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一生里从未想过自己也能那么流畅的跳探戈，他所受过的所有舞蹈训练只有三个月，为了在春节联欢会上表演集体舞，请来的老师一再摇头说路明非显然属于手脚并用不协调的类型，手到位了脚就出毛病，反之亦然，换而言之，路明非要么双臂下垂踩节拍，要么干站着双臂优雅的摆动。
那次集体舞表演，路明非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那场集体舞他的舞伴是陈雯雯。
可是，在这个女孩的目光的暗示下，他居然跟上了节奏，所有的动作就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胳膊怎么放，脚下怎么走，根本不必思考，只要他放轻松，跟着这位舞蹈女王殿下的指示。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恺撒站在舞圈外端着一杯加冰的白兰地。
“据调查，那个女孩叫零，俄罗斯人，一年级的新生。”恺撒旁边一个学生会干部连忙说道。能进入恺撒这场舞会的人，都被学生会调查过。
“这届的新生有点意思啊。”恺撒看着舞池中零的身影。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路明非犹豫着问。
“Zero。”女孩带着些微的俄语口音。
“不该是……什么什么娃或者什么什么娜么？Zero是英语吧？零？”
“也是俄语单词，是‘零’，我没有正式的名字，他们给我的编号是‘零’。”女孩淡淡的说道，“你可以叫我零。”
“零？”路明非点了点头，“好奇怪的名字啊。”
“有意思。”陈尘端着酒杯看着舞池中央那两道身影，脑海里浮现出苏联解体前的黑天鹅港，那两道瘦弱的身影…
“你为什么找我？”路明非问道。
“我只是喜欢跳舞而已，我带了舞鞋来。”
“可？为什么找我呢。”
“别人都有舞伴啊。”
“那你为什么不和芬格尔跳？他跳的比我好。”路明非觉得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因为喜欢跳舞所以像一把银刀似得斩开人群来拉住自己的手？难道零就是传说中救人于水火却从不居功的女英雄？要不是知道芬格尔不可能交到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路明非都要以为这是芬格尔故意安排的了。
“芬格尔个子太高，身高不搭配。”零振振有词的说道。
“好吧。”路明非无话可说，只能继续跳舞。
“曲终，我将旋转3600度，拉住我的手！”零女王般下命令。
路明非不假思索的照做。终曲的余音中，别的女孩都静止下来，零却没有，她以手指按住路明非的掌心开始了旋转，裙摆飞扬，鞋上旋起银光，鞋跟打击着地面的声音组成一连串的快板。这一瞬间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她身上了，无论是用柴可夫斯基笔下天鹅之死，或者巫山神女在高唐云散天下的绝唱来形容，都绝不夸张。
舞蹈菜鸟路明非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有用之人。零娇小的身材在蹬上高跟鞋之后和路明非绝对匹配，路明非高举的手臂能给她以很方便的支撑。零从路明非的手上索取力量，以他作为旋转的支撑，如果路明非忽然哆嗦或者走神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掉链子，零就会成为一个失去平衡的陀螺。路明非自己很明白自己作为一个“掉链之王”有多么靠不住，但是零把信任给了他，这个俄罗斯来的小女王把她自己绝佳的舞技和震动全场的高贵押上了赌桌。赌的似乎是……
路明非的面子。
美人恩重，无以回报，路明非唯有全神贯注拢住零的手。
“精彩！”陈尘站了起来，鼓起掌。
掌声从全场各处响起，恺撒也随着陈尘而鼓起掌来。这掌声就像是一片暴风雨，暴风雨中银色的天鹅高傲到了极致。
路明非忽然恍惚起来，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是这样的灯光灿烂，也是这样的掌声如雷。众目睽睽之下纤细的身影在他面前旋转，播散来的裙摆如同孔雀的尾羽。
怎么回事？过去的十八年里自己什么时候也曾这样风光过？不可能的吧？是幻觉吧？这种皇帝般的拽，怎可能属于自己？
陈尘感觉到一道目光向自己看来，顺着目光看去，是恺撒，那货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回过头不理会，不知什么时候芬格尔也跑了过来，眼里冒着火热的神色，急切的看着路明非。搞的陈尘都暗自怀疑芬格尔的性取向。
掌声没有停止，但是舞蹈已经到了最后一刻。
伴随着一股力量，路明非猛然抓住零纤小的手掌，那是舞蹈的最后一瞬，零完成了她3600度的旋转，面对路明非缓缓地蹲下行礼，她散开的舞裙收拢起来贴着腿，像是一朵盛开的花重新收拢为花蕾。时间上不差分毫，倒像是路明非示意零停止了旋转，其实他自己觉得是自己没来由的抽了一下，就把女孩的手握住了。
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潮水般响起，路明非最后的烂话没有人注意，人们的注意力都在这场舞蹈上。
零站了起来，看也不看路明非，转身走到舞池边，仍旧换回了那双黑色的皮鞋，把银色的高跟鞋放回鞋套里，再放回黑色的提箱中，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一件深红色的长风衣披上，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直接从前门出去了。她来的时候如刀锋般锋利，走的时候平淡至极。
“这一届的新生真的是蛮有意思的。”路明非听见恺撒低声说着。“如果可以，把她拉进我们学生会里吧。”
“下面请学生会主席恺撒为我们致辞！”一名部长在二楼平台上敲了敲麦克风。
议论零的声音低沉下去，无论俄罗斯新生多么耀眼，毕竟恺撒才是学院里当之无愧的明星人物。恺撒把酒杯递给侍者，沿着旋梯蹬上二楼，站在麦克风前，扫视下面所有人，像是帝王审阅军队！
随着恺撒登上二楼，这一次的舞会宣布结束，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