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走了两场签售上了个访谈,她身边那帮损友就开始各种揶揄磕碜她,“名人”来“名人”去。本意是想让她尴尬,不想她脸皮奇厚,不仅不尴尬反倒很享受。
周三,沈凉下楼给她一份文件让她去送,她二郎腿一翘,事不关己地说:“怎么能让我去送呢!我可是名人儿!走路上被人围观多不好啊!”
沈凉一把将文件袋扔她身上,不屑地说:“你就一有名字的人!少在这给我扯淡!赶紧给我出去!”
乔夕颜撇撇嘴,拿了墨镜就出去了。她可不是为了装逼,她只是怕晒。虽然她爱嘴上讨讨便宜,但她还真没红到出门就有人能认出来的地步。这个时代,看书的人也就那些,会去关注作者的就更少了。大家能知道的也只是代表着她的那个笔名。那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符号。没有什么真实感。
送完文件,乔夕颜看时间也不早了,想着晃两下就能下班了,于是干脆偷懒到底,去商场逛逛得了。周三照理说商场的人应该不是很多,尤其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不过今天很奇怪,她还没走近,就看到商场不管是正门还是侧门都围满了人,她抬眼一看,商场整片玻璃幕墙上固定着一张巨幅宣传画,上面有几个男女不分穿着出位的人,她瞅着有点眼熟,好像是棒子国的明星,她不关注这些,也认不出是谁。正门和侧门有两条歪歪斜斜的队,旁边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时不时就有一两声惊呼和尖叫,各种宣传板晃得她头都晕了,外围有一圈武警官兵正在艰难地维持着秩序,偶尔也能瞅见一两个公安制服的警察。她看着前方混乱的现场,不禁打了个寒战,真可怕,不过是几个明星,简直要把武装部搬来了。
想来今天也不可能逛街了,乔夕颜也不想凑热闹,准备绕个路回公司。却不想,刚准备走,她就在那群混乱的人群里看到个几分熟悉的人影。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又特意走近去看。
那个穿着警察制服文质彬彬的小片警正艰难地举着警棍维持秩序,他被激动的人群推来搡去,碍于身份又不能动手,警棍都不敢乱挥,怕伤着别人。他是典型温和清越的人,真的很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乔夕颜不过愣了不到一分钟,一辆加长保姆车驶进了商场停车场,停车场已经完全被封锁了起来,只有那一辆车能进,大家自然知道,是那几个棒子国明星到了。一个妹子激动地大哭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的秩序完全失控了,大家开始不顾一切地往商场和停车场的方向冲。那一圈武警和小猫两三只的警察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追星的大多是年轻的小姑娘,武警官兵和警察都不好动手,然而他们的几分仁慈并没有换来善意的结果,那些姑娘们为了见自己的偶像不惜下狠手,仗着武警和警察不敢动手,她们使劲往里挤,武警去拦他们就动手打武警。乔夕颜已经看到几个官兵脸上挂彩。
这边厢,温和的小片警杜维钧的情况就更糟了,其实他生得人高马大,站在人群里也像堵墙了,但他实在太有绅士风度了,即使在这一刻。
包围着他往里挤的那些人被他阻碍,都七手八脚地出手打他,他的帽子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头发也被抓得很凌乱,鼻子周围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一看就是尖利的指甲划伤的。
乔夕颜越看这场面越气,拳头攥得死紧。她一贯热血,属于很典型的社会愤青。那些推挤的疯狂粉丝和那些维护秩序的武警官兵很多都是同岁的,看着那些可怜的孩子出任务出得满身是伤,乔夕颜看得心疼不已,这些战士都是征召来保家卫国的,这场面,这他妈的干的算是啥事啊?更别说杜维钧了,那么清冽温暖的孩子,她们是怎么下得去手?
乔夕颜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她从外围进去的,本身就是打惯了架的女流氓,左手抓一个长头发,右脚拽一个小胖子,没两下就冲到了杜维钧身旁,乔夕颜怒不可遏:“你们无法无天了吧!居然打人民警察?!”她说完,一巴掌把抓着杜维钧的一个女孩打倒了。杜维钧下意识要去扶人家,乔夕颜已经把他拉走了。
乔夕颜此刻威风凛凛,如同武侠小说中的侠客。
他们走出来也走得不顺,人群还在蜂拥地往里挤,几个被乔夕颜推开的人生气地聚了过来,死死地抓着乔夕颜,大声嚷嚷:“你们谁啊!警察怎么打人呢!”乔夕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现在的人颠倒黑白的功夫真不是盖的。难怪这些武警和警察都只有挨打的份了,这些人也不想想,人家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要真打人,还有他们活命的吗?
