对不起。

我是在离家一千多公里之外的D市给你写这封电子邮件。我甚至觉得我无法开口告诉你我为什么会突然来到D市,可是此刻我又不得不告诉你实情。如果不把事情如实地告诉你,我担心会给你造成更多的麻烦。可我又无法郑重地面对你,面对你心平气和地讲出事情的全部经过和问题产生的缘由。

这就是我给你写这封电子邮件的真实目的。

我是昨天与你通过最后一次电话后,决定来D市的。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林默在电子邮件中,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和最后处理的结果。

电子邮件的最后一段话,引起了方维的格外注意:

方总,我原本就不是什么人才,充其量连一个奴才都不是,即便是一个奴才,也许对你也会有一些益处,因为那样会对你百依百顺。有些事情的决定,可能与我的武断有关。这已经完全违背了我重新返回飞达公司的初衷。

请你如何都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回到飞达公司的主要目的,是诚心诚意地想帮帮你,帮助你重振飞达公司初创阶段时的红火,甚至是辉煌。

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无能为力,我不仅没能实现自己在心底为你许下的那份承诺。相反,还将你再一次拖入了不可自拔的境地。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我必须离开飞达公司,尽管这是又一次不体面的离开,可是我必须这样做了。因为我已经无法面对你。我已经没有了开始拒绝接受你郑重邀请时的倔强。

方总,请原谅我的过失。

方维看完电子邮件,简直惊呆了,她根本没有想到她一直认为办得最利落的一件事,竟然也出了麻烦。尽管眼下还不能证明那笔钱就一定是泥牛入海,可是飞达公司是经不起折腾的。即使是那笔钱最终会分文不少地回到账上,飞达公司也是等不起的。

她同样不能容许林默就这样悄然离开,这确实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之所以做出离开的决定,完全是出于他本人的自责,而那分明不是应该由他一个承担的责任。

他重回飞达公司之后的工作不仅仅是尽到了责任,而且许多工作都是具有创造性的。自己是从心底里满意的,只是从来就没有在他面前郑重地肯定而已。那是她需要矜持使然,眼下,她依然需要这份矜持。

怎么办呢?

她在电脑前不断地思索着。

住宅内响起了门铃声,她知道这一定是麦紫来了。这是昨天麦紫离开时,两个人就约定好的。麦紫上午将朵朵送到幼儿园,再来方维这里陪着她。

方维将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茶几上,又慢慢地挪动着身子,将门打开。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到沙发上,麦紫问起方维昨天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情况可好?

方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将正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推到麦紫跟前,“你看看吧,看看这是林默刚刚给我发过来的电子邮件。”

麦紫将电脑往自己跟前挪动了一下,认真地看起来。几分钟后,她将电脑推到了一边,抬起头来看着方维,“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呀。”

方维并没表示什么。

“当初货款还没有到位时,就把货发给了他,是不是有些草率?”

“看来对方当时并不一定就有不履行合同的故意。”

“提请法院对范老板的公司实行财产保全,这是你的主意?”

“不是,是他将事情办完之后才告诉我的。”

“看得出来,你对林默是异常地信任,不然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自己做主啊?”麦紫发出感慨。

她的眼睛有些潮湿,“眼下我确实是需要有人扶持一把,”她又犹豫了片刻,“这件事不能怪他。他确实是想帮我。”

麦紫点了点头,“所以你不会同意他离开飞达公司?”

“你说呢?”

麦紫走进厨房,按照方维吩咐为她准备了一份早餐。

方维从卫生间走出来时,又坐到沙发上,开始慢慢地用起早餐。麦紫依然坐在她对面,又继续着她们此前聊起的话题,“方维,我并不明白,当初林默几乎是与赵强一起走进你的视线的。那时我就感觉他这个人远远要比赵强厚道,人也踏实。只是人长得不如赵强那样亮丽,个子也没有他高。可是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最终竟然选择了赵强?”她停顿了一下,“而且林默还离开了你的飞达公司。这里面究竟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方维立刻放下筷子,将还没有用完的早餐推到一边,她并没有回答麦紫的疑问。而是让麦紫从卧室里为她找来了自己的手机。她马上拨通了林默的手机,林默很快接通了电话,他却没有先开口说话。

方维并没有问候他,更没有指责他,而是直奔主题而去,“我是方维,这件事你的责任并不大。即使这笔钱最终要不回来,至少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这边需要你,你必须马上返回云州,今天就返回。必须。”

她没有等对方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

几分钟后,方维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显然是是林默打来的。她以为一定是他想向自己解释什么,至少是会解释他不会再留在飞达公司工作的理由。她不想给他这样的机会,不想,根本就不想。她断然决定不接听他的电话。

