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夕颜一大早在自家门口看到徐母,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她这是来者不善,只是没想到她时间赶得真的挺准的,徐岩一走她就来了,弄得她无比被动,求救都不知道找谁。
乔夕颜小心翼翼地走到一边,给徐母让位:“妈妈,你快进来坐。”
徐母对她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的,跟将军巡城一样趾高气昂地进了屋,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圈,才下结论说:“保姆挺称职的,收拾得挺干净的。”
乔夕颜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讪讪一笑:“那也是妈妈眼光好,徐岩说是家里带过来的。”
“嗯。”徐母点了点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态度还是很生硬地说,“你收拾好了吗?今天徐岩他爸也不在,你跟我一块去亲戚家一趟吧。”
“啊……”乔夕颜瞪大了眼睛,嘟囔着,“我今天还要上班呢……”
“你也不是多重要的职位,之前孩子没掉,那么长时间没上班公司不也正常运转吗!一天不去不会怎样的!”
乔夕颜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就徐岩的小姨添孙子了,咱们去瞧瞧,我带着你去也合适,都是女人。”徐母上下打量着乔夕颜,话中有话地说,“别人都好福气啊,年纪轻轻就有子有孙的,哎……”
她轻轻的一声叹息把乔夕颜的紧张叹上了顶点。乔夕颜头皮发麻地拿了皮包跟在徐母身后。
徐母头也不回,走在前面,用背对着乔夕颜说:“昨天秦部长给我打电话来道歉,说之前搞错了,你和她儿子没什么关系。”
徐母的口气淡淡的,乔夕颜也吃不准她下面会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听说你那天晚上喝酒了?”
乔夕颜心里咯噔一跳,头皮发麻的更厉害了,她不安地拽着手袋,半晌才回答:“对不起妈妈,是我做事没分寸。”
“你嫁给我们徐岩,我们家是什么情况我一开始就和你说得很清楚。这么长时间我对你没有一丁点要求,家里的保姆都是我亲自挑的,你到我们家来,我也没让你做过什么,我自认我这个婆婆还是待你不薄的。”
“妈妈这说的哪儿的话,妈妈爸爸都对我挺好的。”
徐母突然顿住,猛地一回头,似嘲似讽地一笑:“我怕不见得吧?你要真觉得我们对你好,能挑得徐岩家都不回吗?”
乔夕颜越听越没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起之前的事,她努力压着脾气:“妈妈您可能有点误会了,我没有在徐岩面前说什么。”
徐母又是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教育道:“做人家家的媳妇要处处谨言慎行,自己要是做的不好,怪不得别人挑你的理。”
乔夕颜低头点点头,耐着性子忍让:“妈妈教育的是。”
徐母满意于乔夕颜的态度,也没有再多说,两人上了车,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徐岩小姨家里。
小姨住在市郊别墅区,和徐家算是来往较密切,就是和徐岩不见多亲厚,乔夕颜这一年多见这个小姨也就几次而已,不算很熟,印象中小姨是个利落又有点严厉的女人。和徐母一样,是旧式女校的学生,受的是中西结合的教育,也算那个时代特别的产物吧。
小姨家里单门独院,院墙上爬满了蓊郁的爬山虎,铁栅栏门一推开,院里绿油油的草坪尽收眼底,靠院墙的一侧种满了乔夕颜叫不上名字的白色花束,空气中有清新的香味,很舒服的环境,要不是和徐母一起来,她真想坐下来喝个茶什么的。
徐母到来,和小姨一起迎出来的是小姨家的媳妇席悦珊,长得眉清目秀低眉顺眼,皮肤白皙,只是身上还有些微胖,一看就是刚生完孩子没多久的。
小姨见到徐母,热情地说:“不是说下午过来吗?这么早?”
徐母点点头:“嗯,也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
乔夕颜跟在徐母后面,有点拘谨,很是乖巧地微笑:“小姨好。”
小姨抬头看了乔夕颜一眼,不见热络,不咸不淡地招呼:“嗯,好。”
乔夕颜想着,大约是徐母跟她说了什么,以前虽然也不亲厚但也不会这么明显地表现出来。不过也罢了,徐家亲戚不少,家大业大,要每个人她都去讨好,那她不是累死了?与其浪费在不喜欢她的人身上,不如花时间让本就喜欢她的更喜欢她。乔夕颜这个人活得很自我,在这种事情上非常阿Q,从来不钻牛角尖,倒也算是性格中少得可怜的优点吧!
