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王胜利。大家谈话的时候,也很少谈起他,我们活动的阵地还是在打印门市,中心是建设和开打印门市的同学。我们这些考上学校的,当时让人们羡慕,一毕业仿佛被打回原形。
再一次见到王胜利,是一年之后。他主动约了我们,但人换了一拨,除了我,其他几个都是警察。那天正好停电,我们选了一家糊辣鱼。在闪闪烁烁的烛光中,王胜利的头发比以前少了,身子却胖了一圈。他这次来,是想让我们给他提供几个逃犯线索,他们单位要求每个人每年必须抓几个逃犯,完不成就要降衔。那天的酒喝得很闷,我搜索身边作奸犯科的人,但不是被公安抓起来,就是逃了,没有谁躲在家里。其他警察同学,并不比我有多少线索,他们也没有想到一样的工作,王胜利他们有这个要求。他们想了好多方案,都被一一推翻。糊辣鱼的锅很快开了,水汽上来,每个人隐在烛光后,变得模模糊糊。
工作一年,大家对单位和社会都有了点认识,不再像一年前那样豪情满怀,多了几份惆怅。说的多是工资不多,对象难找。王胜利一杯一杯敬我们酒,说怎样也得给他提供个逃犯,要不他的警察就没法当了。我们都没有办法,大家都盼自己快点喝醉,把任务推给别人。那是秋末的一个夜晚,还没有供暖,刚进了饭店都抖抖瑟瑟,后来边吃边喝大家都搞得满头大汗。
最后谁都高了。
出了饭店,还是我和王胜利一路。他的脸惨白惨白,像天上弯弯曲曲的月亮。走着走着,忽然打了个趔趄,歪倒在地上就不走了。我用劲扶他,自己脚跟一软,也倒在他旁边。我们两个都坐在地上起不来。
王胜利说,你不知道,难啊。异地人,没有房子,找不下对象。不认识人,提拔不了。说着眼泪和鼻涕就下来了。没有纸,我从旁边的玉米杆上揪了一把叶子递给他,他在脸上胡乱摸了几下。我听见玉米叶子擦在脸上嚓啦嚓啦的声音。我们头抱在一起,我的肩膀很快就湿了。我尽管在本地,却也有一种异乡的感觉,想我们今天就这样呆一晚,明天大概就能送火葬厂了。
后来,我吐了。他也跟着吐。吐完就撕下旁边的玉米叶子擦脸。去年的玉米已经干透,叶子擦在脸上很疼,却有种快感。吐完,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东一步,西一步。我们大声说着再见分手时,我看见王胜利脸上沾着一根玉米叶子纤维,想给他拿下,手软的没力。