乔夕颜一巴掌把抓着她的手拍开,抓着杜维钧继续往外挤。那人不依不饶地追着她:“你什么意思啊!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呢!”
乔夕颜盛怒之下猛地停下脚步,盛气凌人,不言自威,她冷冷地调转了视线,嘲讽的口吻说道:“人都没功夫搭理,哪有功夫搭理畜生?”
她口气不好,立刻有人上来要抓杜维钧,他穿着警服,抓着他就跑不了。乔夕颜可不是好惹的,她三两下就把人推开了,大声呵斥:“我告诉你们!我不是警察!人都是我推的!有本事抓我!你们睁大狗眼看清楚!这个警察哥哥可是没有打你们的!他没打人,还被打了!瞧见脸上这伤了吗!到时候验伤,伤口里可是有你们的指甲组织的!袭警的!一个都跑不了!”她气势汹汹地吓唬他们。倒是有点用,他们面前立刻让出了一条道。
旁边嘈嘈切切很是混乱,乔夕颜刚走两步就听见有人不屑地说:“以为自己谁啊!还不就为了出出风头。”
乔夕颜停下来,回头,冲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眨眨眼,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谁,我也不为了什么,要非要我说,我这是为了社会主义建设,共产主义事业。满意吗?”
一句话,终于把一直昏头转向的杜维钧逗乐了……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乔夕颜和杜维钧坐在一处人少的台阶上,乔夕颜买了两瓶冰矿泉水,一瓶给他喝,一瓶给他敷着红肿的脸庞。
乔夕颜唏嘘地看着他,不住地摇头,好好的一张脸,愣是被个别没吃药的给折腾成这样了。要她说,杜维钧可比海报上那几个不男不女的帅多了,这帮没眼色的货!
一脸狼狈的杜维钧感激地对乔夕颜说:“今天谢谢你了。”
乔夕颜豪情万丈地拍着胸口:“我这是英雄救美,应该的。”
杜维钧扯着嘴角笑了笑。
“今天怎么会派你来维护秩序啊!这种场面应该多找几个驯兽师啊!这完全是猛兽出山啊!”
“做警察怎么可能还挑任务出。”
“你们所里你可是形象工程,瞧瞧今天,都破相了。姐姐看着都心疼,多好一张脸啊!你才该去当明星,当什么警察啊!”
杜维钧眯了眯眼,淡淡地说:“我自己喜欢当警察的。”
乔夕颜挑挑眉,不置可否,她拿起放在地上的皮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回过头对他说:“姐姐还要回公司,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着。再见。”
她正准备走,就听到身后的杜维钧清清淡淡地说:“什么时候?”
“嗯?”
“再见啊,再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乔夕颜满脸黑线:“别逗!姐真走了!”
“嗯。”杜维钧笑笑,长长的红痕微微变形,“过几天再找你,请你吃饭,感谢你今天见义勇为。”
“哈哈!”乔夕颜大笑,慧黠眨眼,随口应承,“好嘞!警察同志一定要好好表彰我们这种良民啊!”
乔夕颜经常见义勇为多管闲事,对于那种客套的场面话自然是不会记得的。她近来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很忙碌,没几天就把这一桩小插曲给忘了。
她现在的头等大事要伺候徐岩大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岩已经好几天不上班了。他自己不上就算了,还替她也请了假,两个人天天在家腻歪着。从起床到睡觉,乔夕颜眼前只有徐岩一个人,晃来晃去,她都有点看腻了。他现在对她极尽温柔和耐心,里外护得周全,乔夕颜受宠若惊,每次听他喊“老婆”总是惊出一身冷汗。
她忍无可忍,终于开口问他:“你这么多天不去上班,公司里没事吗?”
徐岩不愠不火,幽幽看她一眼:“我不忙,我以后天天在家。”
乔夕颜无比诧异:“为什么?!”