进屋后,小姨招呼她们上座,又吩咐媳妇上茶,把孩子抱过来。徐母一抱着小孩子就不撒手了,一个劲儿夸赞孩子漂亮像爸爸像妈妈,把小姨的笑容夸得有如春天的花千朵万朵竞相开放。乔夕颜有点无语,她瞅了孩子几眼,刚满月没多久的孩子,小小一只,脸上红红的,五官都挤在一起,跟猴子一样,真的看不出像爸爸还是像妈妈。看她们那么激动的样子,乔夕颜觉着自己真的有点没母性。
大约都是有过孩子的女人,比较有共同话题,说说育儿经都能说几个小时,倒也没有太冷场,乔夕颜这个大大的门外汉睁着一双眼睛听着,也不用发表意见,徐母说话带她几句,她嗯嗯两声就算完事。
中午快到吃饭的点,小姨家的媳妇席悦珊已经很自觉地起来去准备午饭。乔夕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刚准备问怎么没保姆,就听徐母说:“你们家每天都媳妇做饭啊?”
小姨得意地笑着:“媳妇孝顺,说保姆还是比不得自家人。她做饭特别注重养生,我们老的有什么毛病,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她最清楚了。她坐月子那段儿,我做了一段时间饭,都不习惯呢!”
“真是乖啊。”徐母“不经意”地流露出羡慕之意。
“是挺乖的,这么乖的媳妇真是福报啊,这回又给添了孙,真是一点遗憾都没有了。”
“呵呵,”徐母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是啊,真是福报啊!”
乔夕颜看她俩在这演双簧有点看不下去,起身说:“妈妈,小姨,我去厨房帮弟妹。”
说完就逃到厨房去了。
这人比人,真的是会气死人,徐家这弟妹真是把她比得体无完肤,说话轻声细语,进退有度,还是家务能手,乔夕颜站在流理台旁边看着她动作熟练地忙前忙后,真的觉得自己跟个废物没什么两样。
席悦珊一回头发现乔夕颜进来了,马上眯眼微笑着说:“嫂子你出去等就好了,我很快的。”
乔夕颜尴尬地说:“我还是给你打打下手吧,和长辈单独待久了有点不自在。”
席悦珊说:“其实长辈们也是我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只要摸索到平衡点,其实很好相处的。”
乔夕颜自嘲地笑了:“我这个人平衡感挺差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平衡点。”
“找到平衡点之前把老公把握好就行了。”
席悦珊说完又忙去了,怕乔夕颜尴尬,席悦珊也分了些简单的工作给她,两个人各忙各的,有条不紊。
真是个好相处的人啊,乔夕颜暗暗地想,这样的女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大概都会喜欢吧。
乔夕颜手上拿着一根洗完的萝卜,寻思着她是不是也该学点傍身的手艺了?这要年老色衰的时候,怕是徐岩都得不要她了吧?
一个小时不到,席悦珊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乔夕颜一个一个地上菜,菜香勾得她直咽口水,菜一上完,她很自然地坐在了位置上,然后,一直在说话的小姨就突然不说话了。
小姨离饭桌大概还有两步的距离,席悦珊就站在她身后,两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乔夕颜,看得她莫名其妙的。席悦珊最先反应过来,一直对她狂使眼色,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一时也很尴尬。
最后是已经上桌的徐母不咸不淡地提醒她:“长辈还没上桌,你倒是挺快的。”
乔夕颜一下子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尴尬地对小姨说:“小姨您坐,不好意思,我一下子傻了。”
小姨也很虚伪地笑起来:“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虚礼。”
乔夕颜这么一弄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等着席悦珊给长辈添了饭盛了汤上座后她才上座,吃饭的时候也不敢多吭声。她猜到今天的行程不会那么简单,这一吃饭才算完全暴露了出来。徐母大概是怕被徐岩诟病,让小姨负责说教。
从入座开始,小姨就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她身上带。一会儿说她孩子没保住多么不注意,一会儿说她被人拍照多么不小心,一会儿说她怀孕喝酒多么没分寸,反正就跟批斗大会一样,乔夕颜被贴着大字报,大家一起向她放箭。
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多鸟气,别提多郁闷。简直食不下咽,她紧紧地抓着筷子,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把筷子甩出去。
乔夕颜一直忍一直忍,忍到饭快吃完的时候终于得了空可以去上个厕所,她憋屈得要命,一个人躲在厕所里给徐岩打电话。
电话嘟嘟嘟半天徐岩才接通,还不等徐岩说话,乔夕颜已经用带了哭腔的声音说:“徐岩,救命啊……”
乔夕颜鲜少会遇到这种无助又很头疼的状况,婆婆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产物,打不得骂不得,有点委屈还只能憋着。每每抱怨抱怨,就有一群“过来人”说:“一切都看徐岩的面子。”
她努力看徐岩面子,最终发现徐岩面子也没多大,至少不能让她失去底线,她忍了又忍,最终只能打电话让徐岩亲自来解决。
各人妈各人拉,他们徐家人乔夕颜是真的扛不住了。
“喂……”乔夕颜发现电话那头没声音,不由喂了好几声。
半天徐岩才回了话,气喘吁吁的,他说:“我马上就到了。”
“啊?”乔夕颜惊愕极了,连自己的目的都忘了,“我还没说我在哪呢,你到哪儿啊?”