手机不停地响着,铃声停了之后,又重新响起。她始终没有接听。十多分钟后,她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短信是林默发来的。他在短信中告诉方维他又给她发了一个电子邮件。方维低下头去查看电子邮件,电子邮件如同短信一样简短:我今晚坐最后一个航班返回云州。

方维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仿佛一丝征服感正在她的心底萌动。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正是一个女人的美和她人格的魅力,对一个心仪她的男人的征服。

她把笔记本电脑又一次推给麦紫,“还得劳驾你,今天晚上去机场替我接接他,算是我给他的礼遇。你告诉他,我希望他继续留在飞达公司里,我需要他。”

“你自己和他说嘛。何必劳驾我呢?”麦紫笑了,似乎有些诡秘。

方维指了指自己的小腹,“线还没拆呢。”

麦紫立刻将笔记本电脑推到她面前,“写在这上,他马上就会知道,这和拆没拆线没有关系。”

“你不会还让我去机场吧?”

“鞍马劳顿可以免了,我可以代劳。”

此刻,方维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她以为还是林默打来的,她看过手机之后,发现显示的是杜凤山的手机号码。

她犹豫着,已经意识到她与杜凤山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眼下已经显现出麻烦。此刻他打来电话,又会说些什么呢?自己又应该抱以何种态度呢?

她似乎失去了底数。手机不停地响着,就在她犹豫之间,手机铃声终止了响动。没过多久,她那略显平静的心,又一次被再度响起的手机铃声搅动起来。如同上战场那般,她终于迎上前去,准备郑重地面对命运的挑战。

“方总,你去哪了?我去医院为什么找不到你?”杜凤山似乎有些着急。

“你又去医院找过我?”方维特意装出吃惊的样子,“你又去医院找我干什么?”

对方似乎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去找你干什么?你说我去找你干什么?难道那天闹到了那个份上,我就一走了之?”

“哦哦哦,”方维支吾着,“那你也不用太当回事呀,一定是你夫人误会了什么。”

“她这个人纯粹是神经病。”

“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呀,我不希望把我搅进去。”她停顿了一下,“是不是她对你有什么误会?”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给你打电话的,怕的就是让你误会。”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根本就不想往心里去。”方维十分客气。

其实,这些天来方维并没有完全放下这件事,她早就感觉到杜凤山的妻子很可能是误会了她方维,之所以盯上了她不放,只是跟踪错了目标而已。并不一定是误会了杜凤山。方维只是不愿意知道,更不愿意介入他们夫妻之间的争执里。

“先不说这些了。你现在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你。”杜凤山主动转移了话题。

“就不用了吧。我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他吃惊极了,“怎么可能呢?还不到拆线的时间呢。你怎么会出院呢?”

“真的。我真的出院回家了。”

杜凤山意识到这已是确信无疑,“那好,我马上去你家,去你家看看你。”

她拒绝着,执意拒绝着。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正是拒绝他上门造访的最好理由。

可是不管她怎样拒绝,还是丝毫都没有撼动对方要求前来造访的意图。她只好改变了策略,“那好吧,过几天等我的身体稍微恢复之后,我主动去银行看你。就这么定了。”她试图将电话挂断,对方不断地“不行不行”地叫着,让她始终都无法中止他们之间的交流。她加重了语气,“杜行长,请你尊重我的意见,我现在不方便。公司员工,还有几个朋友都在我家里。就算是你马上过来,我也没有时间听你说什么。”

杜凤山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那好吧,只好再联系了。”

电话已经挂断,方维的心还在怦怦怦超乎寻常地跳着。

此刻,她更进一步地意识到杜凤山的难缠。她不喜欢他这样做,不喜欢他过度地热情,她更不希望自己自觉不自觉地陷入他与他妻子的矛盾瓜葛里。尽管她坚信眼下杜凤山与他妻子的麻烦绝不是因她而起。

麦紫已经看出她情绪的变化。

方维终于把自己对杜凤山的感觉,如实地告诉了麦紫。她甚至还将隐隐地感觉到的东西道了出来。可她并没有任何足可以说服别人的证据,她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而已。

麦紫并没有表态。她始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方维似乎想从麦紫那里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如果这件事的当事人换成你呢?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麦紫想了想,“如果是我,我就郑重地面对他,搞清楚他的真实用意。”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希望卷入他家庭的矛盾纠纷里,我很无辜。我对他并没有任何感觉。电话竟然被他妻子窃听了。这都是哪跟哪呀?”

“那就更用不着在乎什么。正是因为你的无辜,才更需要郑重地去面对他,一探究竟。”麦紫坦率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再说人家并没有向你郑重地提出什么要求,只是要来看看你,从理论上讲,这又有什么不妥?”