“你自己想。”徐岩拿起电视遥控器,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悠哉地看电视去了。
乔夕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屋里屋外转来转去,愣是想不出症结所在,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她站在他眼前,整个遮住他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徐岩,你玩真的?”
徐岩耸肩:“我没玩,我是认真的,我以后都在家,好好对你。”
乔夕颜突然灵光一闪:“你该不是为我书里写的东西生气吧?”她好笑极了,“你不是吧!小说是虚构的!网上都瞎联系,再说,也没人知道我老公是你啊!”
“我只是自省。是我对你不够好!”
乔夕颜义正言辞:“胡说!你对我可好了!”阎王,快去上班吧!
“肯定不是,我要是对你够好你怎么会写那种东西呢!”
“是我在诋毁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那我更不能去上班了,我要对你更好,让你不忍心诋毁我。”
乔夕颜吐血:“你事业不干啦?!”
徐岩理直气壮地看着她,一脸纯洁:“干你就够了!”
乔夕颜赶紧捂紧了胸口:“我去!你个老流氓!”
徐岩故作惊讶地瞠目:“我是说婚姻是终生事业。你想哪去了?”
“嘿嘿,”乔夕颜赶紧掩饰地笑,“我说的也是这个。”
徐岩也不揭穿她,逗小猫似的,一下一下地挠,可把乔夕颜急死了。
“徐总,还是去上班吧!我写了你不是让你更出名了吗!有啥好气的!?”她谄媚地靠在徐岩身边,徐岩没搭理她,但是默默地把肩膀往她身边移了移,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
他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说:“可是我喜欢低调怎么办?”
乔夕颜终于没耐心了,没好气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徐岩瞅她两眼:“自己想。”
乔夕颜眼珠子转了转,抱紧了手臂惊恐地说:“我不卖身!”
“就你那技术,只有我买!”口气那是极度的不屑。
乔夕颜反骨惯了,张口就说:“我技术咋了?我演高潮的时候演的可像了!”
她话音一落,徐岩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爱理不理,他极度严肃地转过头来,幽幽吐出两个字:“演的?”那认真的表情,大有不说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乔夕颜想到以往他的“证明”方法,不由发憷,赶紧说:“我开玩笑的徐总,咱们吃饭吧!吃饭!”
徐岩乜她一眼,腿敲了她一下:“你去做。”
“啊!”乔夕颜瞠目结舌,“我不会啊!”
“那我不去上班了!”
看徐岩那无赖的架势,乔夕颜投降了:“行行行,我去我去可以吧!”她认命地从沙发上起来,灰溜溜地钻进了厨房。
看着那些陌生的不知道用法的厨具,乔夕颜欲哭无泪,女人的活真的一点都不适合她。要她做饭比让她死还难过,她宁可去表演铁砂掌和轻功水上漂!
中国有句老话真没说错: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徐岩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乔夕颜在厨房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是折腾了一顿饭出来了,除了菜有点黑有点咸米饭有点夹生,也算是成功了。她灰头土脸满脸苦相地坐在饭桌上,伺候着徐岩吃饭,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徐总,满意了吗?”
徐岩抿着唇笑笑:“还不错,挺有天分的,以后每天都做饭吧,别老惦记着抹黑我。正好节约,保姆也不用请了。”
乔夕颜眼睛瞪得简直要脱眶,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啥?”
“以后你做饭啊!一个女人结了婚也该做饭,我期待每天回来有老婆做的饭。”
乔夕颜苦笑:“徐总……我可以不做女人吗?”
徐岩扯着嘴角一笑:“那我不上班吧!”
“我觉得做女人也挺好的!我以后会每天做饭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乔夕颜忍!
乔夕颜做了一个多星期的饭,徐岩终于饶过她了。这次的事对她来说就是深刻得不能再深刻的教训。她以后就算江郎才尽没东西可写也绝对不会再写徐岩那人渣了!