徐岩诧异:“你不在小姨家里?”
“你怎么知道?”
“行了,等我五分钟。别和我妈吵架。”
“我没吵,但我不知道我一会儿会不会吵。”
“少贫,挂了。”
早上出门徐岩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也说不上哪里怪,他学的专业和做的事业都和他爸爸的工作距离非常非常远,昨天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爸爸找他,他当时也没多想。
开车出去,后视镜中有辆车一闪而过,一开始也没注意,后来他开远了才突然意识到,那车是家里的车。
一下子反应过来,大约是妈妈要支开他。支开他能有什么目的,不就为了他那不省心的媳妇吗?
很久以前徐岩还和陈漫在一起的时候,陈漫曾告诉他,男人是老婆和妈妈之间的双面胶,要两头黏。多年后他真的结婚了,才发现双面胶有可能两头黏,也有可能两头嫌。本来乔夕颜和妈妈相安无事挺好的,偏偏平生波澜把问题尖锐化,巧的是问题又是因他而起。他对于乔夕颜和妈妈之间的关系也有点头痛,说真的,他自己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调和。他妈妈是女校毕业,又是教会学校,对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有很虔诚的信仰,乔夕颜偏偏是个大大咧咧死在细节上的人。他以前总想,时间还长着,相处久了总会发现彼此的优点,却不想,时间久了,不仅会发现优点,更会暴露出缺点。
总之,久而久之,她们的关系就变这样了。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里外不是人。
妈妈这一招调虎离山让他有点措手不及,生活里的三十六计还真是精彩纷呈。谁说女人没手段呢?只是这手段都使在最亲的人身上了,若女人把智慧都用在事业上,怕是这个世界就不会成为一个男权世界了。
急急忙忙地赶去小姨家,军工在城东,小姨家在城西,再加上这个城市不省事的交通,徐岩一上午的时间全耗在路上了,饭点都过了才到。天热太阳大,他急得大汗淋漓的,快到门口的时候接到了乔夕颜的电话,他一时话都忘了说,就听到电话那头的乔夕颜哭哭啼啼的声音。
她说:“徐岩,救命啊!”
原本还把事情想的很严峻的徐岩一下子就破了功被她逗笑了。这女人也算是一方奇葩,越是小得可以直接忽略的事,她越是上纲上线地说,反之,明明很大很棘手的事,她偏偏用最犯二的语气,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似的。
说了几句他就把电话挂了,把额上的汗擦掉,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他表弟妹席悦珊,他并不算太熟。两人礼貌地点点头。
席悦珊一开门见是他来了,立刻绽出笑容:“操心嫂子啊?瞧你给急的。”
徐岩“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别怕,长辈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几句少不了她一块肉。”
“长辈说她了?”徐岩听话的重点有点偏。
席悦珊掩嘴笑:“那也不叫说吧,我看她什么都没听。”
徐岩笑笑:“她就这样,有点没耐心,见不得别人说她,跟猫一样,只能摸顺毛。”
“哥啊,听弟妹一句,你要爱嫂子,这会儿站她身边去。”席悦珊鬼机灵地摸了摸鼻子,故意欲言又止地说,“我瞅着她就挺迷茫的,先把她心抓住了,再好好教育吧。这女人啊,只要心在男人身上,别说扛一个小小的婆婆,天塌下来都能扛得住。”
徐岩也是通透的人,席悦珊随便一点他就懂了,感激地一笑:“让弟妹见笑了,我们两口子的事还得你来教。”
“没事没事。”席悦珊摆摆手,“我会收学费的。”
“随时欢迎。”
两人穿过院子,走到门口。席悦珊推开门,徐母一看是徐岩来了,脸色一变,立即回头找乔夕颜。乔夕颜刚极不情愿地从厕所出来,一转眼看到徐岩,原本耷拉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讶异地说:“这么快?!”说完自知失言,立刻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这么快……就把爸爸的事处理完了?”