方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似乎是在考虑麦紫的建议。

中午之前,方维接过几个公司的电话。她始终都被公司的事务纠缠着。吕小丽来过电话,她在电话中与方维谈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中午来家里面谈。

中午前,麦紫离开了方维的住宅。

吕小丽走进住宅时,特意为方维买来了午餐。

她一边吃饭一边听吕小丽谈起了公司的事,“方姐,你考虑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偿还典当行的那笔钱?”

“转眼就快到期了。”她感慨起来,“我本来是想用张东阳最后打过来的那二百万元偿还这笔债务,然后再用范老板那笔货款暂时应付公司的日常支出。可是没有想到范老板那边又出了问题。”

吕小丽吃惊极了,“什么?开始时我只是有些担心。范老板那边果真出了问题?”

她点了点头,她已经将筷子放到一边,又把事情的经过如实地告诉了吕小丽。

“如果到期不去将东西赎回来,那件东西就永远地失去了,就真正变成了绝当。”吕小丽再一次提醒方维。

“可是眼下真的让我走投无路了呀!”

“方姐,这件东西是非常珍贵的。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典当行是不希望你去把东西赎回来的。”

“为什么?”

“眼下如果想贷到款,大都必须以住宅、厂房、办公楼或者土地做抵押品。而这家典当行却同意你用这件东西做抵押,说明了这件东西的价值。不然,他们是不会做这单生意的。”

“不然,我也不会把这件东西拿出去呀。这也是万般无奈才这样做的。”

“我从来就没看到你把这件东西拿出来示人,那天在典当行里我是第一次看到它。我是一个外行,我这个外行看到它时,都觉得十分震惊。你想想典当行如果不是看明白了它的价值,才不会大发慈悲呢。”

吕小丽的一番话,让方维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何尝不知道这件东西的价值?况且除了这件东西之外,里边还渗透着多少感情上的因素啊。

那次在法国卢浮宫与匡世之作的邂逅,改变了她的艺术人生。她却并没有戴着那条项链,带着养父母的期望,从容地走出中央美院的大门。而是中止了艺术之路。她养母的突然患病,又一次改变了她的人生命运,这已经不是她艺术人生的改变,而是她人生梦想的改变,是一次残酷的改变。

她带着良知,带着果敢,也带着对养父母养育之恩的万般愧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学业,从容而遗憾地走出了中央美院的大门。

开始时,她不是没有想到过用那条项链挽救她养母的生命。

是她,是她养母不可改变地让她保留下方家物种传承的赤诚愿望,撼动了她最初的决定。她养母把她视作了方家几代单传之后,最值得信赖的超越血缘关系的基因,希望她会茁壮方家未来那棵参天大树。

在她养母看来,她理所当然地应该拥有方家的拥有。

她开始去歌舞厅演唱,是为了筹集到每周两次的养母血液透析的费用。后来,她为了筹集到更多的钱,为养母换肾,决定全力以赴寻找赚钱的机会,以报答养父母的养育之恩。

一次歌舞厅的演唱,又让她的人生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一个老板看上了她。演唱结束之后,他主动地走近了她。

也正是从那天起,她每天晚上去演唱时,他几乎都会出现在台下。演唱结束之后,他会开车送她回家,甚至是晚上请她出去吃夜宵。

他们相安无事,过了很久,他才开始表达自己的需求。最初他提出请她出席他妈妈的生日宴会,让她在生日宴会上演唱,被她断然拒绝。他开出了高于她一个晚上演唱十几倍的报酬,她依然断然拒绝。

这件事并没有影响他对她的关注。

此后,他似乎越发关注起她来。她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

那是一个情人节的晚上,当演出结束走出歌舞厅大门时,他早就在门口等着她。那天的演出结束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晚。她以时间太晚为由拒绝着他的盛情,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坐进了他的车里。他走进了一家豪华餐厅的包间。也就是在那次夜宵时,他提出希望她做他的情人。她当然知道情人的含义——一个被人们视为“小三”的角色。

她当即拒绝了他,也许正是出于她骨子里的自尊,也许正是出于她浑然天成的美丽与神圣,让他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始终都没能够浸润她一寸领土。

几个月之后,他依然没有放弃,当他再次提出喜欢她,而且已经夜不能寐时,她终于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他想走进她,她必须是他的唯一。她可以忽略他的过去,不管他的过去曾经怎样,却不能忽略他的现在。他现在必须独身一人。

他把她的要约当成了自己的承诺。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始终不懈地努力着。他已经视婚姻为束缚他走进她的枷锁。

她知道他对她的痴迷,已经达到了忘我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