她正满腹怨言,谢忱就给她打来电话。她从S市回来了,约乔夕颜见面。乔夕颜正愁没人吐苦水,满口答应。
两人约在城中一间酒店的旋转餐厅见面。谢忱现在是高级白领,习惯出入这样的地方。
乔夕颜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陈漫。和那天脆弱不堪一击的女人完全不同,这次乔夕颜看到的陈漫是精明干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魅力的。她穿着一身黑色套装,修身贴体,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线条,紧紧包裹的胸前和股后更是惹人遐思,露出来的纤长白皙的小腿看上去就让人充满了欲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尤物这一说。
连女人都忍不住想入非非,更何况是男人。乔夕颜用她有色的眼光打量着陈漫,心里不禁赞赏徐岩的眼光。
这一次陈漫对她是完全冷漠的,一点都没有上次的狼狈。她看都不屑看乔夕颜一眼。两人一同出了电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乔夕颜停了脚步整了整衣装,就听见反方向陈漫冷漠疏离的声音:“齐先生,我们很熟吗,靠这么近合适吗?”
乔夕颜轻笑,看来她行情也挺不错的,到哪都有苍蝇围上来。她突然有点好奇,要徐岩知道了,他会不会后悔呢?
近一年不见,谢忱变化还是挺大的。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小洋装,俏皮又端庄,坐得笔直,从脖颈到腰际,呈一条优美的C型弧线。她这狠心婆娘,把一头齐腰长发绞成了齐耳,虽说也很美,但乔夕颜看着总觉得说不出的怪。谢忱和乔夕颜可不一样,乔夕颜是随心所欲想剪就剪,谢忱则和顾衍生一样,宝贝头发宝贝得要命。
乔夕颜叹息,女人啊,失了爱情就折腾头发,何必呢?
餐厅高高的水晶灯淡淡的银色光束将谢忱整个人都笼在其中,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失焦地看着前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乔夕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先是一愣,随即就跳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乔夕颜。
激动地寒暄了一会儿,两人眼眶里都忍不住含了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胸口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难受。大学毕业这么多年,大家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岗位为了生活拼搏,扎根于人海,成熟了淡定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那种简单的快乐。
哪怕是曾经吵架,互相说坏话,看着就白眼,毕业后,却总是忍不住想念过往同窗同寝的时光,那样生机盎然的日子,总归是再也不会有了。
乔夕颜在朋友面前一贯话多。和谢忱聊完近况后,她就开始大吐苦水,向谢忱抱怨徐岩怎么坏怎么讨厌怎么欺负她。末了,她握紧拳头自言自语地说:“不行!我不能这么憋屈!我要离婚!”
谢忱一贯当乔夕颜是没长大的小孩,笑眯眯地问她:“离婚总得有理由吧?”
乔夕颜想了想说:“他长得太丑!可以吗!”
“你们家徐岩要是长得丑,这街上的男人都该羞愤自尽去!”
乔夕颜瞪大眼睛:“啊!谢忱!你对徐岩印象这么好呀!你喜欢他啊!那给你了!给你了!”
谢忱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再也兴奋不起来,苦涩地扯动嘴角:“我要是真的能喜欢他就好了。”
乔夕颜猜到她大概是想到了那狼心狗肺的臭男人,抿抿唇,过了一会儿才说:“别想了,都过去了,那种男人不值得你想。”
谢忱眨眨眼,轻叹了一口气,明明还是明艳如花的一张脸,却用那样沧桑的表情看人:“毕业到现在,多少年了,不知不觉我在他身上都耗了这么多年了。想想当初我胆儿多肥,拎着行李信誓旦旦就去S市了,把我妈气得半死,结果呢,被她老人家说中了呗,我剃头担子一头热。”
乔夕颜不喜欢沉重的话题,不觉就皱了眉头:“回来有什么打算?”
谢忱耸耸肩:“能怎么办,家里给安排了工作,挺上手的,我妈怕我伤心,一直在给我安排相亲,都是青年才俊,就是不来电。”
“相处相处就会来电了。”
“小乔,和程池高三在一起,到现在都十一年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放下。”谢忱眼中渐渐出现水光,却还拼命忍着,“程池这次真的让我死心了,我已经没办法相信爱情了。他和我说那女孩是处女,把最宝贵的初夜给了他。我觉得好笑,我这么多年就跟了他一个男人,我跟他的时候不也是处女吗?为什么他忘了要对我负责?”
“谢忱……”
谢忱抹了把脸,苦笑连连:“他说那姑娘是真爱他,不要他的钱,可我看到的是他眼巴巴地拿我们存来结婚的钱给那女孩租房子买衣服买首饰,小乔,你说,这世上真爱死绝了吗?我还有戏吗?”