徐岩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徐母一眼,淡淡地说:“没去爸爸那,原因我妈知道。”
徐母脸色不太好看,眼神火一样像要把乔夕颜点燃一样,故意话中有话地说:“我就带儿媳妇出来转转,看看,怎么,有人别的没学着,告状挺有一手啊!”
徐岩倒也不避拦,尽数收下,回了一句:“顺便也带儿子转转。”
徐母瞪他一眼:“女人的聚会你一个男人跑来做什么?丢不丢人?你公司不要了是不是?”
徐岩指了指小姨手上抱着的孙子说:“他不是也是男人吗?”
“他几岁你几岁?能一起比吗?”
徐岩无辜地一笑:“您不是说我不管几岁在您眼里都是孩子吗?”
徐母被驳得话都说不出,瞪着徐岩,明明丢了大面子,却也舍不得在旁人面前骂自家孩子。乔夕颜原本看到徐母这样想偷偷笑一笑,可这会儿她就突然觉得笑不出来。只觉“可怜天下父母心”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徐母失了体面,也不愿多留,气鼓鼓拿了自己的包换了鞋要走,小姨过来留她,她说:“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老徐也回了,儿白养了老公不能不管。”
小姨见她看上去也不像太生气的样子便放开了手,一手相送,一手在背后对徐岩打手势,示意他跟上去。
这样的不欢而散是徐岩乐见的。至少是好过一群徐家人批斗乔夕颜一个。乔夕颜这脾气也挺不好惹的,真给她说烦了,要么自伤,要么伤他,哪一样他都不想看到。
妈妈出去了,他向小姨和席悦珊道别。随后拉走了浑浑噩噩还呆着的乔夕颜。两人跟在徐母身后大约五步的距离,徐岩牵着乔夕颜的手,像个怕小孩走失的父亲。他微微低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一会儿我和妈妈说话,你什么都别说,知道吗?”
乔夕颜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其实她除了脏话,也无话可说。
徐岩的车由司机开回家,徐岩亲自开车载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大的还生着闷气,坐在后边,偏着头看着窗外,拒绝和他们说话。徐岩开车前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妈”,她理都没理。
小的吧,难得这么乖巧,闷不吭声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拽着皮包,眉毛皱成一团。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徐岩开车前突然就笑了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笑,明明现在的气氛是那么僵,可他就偏偏笑了笑。
他开车一贯专心,从不说话,他觉得这是对自己和对乘客负责的态度。徐母也是了解他这脾性,车开起来很久她才突然说:“今天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急匆匆赶过来,搞得我跟什么恶婆婆似的。”
她原本只是故意说给徐岩听,不想徐岩一反常态,打破了习惯,回了一句:“既然没什么特殊意思,干嘛故意支开我呢?妈妈。”徐岩故意将妈妈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提醒徐母她的身份。
徐母冷哧:“我就带她来看看别人家媳妇是什么样的,让她学着点?怎么着,我这做婆婆的教教儿媳妇都不行?”
徐岩笑:“那别人家的儿媳妇是什么样的呢?”
徐母冷嘲一声,如数家珍地说:“你看看悦珊,真是能干,家务样样会,做饭做得多好!”
“乔夕颜指挥人做家务的时候也特别能干。”
徐母气着了:“悦珊自己做投资,一年收入好几百万!”
“乔夕颜轻轻松松一年就能花几百万。”
“乔夕颜这样你还得意是不是?她这样我教教她有什么不对?”
