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故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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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潢贵胄(2)

清朝十二帝有皇子113人,平均寿龄32.4岁。清太祖第十六子生卒年不详,未列入统计。清宗室爵位,分十二等: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皇子管理,入关之后,到康熙朝才制度化。清朝吸取明朝教训,除延用明朝宗室“包吃钱粮,终生供养”制度外,做出三项重大改革:

第一,内襄政本,外领师干。《清史稿·诸王传》说:“有明诸藩,分封而不锡(通“赐”字)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史称其制善。”所以,明朝“朝堂无懿亲之迹,府僚无内补之阶”。清朝则有变通:“诸王不锡土,而其封号但予嘉名,不加郡国,视明为尤善。然内襄政本,外领师干,与明所谓不临民、不治事者乃绝相反。”(《清史稿·诸王一》卷二百十五)就是说,清朝皇子不同于明朝皇子之处在于:其一,只给名号,不加封国;其二,“内襄政本,外领师干”。对内,清朝诸王可任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议政王大臣、内务府大臣、内大臣,甚至于有亲王摄政或辅政——清初多尔衮,清末奕、奕、载沣;对外任大将军,如多铎为定国大将军、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允禵为抚远大将军等。

第二,王府在京,不到外地。清朝王府,全在京师,遍布内城,多有更替。今北京二环以里,分布大量王府,如礼亲王府(代善),郑亲王府(济尔哈朗),睿亲王府(多尔衮),豫亲王府(多铎),肃亲王府(豪格),以及贝勒、贝子府。参见昭梿《啸亭续录·京师王公府第》卷四和吴长元《宸垣识略》等。这样便于管理和监控,避免明朝宗室军事政变重演。清朝北京王府尚存历史遗迹的有50余座(处)。八旗驻防,分到外地,最后落叶归根,还回北京终老。

第三,世袭罔替,按代递减。“世袭罔替”是什么意思呢?“世袭”就是爵位世代承袭,“罔替”的“罔”是不的意思,“替”,是降、废的意思,“罔替”就是不降、不废。“世袭罔替”就是爵位世代承袭,永远不降、不废。清朝先后有12位世袭罔替的王,俗称“铁帽子王”: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肃亲王豪格、庄亲王尼堪(褚英子)、克勤郡王岳讬(代善子)、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代善第三子萨哈璘之子)、怡亲王允祥(康熙帝第十三子)、恭亲王奕(道光帝第六子)、醇亲王奕(道光帝第七子),庆亲王奕劻(乾隆帝第十七子永璘之后)。除铁帽子王外,其他王爵都要按代递减,如下面简要介绍的两位亲王。

一是雍正帝第十子(排序第六)弘曕(yàn),雍正十一年(1733年)生,母为贵人刘氏,就是谦妃。乾隆三年(1738年),弘曕6岁,过继给康熙帝第十七子果亲王允礼,袭封果亲王。弘曕善诗词,好藏书。常早晨起床,披衣巡视,遇不法者立杖之,管理下属很严,所以门庭严肃,没有为非乱纪者。后因犯错误,家居闭门,心情抑郁,患病而死,活了33岁。(《清史稿·诸王传》卷二百二十),有一种说法,弘曕是果亲王允礼与雍正帝谦妃的私生子,盖无史据,当属胡说。

乾隆帝第十一子永瑆书法造诣颇深,图为《御制题董诰方舆写胜册》

二是乾隆帝第十一子成亲王永瑆,号镜泉,乾隆十七年(1752年)生,母为皇贵妃金氏,曾随驾南巡,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封为成亲王,时38岁。得到故相明珠的府第为王府(后为醇亲王府,今为宋庆龄故居)(《啸亭续录》卷四)。嘉庆初,任军机大臣。《清史稿·永瑆传》纂者评论说:“故事,亲王无领军机者,领军机自永瑆始。”永瑆管理户部三库,很受皇弟嘉庆帝的信任和重用。清代皇子皇孙有不少书画家,永瑆是一例。永瑆书法造诣颇深:“永瑆幼工书,高宗爱之,每幸其第。”(《清史稿·永瑆传》卷二百二十一)永瑆“诗文精洁,书法遒劲,为海内所共推。”(《啸亭续录·成哲王》卷五)因为永瑆字写得好,今见清东陵乾隆裕陵碑楼的《裕陵圣德神功碑》,就是永瑆受命书写的。永瑆喜欢收集古玩字画,对书法也深有研究。他听宫中太监说,某老太监的师傅少年时曾亲眼见过明朝大书法家董其昌,用前三个指头握笔管悬腕作书。永瑆对董其昌的笔法加以揣摩,“作拨镫(dēnɡ,古“灯”字)法”,对古人用笔有继承,更有创新。他自选书法作品,刻《诒晋斋帖》传世,朝中官员和士大夫以能得到此帖而荣幸。永瑆过于节俭。笔记说他“日用菲薄,库集银八十万两,莫肯挥霍”。其夫人为宰相之女,嫁妆丰厚,都封入库,“惟日噉(dàn)薄粥而已”。他晚年“体不沐浴,发不枇栉”,左右劝他换洗衣服,他说:“死后蛆食胔(zì)骸(hái),又谁为涤垢也!”道光三年(1823年)死,72岁。永瑆生前节俭所积聚的金银,或为子孙挥霍,或为仆从偷掠,最后还是一个“空”字。永瑆遗著有《听雨屋诗集》、《诒晋斋集》、《仓龙集》。(《清皇室四谱·皇子》卷三)