乔夕颜看着谢忱迷茫的眼神,也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上还有真爱吗?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徐岩爱她吗?她希望爱,因为她已经爱上他了。她无法想象如果徐岩背叛她会怎么样,她一直不是坚强的人,正因为她不坚强,所以她从来不敢爱人。
爱人就会受伤,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乔夕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轻轻一笑,对谢忱说:“每个女人结婚以后都觉得结婚是个错误,后悔了却骑虎难下,于是,将错就错的,就过完了一辈子。”她抬头看着谢忱的眼睛,认真地说,“谢忱,很多时候,感情都是稀里糊涂的,别把自己弄得太清醒了,会难受的。”
“……”
和谢忱见完面,乔夕颜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她和谢忱说了许多道理,最后离开的时候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医人者不自医,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她最后停在五岔口的大转盘正中间,专注地看着不远处三十层高的大楼墙面上那个巨幅荧幕,画面一帧一帧地变动着,有广告,有歌舞,听不见地面音响,乔夕颜耳边全是汽车引擎和轮胎磨合的声音。
她看着来来往往成双成对的人群,不禁疑问,爱情是高风险的投资,谁知道爱的那个人会不会背叛呢?如果每个人都必然会遇到背叛的爱情,那么,还有人愿意爱吗?
她想到谢忱,心里又难过了。
男人多薄情,程池和谢忱十一年,程池放下了。徐岩和陈漫十年,徐岩放下了。
男人在爱情和婚姻里总是扮演那个万人歌颂的洒脱角色,而女人,总是多情纠缠,让人忍不住想用唾沫淹死。
真是不公平啊!老天为什么要把女人创造得这样感性?
她眨了眨眼睛,正出神,手机就响了。
是徐岩。
徐岩可能是在什么娱乐性的公共场合,周围很吵,他凑近话筒说:“夕颜,我晚点回,晚上有应酬。”
他喊她“夕颜”,很独创的叫法,既不像她闺蜜们喊她“小乔”,也不像家人喊她“颜颜”,总让她产生一种暖暖的亲密感。
“别喝酒。”乔夕颜想了想,交代了这么一句。
徐岩笑着答应:“嗯。”
“抽烟我也不喜欢。”
徐岩又“嗯”了一声。
徐岩不喜欢应酬,他是学医的,很注重生活方式是否健康,但他应酬很多,岳苏妍会替他筛选,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可以推掉的。
今天他原本不想来,因为陈漫会在。他做事一贯果决,不喜拖泥带水,和陈漫断就断得干净。时常见面,再怎么坚定的人也容易心旌神摇。
他从十年里走出来了,但他知道陈漫还没有,他不该也不能再与她多见,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给她任何回应。从乔夕颜出现在W市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已经走进他心里,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因为是她,所以一辈子似乎也不是很长。
今天的饭桌上,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是陈漫,另一张,也是因为陈漫他才想起来。在W市住他隔壁的男人,被清洁人员议论的“不好”男人,此时正在酒桌上不遗余力地对陈漫大献殷勤。
他坐在他们对面,看着陈漫冷淡地用手臂撑着下巴,高傲的表情,不接受,也不拒绝,惹人遐思的态度。
陈漫在他们这一行算是少见的“铁娘子”,过去他们是最好的拍档,一帮男人的应酬,总会夹杂她这一抹丽色,久而久之,也成为行内的习惯。后来他们分手了,也有很多人曾对她想入非非,但她的态度一直很坚决。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像一朵雪山莲,几千几万年,只等待那个披荆斩棘的勇士去采撷。
当然,那个勇士不是他。
他和她坐得很远,也没什么眼神交流,徐岩身边坐着一帮豪放的男人,几杯黄汤下肚就开始放浪形骸。
有人给徐岩递烟,徐岩不要,礼貌地拒绝:“我老婆不喜欢。”
旁边的人被他逗笑了,高声揶揄他:“徐总你妻管严啊!”