徐岩抿唇,不气不恼地一笑:“妈妈,我的老婆我自己会教,教不会我也能忍。”
徐岩一句平心静气的话彻底把徐母激怒了。她声音扬了几度说道:“你这是和我划清界限是吧?有了媳妇忘了娘?养儿子就这么点意思?”徐岩既不会和徐母争锋相对,也不会完全地避让,他还是那淡淡的口吻,“没有娘哪来的我,没有我哪来的媳妇?说起来还是娘最伟大。”谄媚的话也说得极其认真,就是这回徐母是真的伤了心,也没被感动到。
“不敢不敢,我现在在你徐岩面前哪敢自居伟大啊!你都公开反抗我几回了。我也是没脸没皮的,做长辈的,腆着脸和小辈示好,还落不到好。”徐母说着说着,大约是言语伤情,眼眶也红了。
这样的徐母乔夕颜是没看过的,印象中徐母就是严厉矜贵高高在上的,这会儿突然这么接地气儿,她的感觉也挺复杂的。
徐母一贯要面子,这么多年徐岩就没见过她掉眼泪,更别说在乔夕颜面前了。想来也是真的伤心了,徐岩一时心里也有点难受,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妈妈,是我说话没分寸。”
徐母摆摆手:“行了行了,你送我回家吧!”
“……”
回家一路乔夕颜都有点内疚,她有点后悔自己那个电话。如果不是她做事没分寸,让人诟病,徐母也不会找这些弯弯道道教训她,想想要她和徐母换换,怕是会比徐母说得更凶。
哎,道理总是事后才懂。人怎么就这么马后炮呢?乔夕颜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别拍了,本来就够傻了!”徐岩揶揄她。
乔夕颜无力和他辩论:“对不起,这下把妈妈彻底得罪了。”
“别太担心了,母子哪有隔夜仇啊,明天我回来哄哄她。”
乔夕颜满面愁云:“婆媳之间可仇大着呢!妈妈该不会一辈子都这么讨厌我吧?”
“我妈是这么没度量的人吗?”徐岩摸了摸她的头,“你想想啊,你把她这么优秀的儿子勾走了,她可不就难受吗?给她点时间吧,她自己会想通的。”
乔夕颜撇了撇嘴说:“你在她面前那么说,她肯定以为我在你面前挑是非了。”
徐岩笑笑:“说你傻还真傻,我为着你是为什么?我这是表明我的态度,不然以后这种事还多呢,你这么二,说不准就吓跑了。”
乔夕颜转念一想,也挺有道理的。与其老是有矛盾,倒不如一次说开了好。她咬着嘴唇复杂地看着徐岩说:“徐岩,我怎么突然觉得你人这么好啊?”
徐岩嗤鼻:“我人一直好,是某些人不知道珍惜。”
乔夕颜立刻反驳:“哪儿啊!我对待老公的态度就像对待党!”
徐岩鄙夷地白她一眼,幽幽地说:“是吗?据我所知你不求上进连入党申请书都没有写过。”
乔夕颜懊恼自己瞎比喻挖坑自己跳,可怜巴巴地抬头问他:“徐岩,那我现在写还来得及吗?”
在和陈漫分手后空窗的两年,徐岩作为“单身钻石王老五”被亲戚朋友拿出去到处推销,什么都不需要说,便已经有很多女孩抛来橄榄枝,光是选一选都让家里人头痛。每每有人问徐岩对另一半的要求,他总是说不上来。
他绞尽脑汁想很久,最后很书面化地回答:“想找个简单的女人过下半生。”
“简单”这个词看着挺平常,其实范畴很大,生活圈子简单成长经历简单也能叫简单,但这不影响人家长一颗玲珑心,相反的,一个女孩成长和生活的环境很复杂,但这不妨碍她的头脑一如既往的简单,这也叫简单。
遇到乔夕颜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可是神奇的是,遇到乔夕颜之后,好像注定的一样,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样的,就是她了。
当然,这些话他说了乔夕颜也不会懂,更不会信,因为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杯子,不管被包装得多么华丽,最终只是为了装一杯温热适中的水,仅此而已。
清早起床,徐岩独自开车回家。妈妈昨天气成那样,他也挺不放心的。回到家,保姆给开的门,一见是他,看了看屋里,给他使了使眼色,他心领神会地进了厨房。妈妈正在给爸爸准备早饭,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徐岩,立刻没了好脸色。
“妈妈,”徐岩笑着说,“儿子回来赔礼道歉了。”
妈妈也没回头,不冷不热地回一句:“不敢。”
徐岩踢到铁板也没后退,继续姿态谄媚:“俗话不是说了吗,母子没有隔夜仇,我想想一夜过去了,赶紧来负荆请罪,希望能罚的轻点。”
妈妈冷冷一笑,揶揄道:“有媳妇的人了,还要娘干嘛?”
“没有娘哪来的我,怎么能不要呢!要来好好孝敬好好疼的!”
