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暖烘烘的,晒得一朵朵云彩发烫。小武本来不想等了,可来时头头说今天的工作便是把王文泽请到城里,小武便只好再等。后来,那只鸡在墙根刨松了一块土,肚皮一翻对着太阳躺下了,鸡那惬意的样子小武有些陌生。他便屁股一歪,坐在一盘废弃的磨盘上。磨盘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坐下之后,一股热气缓缓升起,从屁眼进入他的内脏,小武感觉舒服。
呼噜仿佛一下停了,小武忙站起来去敲门。那股热气还在体内涌动,屋内却没人应。小武听到了磨牙声,“咯、咯”、“咯、咯”,然后又是那呼噜声,先是像远处的一只小兽在叫,后来就越跑越近,在咆哮。小武只好又坐下,磨盘却不如刚才热了。
王五被尿憋醒了,脑子里却还在睡觉,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走到院中那棵梨树下,“稀哩哗啦”一阵痛快。
小武被太阳晒得也迷糊了,听到院子里有响动,一激灵站起来,“啪、啪”敲门。
“谁呀?”王五眼睛还未完全睁开。
“我,宣传部的。”
王五知道那个“王文泽”又来了,他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人家昨晚干了整整一宿,今天下午还得去,你让人歇会儿行不?”说着他还是开了门。
小武见了王文泽,没想到是个半大孩子,比媒体上见到的还小,觉得让自己等了那么长时间,心里有些不乐。
“让你去城里呢?”小武心里不乐,语气上便有些不耐烦。
“不去。”王五推开屋门。
“啥?”小武忙往进钻,为自己刚才的不小心说话后悔。
王五不说话。
小武急急忙忙进屋子,一股陈年灰尘的腥味儿冲得他呼吸一窒,然后一脚踩进地上的一张脸盆里,“咣”一声。他心里喊“牛皮鞋完了”,更让他难受的是湿了的那只脚俩黏糊糊的,不知道盆里是什么东西。他不敢动了,让眼睛习惯一下黑暗。王五却在背后推他一把,“你坐炕上,我来收拾。”小武的脚有些不情愿,不动。身子一歪,一只手按在盆沿上,一只手伸进盆里,盆子“哗”一下翻了,袖子、裤腿全湿了,但他不敢用手去摸,手上也是那种黏糊糊的东西。
“你看,这……”
小武听不出王五是在向他道歉,还是埋怨自己不该闯入他的生活。他现在只是觉得难受,从头到脚一直到心里都难受。
因为这小小的插曲,小武对来之前认为十拿九稳的事儿变得毫无把握了。
王五“哗哗”扫地。小武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看到王五扫过的地方还有一滩黑乎乎的污渍。自己湿了的衣袖贴在胳膊上使胳膊甚至比手更难受。王五的窗子简直是一张筛子底,光线从两处较大的窟窿钻进来,墙上出现两个眼似的斑点,斑点中心有两团东西大概是苍蝇屎,居然像人的眼珠。小武指着灰蒙蒙的玻璃上用指甲写的三十七元六角,问王五啥意思?王五说:“那是我的帐。”
小武谈王五救人的那回事儿,王五一摆手,说:“硔,甭提了。”一提这事,王五就来气,就会不由自主想到那场蹩脚的摔跤。
小武又觉得尴尬,便打着哈哈说:“我今天是来请你进城的,你不去,我就不走。”
王五走过去,左手抓住对方的领口,右手一扶他的腰,小武就被抓了起来。他大喊:“你要干什么?”“你出去,我换换衣服,我下午是一定要回来的。”王五把对方放到屋外,嘴里嘟哝着,“人家晚上还要干活儿呢!”
小武领着王五坐上公共车,但不和他在一起坐。小武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便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可是衣袖、裤腿已经发干,变硬,那污渍黑乎乎的,使得小武觉得满车的人都在瞧他。更可惜的是那双牛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