徐岩笑笑,不愠不火:“准备要孩子了,现在烟酒不沾。”
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听完徐岩的话,不怀好意地看看他,打趣几句也就不再为难。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饭局结束,大家开始商议下一摊的地点。徐岩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拿了衣服去了洗手间。
他站在洗手间的窗边呼吸了几口酒精浓度不高的空气。刚走出去,就听到洗手间死角一对男女的对话。
“他们说一会儿去唱歌,漫漫你去吗?要不去我那坐坐?”如此明显的暗示,想必谁都听得出来。
回话的女子声音淡淡的,却又带着点疏离:“晚些再说,齐先生还是先出去吧。”
那男人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几度,很明显,他将这个回答当做“同意”来解读了。徐岩皱了皱眉,原来这个男人姓齐,倒也符合,是个想享齐人之福的饕餮之徒。
那男人离开后,陈漫也走了出来。她一出来就看见了徐岩。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徐岩捋了捋袖口,往前走了两步。
“因为我不愿意结婚,我不愿意要孩子,所以我们分开了,对吗?”
陈漫如泣如诉的声音响彻在耳畔,空气中飘拂着她身上浓浓的酒气。徐岩眉头不知不觉紧蹙起来。
“已经过去了,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陈漫两步走到徐岩身前,强势地与他对视,那样焦灼的眼神,不许他有任何的闪躲。
“徐岩!其实你和别的男人一样,庸俗!”
她恼怒地拂袖离开,朝刚才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她现在情绪激动,徐岩怕她真的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别去,那个男人不适合你。”
陈漫愤怒地回头,秀目圆瞪:“徐岩,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管我?你不是都结婚了准备要孩子了吗!你管我做什么?”
徐岩表情冷峻,不受她激将,抓着她的胳膊没有放手:“我只是不希望你做出会后悔的事。你是好女孩,我不想看到你哭。”
陈漫的眼中很快就积蓄起眼泪。这是她分手这么久,第一次在徐岩面前示弱,毫不遮掩地流眼泪,她是那样脆弱,像风雨摇曳的菟丝花,随时都可能枯萎。
“徐岩,还记得以前你陪我看的那部电影吗?《Dear John》,当时我哭得可伤心了,你问我,有什么好哭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哭,是因为里面有一句台词,写到我心里了,‘离开我就别安慰我,要知道每一次缝补都会遭遇穿刺的痛。’”陈漫喉间哽咽,一字一顿地说,“徐岩,别再管我,也别安慰我,别再让我痛了。”
荡气回肠的过去,爱憎离殇的回忆,字字句句都是缠绵悱恻,却也叫人无力招架。徐岩看着陈漫,半晌,他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臂:“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不拦你。”
徐岩不再久伫,一步一步地离开,他的声音像空谷回音一般在这空旷的长廊里回荡:“最好的报复是比我活得更好,堕落换不来珍视,你一直都懂的。”
徐岩很久没有这样疲惫,脑袋里像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他不希望看到陈漫变成这样,但他无能为力。他不是神,没办法完美地处理好所有的事。
独自开车回家,坐在车里抽了根烟才上楼。十二点已过,他以为乔夕颜应该已经睡了。
他推开门,客厅留了廊灯,昏黄的颜色,虚笼绰约,让他焦躁的心情奇异地平息了下来。他下意识地走进房间,乔夕颜还没有睡,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往脖颈上抹着护肤品,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随性中带着几分性感,空气中氤氲着她沐浴过的甜香,引得他莫名有些心猿意马。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然后心随意动,人已经走过去从背后抱紧了她。
乔夕颜是有听到他回家的声音的,但她没有特意起身去迎接。乳液刚抹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背后已经黏上了一具火热的身体。
徐岩的脸紧紧地伏贴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痒痒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心间挠着,让她羞赧得有些不知所措。
乔夕颜嗅了嗅,皱了鼻子:“你身上有烟味还有女人的香水味,好臭。”
“嗯。”徐岩手臂紧了紧,“我不嫌弃你。”
乔夕颜哼了一声,却没有推开他。
徐岩顺着她的脖颈往上,吻了吻她的下颌,用缠绵至死的声调说:“夕颜,永远都别变,一直保持原状,好吗?”保持最美好的样子,一直不要变,他实在无力招架她也变得歇斯底里,爱是坏东西,会让人失了本真。
乔夕颜不解地眨眼:“废话!我又不是变形金刚,不能变形状,我只会变老。”
徐岩温和的眸子里闪烁着清淡明亮的笑意,双臂搂紧了她。她身上的香味让他感到安宁,纾解了他全部的疲惫,她纤瘦的身体和温暖的体温,给了他最好的慰藉,那一刻,仿佛天大的事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的手扣在她腰肢之上,灵活的指节已经钻入她宽松的睡裙。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只正在点火的手,没好气地说:“摸哪呢?一点都不君子!”