做妈的总是能无底线地包容孩子,徐岩不过三言两语,妈妈脸色已经眼见着缓了些,她把滚烫的粥放在盘子里递给徐岩:“端出去给你爸。”
“是!”徐岩赶紧端了出去。
一家人平和地坐在一起吃早餐,真是久违的情景。徐岩察言观色,见气氛还算好,也就放下心来。和爸妈说了些小事,避重就轻地说了一点乔夕颜的事,都往好了说。爸妈就安静地听着,最后是爸爸先开了口:“我明白你的意思,叫乔夕颜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周回来吃饭吧!”
“老徐!”妈妈立刻放了筷子。
“行了,这事就这么办吧,你个做婆婆的,宽容点吧!”
“我怎么不宽容了?”
“那就让她和以前一样啊!”
“我……”徐母被说得哑口无言,瞪了老小两眼,气呼呼地喝粥去了,也就算默认了爸爸的处理方式。
爸爸见徐妈不再反对,语重心长地和徐岩说:“这媳妇是我做主给你找的,你喜欢她我也挺高兴的,但这次的事闹得不光彩,希望没有下次。”
“知道了,她会改的。”徐岩信誓旦旦地说。心里开心坏了。
自事情平息下去,乔夕颜算是透彻地理解了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每周按时间回家,徐母虽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但也没刻意刁难,徐父偶尔找她下下棋,举棋之间还会隐晦地教她一些做人的道理。生活慢慢地回到了以前的轨道,她挺知道珍惜的,也不敢再瞎折腾了。
三伏天里工作忙碌总会让人觉得格外的累,一连上班一周,周五的晚上,乔夕颜软趴趴地躺在冷气充足的房里,半梦半醒的,好像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徐岩过来接电话的声音。“……乔夕颜这会儿在睡觉,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转达。”
乔夕颜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我醒了,给我接吧。”
徐岩见她醒了把电话递给了她。乔夕颜低头一看,是顾衍生。
“臭女人!你真是会睡啊!!!”
顾衍生劈头盖脸一声骂可把乔夕颜骂懵了:“又怎么了?我的祖宗?”
“祖宗个屁啊!你连祖宗生日都不记得!!!我等你电话等几天了!!”
乔夕颜刚醒还有点云里雾里,算算时间,好像真是顾衍生生日了。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几天上班都上傻了。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这!不!是!重!点!好!吗!!”顾衍生抓狂道,“重点是你不记得我生日!!”
“对不起……”
“好在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我看中的那个包包就当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乔夕颜立刻回想起上上周和她去逛街她瞅中没下手的包,那价钱真是相当的“将功赎罪”。乔夕颜哭笑不得地说:“你就是知道我最近刚卖出影视版权,故意来趁火打劫吧!”
“怎么?不愿意?”
“不敢。”
顾衍生咯咯直笑,又道:“明天晚上在老地方有聚会,我们女人的聚会,不要带男人!”
“知道了。”
乔夕颜电话一挂,立刻整个人饿狼扑食地扑到徐岩身上,用特别哭天喊地的口气说:“徐老板!我被人打劫了!”
徐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弄得莫名其妙的:“怎么了?”
“支援点钱给我吧!”乔夕颜还在心疼着即将花出去的钱。
徐岩算是有点明白了,眯着眼笑说:“你有什么特殊贡献我要支援钱给你呢?”
乔夕颜豁出去不要脸,把衣服一拉,露了一边肩膀,用特别魅惑的声音说:“我可以肉偿。”
徐岩看了两眼。顺势把她往床里一压,特别淡定地说:“成交!”
看着陷入火急火燎无限猴急的徐岩,乔夕颜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经不起撩啊?”
徐岩亲了亲她的额头,回答:“女人结婚是为了下半生的幸福,男人结婚是为了下半身的幸福。懂吗?”