三、后人思考

明清皇子,历史教训,实在深刻,值得思考。

不事生产的皇帝宗室成为国家沉重负担,图为清皇子住居的南三所宫门

第一,皇子制度,制定有因。一项制度的制定,既要考虑当时需要,又要考虑可持续性。明清皇子制度,自有制定缘由。但是,时过境迁,需要变通。早在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十一月,御史林润就尖锐指出:天下最大弊病,在于宗藩禄廪。天下岁供京师米400万石,而诸王禄米凡853万石。以山西、河南为例,存留米236.3万石,而宗室禄米504万石,即使没有灾害,岁输不足供禄米之半。年复一年,愈加繁衍,势穷弊极,将何以支?何况还有官吏禄米和军队粮饷!到明中期出现严重局面:“郡王以上,犹得厚享,将军以下,多不能自存,饥寒困辱,势所必至,常号呼道路,聚诟有司。守土之臣,每惧生变。夫赋不可增,而宗室日益蕃衍,可不为寒心。”(《明世宗实录》卷五百十四)国家难以养活日益繁衍的皇帝宗室。清朝晚期,八旗子弟,无地可分,游手好闲,难以糊口,明朝宗室问题,又在重复上演。

第二,不士不农,不工不商。福王常洵去藩,要庄田四万顷。宰相叶向高说:“天下地已尽,今日非但百姓无田,朝廷亦无田矣。”万历帝命河南、山东、湖广田为福王庄田,至四万顷。王府官及诸太监丈地征税,豢养仆役以万计,驾帖捕民,格杀庄佃,渔敛惨毒,耳不忍闻。天启时,诸王、公主庄田,动以万计。“盖中叶以后,庄田侵夺民业,与国相终云。”(《明史·食货志一》卷七十七)藩王还掌控食盐专利,设店洛阳,王府专营,任意定价,民何以堪?(《资治通鉴三编》)朱元璋让其子孙不士不农,不工不商,福禄终身,世代富贵。清朝更有过之,不仅宗室,而且八旗,都是“铁杆庄稼”——旱涝保收。明清皇帝对其宗室,初衷为爱之,终则实害之——既害子孙,更败江山。

第三,时进未进,势变未变。明朝封藩制度,户口日繁,土地日少。隆庆二年(1568年),尚书王世贞奏道:“臣于嘉靖二十九年,遇故修《玉牒》,自亲王而下至庶人,已书名者几三万位,又二十年,可得五万位。周府已近四千位,韩府亦近千余位。虽竭天下之财力,恐不足以供其源源之产。”没有犯罪,困于一城,绝其仕路,坐享其成。奏请宗室人员,分居州县,从事农商,科举考试。疏奏上,不采纳。

隆庆三年(1569年)五月,礼部郎中戚元佐上疏言:诸藩日盛,禄粮不继,今不密为区处,将来更有难处。国初亲郡王将军才49位,女才9位,永乐间虽封爵渐增,但没有太多。而当时禄已不能全给。今已二百年,《玉牒》见存者28492位,比国初增了千倍!十年之后,当更严重!怎么办呢?一种议者说改革,另一种议者说“祖制不敢擅更”。其实,后者不明一个道理:“法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当时高皇帝分封诸王,为国屏翰,此一时也;成祖靖难之后,防范滋密,此又一时也;而后,诸王骄侈渐多,不法者国除,此又一时也;再后出现“人多禄寡,支用不敷,乃有共室而居,分饼而膳,四十而未婚,强者劫夺于郊衢,弱者窜入于舆皂”的惨状,此又一时也。国初亲王禄五万石,不久减为万石,后有的给五百石,可见高皇帝令出自己,而前后之言已不符矣。永乐间,禄数有的五千石,有的二千石,有的仅七百石,又可见成祖也不尽守祖训矣!于是,戚元佐提出议限封爵、议继嗣、议主君、议冒费和议擅婚五事。譬如,有贫穷宗室,隐瞒姓名、身份,做佣工,任夫役,他们大公正道,何辱之有!有的可与民间子弟一体入学应举科考,或种田经商,从便生理。又如,今子孙相继,世世富贵,应加以限制,奉国中尉以下,只将所生第一子给银一百两,使为资本,传五世而止。再如,今男封既有限制,女封也应限制——亲王之女只封其三,郡王之女只封其二,等等。婚资给银亲王者二百两,郡王者一百两,以下类推。再如,自今以后妾等所生之子,只给赐名,不给口粮,士农工商,仍听自便。疏入,批转到部。礼部尚书高仪言:元佐所奏,凿凿可行,但事体重大,臣等不敢擅议,请通行各王府,将奏内事理,虚心评议,务求允当,条例以闻。(《明穆宗实录》卷三十二)最后呢?诸王反对,“且格不行”。(《明穆宗实录》卷三十八)明清皇子制度,时进未进,势变未变,落后时势,终被淘汰。

一项基本制度的制定,既要考虑当时所需,更要考量可持续性。制度稳定,时势在变。有两种态度:时进不进,势变不变;与时俱进,随势而变。“祖制不敢擅更”,说得也是;“法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说得更是。从眼下看,不变为好;从长远看,以变为好。不变会引发巨变,吃亏的还是拒变者。明清皇子制度的教训,值得后人认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