徐岩笑,不等她反应,已经拦腰将她抱了起来,义正言辞地说:“对老婆君子的男人才是真禽兽。”
早上两人一起起床,乔夕颜夜里有些咳嗽,徐岩早起给她煮了几片梨,甜甜的,乔夕颜都喝光了。吃过早餐,徐岩带她一起到了公司。
乔夕颜心情很好,笑容都快咧到耳根了。任凭沈凉说什么都不还嘴,笑眯眯的,把沈凉给吓跑了。下午可以提前下班,原本想请沈凉吃饭,不想却接到了一个让她很意外的电话。薛灵泉的电话。
薛灵泉想找她帮忙,她有些惊诧错愕,但还是一口就答应了。乔夕颜没有变,任何时候,薛灵泉有求于她,她都毫不犹豫地答应。
薛灵泉走投无路才打电话给乔夕颜,想要她陪着去和齐文修谈判。离婚是大事,她打电话给齐文修,齐文修似乎心情很好,满口答应,还主动约她见面。
乔夕颜和她一同出现在约好的酒店,齐文修现在就住在这里。薛灵泉敲开房门,齐文修在看到乔夕颜的那一刻表现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但很快就敛去了,笑着把两人放了进来。
乔夕颜和薛灵泉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面前是齐文修假惺惺倒的茶,热气缭绕,但两人都没有挨。
乔夕颜侧头望着酒店房间的窗户,落地的巴洛克式弧形窗,咖色的玻璃,磨砂的质地,没有窗帘,开阔的视野里只有如洗的蓝天,棉白的云慢悠悠地流过,仿佛触手可及。
原本该是个惬意的午后,却又注定了无法平静。
乔夕颜回神,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情形,齐文修靠在沙发上坐着,姿态闲适,表情放松,仿佛现在是在下午茶而不是在谈离婚。相形之下,薛灵泉的表现就逊色很多,她很紧张,背脊挺得直直的,双手攥拳,生硬地放在双腿膝盖之上。她紧咬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眼眶却已经红了。
乔夕颜叹了一口气,开口打破沉默:“齐先生应该很清楚我们的来意,请问齐先生目前有什么打算吗?”
齐文修扒了扒头发,脸上带着陌生而疏远的笑意:“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应该问问薛灵泉。”
“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怎么就问她一个?”
齐文修笑,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我和薛灵泉结婚的时候就签过协议,如果离婚她不准动我婚前的东西,她很清楚,从我这里分不到钱的。”
薛灵泉的眼泪终于被他冷漠决绝的话给逼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是来要钱的。”
齐文修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若有似无地笑着:“那你要怎样呢?你说离婚,我不是同意了吗?”
薛灵泉终于说不下去,这样难堪的环境她一秒都不想待,她陡然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却决绝:“是,离婚是我说的,但是我们当初协议也签过,如果你违背婚姻的忠诚,就必须付出一半身家。齐文修,我们法庭见。”
齐文修不气不恼,淡笑着说:“薛灵泉,你是我老婆。”
薛灵泉转身,脸上满是泪痕:“你从来没有当我是过。”
薛灵泉出了房间,那样脆弱又受伤的表情,乔夕颜终于看懂了,她其实并不想离婚,甚至踏进房间门的那一刻,她心里都满怀着期待。直到齐文修冷然的态度让她心死,她才彻底清醒。
乔夕颜什么都没说,拿上包站了起来。刚准备走,就听到齐文修说:“劝劝她,别指望和我打官司了,她不可能赢的。”
乔夕颜冷冷地抖肩,又折了回来,看了齐文修一眼,随即拿起桌上他给她们倒的茶,茶水已经冷却,没有了热气,握在手心只有一点余温,她毫不留情地将茶泼到齐文修的脸上。
齐文修闭着眼,水顺着他的头顶流入他的衣襟,乔夕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人渣败类,你的臭钱留着治艾滋吧!”