“……”好吧,乔夕颜懂了。
乔夕颜盛装打扮到了她们一贯聚会的会所。手上拎着要送给顾衍生的手袋。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俊男美女,乔夕颜叹了口气,回头对送她来的徐岩说:“你回去吧。”
徐岩点头,淡定自若地说:“嗯,我回去独守空床了。”说的不无幽怨。
乔夕颜无语:“顾衍生生日好吧!好啦好啦,我会早点回去的。”
“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徐岩说完又补了一枪,“一个人睡真的很冷的……”
“……”看着徐岩的车消失在路河中,乔夕颜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刚才的对话很诡异,这大热天的有什么冷的啊……
乔夕颜到的时间刚刚好,人都差不多齐了,一见她来,七手八脚地把她往沙发里按。各个叫嚣着让她喝酒,最后是顾衍生给她拦了,顾衍生知道她在备孕,也没怎么为难。
其实女人到了一定年龄,也就不想过什么劳什子生日,她们这一行人,从十八岁开始,每年生日都插十八的蜡烛,谁要去追究真实,杀无赦!都是些拖家带口的,不知道是不是平常在家里太压抑了,找了机会就拼命疯,看着身边疯魔乱舞无形无状的女人们,乔夕颜汗颜极了。
会所的午夜场总是节目丰富,舞台上有助兴的歌舞,她们坐的是VIP包厢,三面围住,只有面向舞台的那一边开放。顾衍生坐在乔夕颜身边,一直笑得阴森森的,直把乔夕颜笑得发毛。她诧异地问:“祖宗,你笑什么呢?怪模怪样的!”
顾衍生眯着眼还是在笑,从舞者们换位错位的缝隙中指着对面说:“看看,巧不巧?又有熟人!”
“谁啊!”乔夕颜顺着顾衍生手指看过去,不远不近,还真看到了熟人。不巧的是,熟人也正在看她,两人四目相投,视线在空气中交接,噼里啪啦的,很是危险,最后是乔夕颜警觉地抽回视线,尴尬地说:“其实也不是很熟的。”
顾衍生故意笑得很内涵,点头说:“嗯,不熟,只是追过你而已。”
“行了行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少转移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你一掷千金的事!”
“什么玩意儿啊!什么一掷千金啊!”
“为你投资电影公司啊!”顾衍生双手合十,“真感人啊!”
顾衍生也不是省油灯,立刻反驳:“这算什么感人啊!以前那谁在我们学校,一整栋寝室楼的灯拼个爱心形状只为追你,那才叫浪漫啊!”
“……”顾衍生白她一眼:“有时候真想撕烂你这张嘴。”
乔夕颜抿唇一笑:“彼此彼此。”
“……”
聚会上照例的一轮酒过,大家开始寻思着游戏,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选了个最老土的——真心话大冒险。
都是些已婚人士,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尺度都非常大,大到连乔夕颜这种流氓都瞠目结舌。怪不得别人说,女人只分两种,假装正经和假装不正经。
几轮过去,在闺蜜之一真心话把她老公床事的习惯和时间说了个遍后,整个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在群情激奋中,下一轮到来了,然后乔夕颜很不幸的被选中,众人因为她不喝酒,不准真心话,强迫她大冒险。
指定的重任正好落到顾衍生身上,乔夕颜有点预感不祥,一直对她使眼色,然后顾衍生非常领悟地说:“这样吧!”她把乔夕颜面前喝了一半的果汁拿起来说,“把这个送到对面那位穿白衬衫的男士吧。记住,一定要和他说,这是喝过的!”
乔夕颜猜到她不会放过她,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贱。她恨恨地拿起果汁,直接从舞台穿到对面,气势汹汹地将果汁杯砸在夏显文桌上,大声说:“这是我喝过的!送给你了!”
还不等夏显文回答,又气势汹汹地回来。那英雄归来的样子,让一帮女人都为她喝彩,尤其顾衍生,起哄得那叫一个欢!
乔夕颜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下一轮又开始了,拿起底牌,乔夕颜不禁说了一句脏话,又到她了!
顾衍生凑过来一看,整个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她不停地拍手,完全幸灾乐祸的样子。她拍了拍脑袋,贼兮兮地说:“这样吧!我们也就不为难你了!你去把那杯果汁要回来,就算你完成任务。”
顾衍生话音一落,众人已经笑开。乔夕颜气得咬牙切齿。一群损到家的女人,这些个都不明就里不知道夏显文和乔夕颜的渊源,已经笑成这样,何谈知晓一切的顾衍生,她算是已经笑到找不着北了!
乔夕颜攥了攥拳头,咬着牙又气势汹汹地从舞台穿过去,她也不想说什么了,直接瞄准目标,手刚要靠近果汁,已经有一只手眼疾手快地将果汁拿走了。
夏显文微微抿着唇,似笑非笑地说:“不是说送我了吗?”
乔夕颜翻了个白眼:“我现在要拿回去。”
夏显文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拿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