乔夕颜走出酒店的时候,薛灵泉正坐在酒店停车场不远的台阶上哭。她整个脑袋埋在手臂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轻微颤抖的后背出卖了她。
乔夕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没好气地嗔骂:“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说你够不够丢人?!”骂完,却伸出手臂将薛灵泉抱进了怀里。
“乔,我觉得我再也不会爱人了……为什么会这样?男人的心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会这么狠,好像和我结婚的是另一个人……”
乔夕颜的声音也哽咽了:“那么多男人你不爱,为什么偏要爱别人的老公?这是报应你知道吗……”
薛灵泉哭得哀戚:“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这是报应啊!”她抬起头,满脸都是眼泪,她迷茫地看着乔夕颜,傻傻地问,“乔,我还有明天吗?”
乔夕颜看着她,终究还是不忍:“别说明天了,后天都有的。”
过了很久,薛灵泉终于平息了情绪,乔夕颜送她回去。薛灵泉刚回国没多久,只能住在酒店。当年因为结婚,薛灵泉众叛亲离,她的婚事是她们家的家丑,她爸妈本就不喜欢她,因为这件事彻底失去了联系。
乔夕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薛灵泉得到报应了,但她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女人都是盲目的,拿爱赌终生,最后却一败涂地。人要忠于自己,但不能违背道德。违背道德的人,终究会受到惩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因为薛灵泉,乔夕颜的心情低落了好几天。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徐岩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极尽所能的体贴,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下定决心调试心情,却不想又发生了另一件影响她心情的事。
这天下班,乔夕颜一下班就看到等在楼下的谢忱,她有些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请我吃饭啊?”
谢忱偷偷看了乔夕颜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她抿着唇笑:“给你送喜帖来的。”
乔夕颜眼睛瞪得大大的:“喜帖?相到对象啦?和谁啊?”
谢忱眼神闪烁,声音也压低了:“程池到我家来了,正式向我爸妈提出结婚了。”
乔夕颜的脸色蓦地就黑了:“你要和程池结婚?”
“嗯。”谢忱看着乔夕颜的眼神很是复杂,她说,“他被那小姑娘涮了,醒悟了,回来找我了。这次他是认真的,他不回S市了,一切都搬回来。”
乔夕颜冷笑:“他当你垃圾场啊?不是和那小姑娘真爱吗?不是要负责吗?”
“我们分手的时候,他也还算有良心,把房子车子还有存款都给我了。那姑娘知道他没钱了,就和他分了。”
乔夕颜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离谢忱远了一些,她愤怒极了,声音拔高了几度:“你是不是疯了?他是因为爱你回头的吗?要是那姑娘真的不爱钱,还有你什么事吗?你还要跟他结婚?你没吃药啊?”
谢忱心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扯着嘴角苦涩一笑:“男人能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娶回家,什么样的女人只是玩玩。”
“呵,”乔夕颜冷冷地一笑,言辞咄咄地说,“你这是大老婆心态?你结婚了得到了婚姻就够了?以后他的事你忍着也无所谓?”
“不然呢?如果是你呢?徐岩出轨你就离婚吗?”
乔夕颜看谢忱的眼神像淬了冰,冷漠极了,她笃定地回答:“我会!我他妈杀了狗男女。”
谢忱不再争辩,只是无力地摇摇头,感慨万千地说:“没有经历过背叛的人是幸福的,小乔,希望你以后也能保持这份心境。虽然我觉得没有女人能做得到。”她从包里拿出一份精致的喜帖递给她,“你永远记住,那个人是你爱的人。”
乔夕颜冷眼看了一眼喜帖,没有伸手去接,果决地回绝:“我不会去的。”
谢忱大概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她苦苦一笑,又将喜帖收了回来。
鳞次栉比的高楼厦宇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将她们都深埋其中,乔夕颜觉得呼吸都有些难过。她紧紧咬着嘴唇,很难过很生气,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重视的朋友受委屈,可在现实面前,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谢忱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短发,疲惫地看着地面,幽幽地说:“程池被我惯成了范柳原,而我却不是白流苏,我没办法招来一座城市的沦陷来成全我的爱情。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只能把握。”谢忱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她定定地看着乔夕颜,一字一顿地说,“小乔,我是输不起的人,我只想把最初的爱走到最后,我在他身上耗费了全部的青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向别人了。对不起小乔,我让你失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